但因为在尸魂界蒙受了救命之恩,她还是在织姬进行检查时,早早地等在走廊里。
初来乍到的橘发少女,在离开实验室看到她的瞬间,再次激动得泪目。
无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拉住她的手,默默地走向有阳光的地方。
“一直以来都忘了和你好好道谢,实在是抱歉……现在想来,不管是在尸魂界,还是在虚圈,第一个重逢的朋友都是你……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啊……”
织姬闻声,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脸,“是的,我也没有想到!自从上次无月你不辞而别之后,我们都很担心!尤其是黑崎同学!在尸魂界平复后的几天,他一直都在打听你的消息……但是,没有任何人见到过复活后的你,他们都说你已经……”
视野逐渐变得明亮,好友的声音开始陷入低沉。
“黑崎同学……对于自己两次都没能保护好你这件事,感到非常自责,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都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如果他知道你被强行带来虚圈,一定会不顾一切冲来救你的!”
织姬说的,是和冬日暖阳一般那样恳切又暖心的话。
无月有些久违的感动,甚至有点想哭。
上次产生这种心情,还是葛力姆乔说要送她回家的时候。
可是很快,她就敛去了多余的情感,忽然抬头看看天空,自嘲似的笑了两声。
一护会来救我么?就像他曾经为了救露琪亚而闯入尸魂界那样?
或许他马上就会来到虚圈,但一定不是因为她。
童话里,王子都是为了公主而来的。
“一护不需要知道我在虚圈,如果他来到这里,那一定是为了救你。”她轻巧地笑笑,松开了织姬的手。
橘发少女不禁慌乱起来,“不!如果他会来这里救我,那也一定会把我们一起救出去!”
“那救出去之后呢?”无月卡着她的句尾反问,“我不想让他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也不想增加他的负担……而且我不像你,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了,我和那些破面相处的很好,没有受到任何压迫,行动自由,开了黑腔哪里都能去,蓝染还送了我义骸,就算回现世玩个两三天也没有问题……所以,让一护费尽心力拯救我,有什么意义呢?况且,我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被拯救。”
掷地有声的解释让织姬面露惊色,就连跟在她身侧聆听两人对话的绿瞳少年,都疑怪地看了过来。
发觉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无月理了理情绪,先前冷漠的声音也柔软下来,“对不起……我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只是觉得……到这里就够了,我不想要任何人为我做什么,因为我无法回报……现在我只想这样平平静静地……不想再遇到任何波澜……”
久久凝视着她,把所有微小表情的变化尽收眼底的虚圈贵客从惊愕中回神,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突然慌张地回应道,“啊!这个,抱歉!是我唐突了!忘了你在这里也有割舍不下的人!”
嗯?金发少女陡然困惑不解。
织姬讪笑两声,“被你提醒了,其实刚来就想告诉你的……希望你不要误会,昨天晚上蓝染大人留下我,一晚上都在打听你的事……他应该很在乎你吧!”
“什么?”无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就差把“我不相信”几个字写在脸上。
“因为他聊到你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温和很多呢……”织姬难为情地笑了笑,“所以,如果你想留在虚圈,我想,我可以理解……”
等等,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无月心慌意乱,正要拉住她再解释两句,谁知小乌突然闪身靠近,隔绝了两人的接触。
他冷眼旁观许久,此时才发表了感言,“以后再慢慢叙旧吧,现在我要将她带到她该去的地方。神奈,你不要多管闲事。”
说罢,他释放出强大的灵压遏止住无月的动作,用响转带着井上织姬陡然消失在原地。
身边掠过一阵被高速行动扰乱的空气,少女眨眨眼,此刻的宫殿门口只有她孑然一人。
可能是提到了黑崎一护,让小乌担心两个女生会联手计划什么,才及时打断了对话。
但他刻意的举动也侧面证明织姬的确被蓝染重视,既然如此,只用等一护来虚圈好。
然后,待蓝染如期关闭黑腔,正式开启空座町之战。
心死已久的空洞胸腔里,跳跃着不合时宜的激动,在原地静默了片刻,无月忽然冷笑一声,握紧了拳头往书房的方向奔去。
时间随着墙上的指针一点点推移,桌面上的书法纸也越积越多。
大约练习了半日之久,时钟显示到了下午,金发少女才将最满意的一张作品卷起收藏,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衣袖里面。
她心满意足地去餐厅用晚饭,结果被蓝染托侍女送来的一打照片,出其不意地影响了胃口。
相片上面记录的,是夏日祭那晚她和他相处的各个瞬间。
当时相机在市丸银手里。
看来为了实现她想拍照留念的愿望,还是安排了这个难以猜透心思的青年,把这些过程悄悄记录下来了。
厚厚的相片,从他们牵手踏进庆典开始,几乎每个场景都有留存。
他用竹签切着章鱼烧,为沮丧的她拿来牛奶,穿过阑珊灯火时两人平静的侧脸,提在手中一人一条的金鱼,还有走到最后,那个人都没能舍得放开的手。
看着那些被灯火温暖的片刻场景,当事女主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剩下的照片,是蓝染离开现世之后的情景。
他奔走在黑腔里猜不到情绪的背影,回到虚夜宫后安置金鱼,朝向拍照的市丸银严肃说话的模样,还有一张只拍到握拳姿势的手,以及最后,因为移动速度太快,而在相片中模糊不清的身形。
是在那时吧,拿着苹果糖跑来见她的,那个几乎让人信以为真的瞬间。
回忆就像糖果,会让人陷进难以自拔的甜蜜里,但有时又变成刀子,越是深入回味,疼痛就越是清晰。
蓝染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在这种立场抉择的紧要关头,把这些“饶有趣味”的证物送到她手里,果然还是期望她有所动摇吧……
无月内心反复思量着,宁静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变得沉重。
很快,她便忘记了晚饭这回事,拿着照片去了六刃的宫殿里。
此时此刻,身材精悍的蓝眼青年正坐在窗沿外看月亮。
晶莹剔透的月光柔柔地盖在他身上,给他添上一抹不属于自身的温柔与多愁善感。
无月静静地走到他身边。
“现在有空吗?”她扬了扬手中的相片,“陪我去宫外走走吧……”
“哈?”葛力姆乔郁闷地哼出声。
弯钩似的月亮凝滞在半空中,沙地松软洁白如同半融化的油脂,让黏附在上面的时光似走非走,使得身体对于万物的感知都变得迟钝许多。
无垠的沙漠之中,无月燃起一根火柴,轻轻丢进了扔在地上的相片堆里。
蠕动的火舌像饥饿的野兽得到猎物一般疯狂啃噬,毫不留情地将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孔舔舐殆尽。
火焰所过之处,相片的残骸沙沙作响,空气里散发出焦灼溃烂的味道。
橙红色的明辉跳跃在少女琥珀色的眼中,明明灭灭,生生不息。
她的眼瞳反射着明亮又淡漠的光。
仿佛置身于千里之外,对于眼前的一切,毫无知觉。
“其实你可以把自己的照片留着……”葛力姆乔双手插在裤兜里,皱眉看着逐渐死去的火焰,说话的声音平静而悠远。
无月抓起两把沙砾,潇洒地倾投而出。
“我不想留下任何回忆,也不希望被想念。”
最后一丝火星被沙砾击碎,连带着女孩毫无感情的回答,一同湮灭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
葛力姆乔看她一眼,清冷的蓝色眸底闪动着晦暗难解的阴影。
照片烧完了,冷风卷起沙尘吹过,一丝痕迹都不留。
两人开始往来时的方向走。
没有人说话,只有青年一尘不染的蓝色眼眸里,装满了前所未有的落寞。
回到虚夜宫,正要分道扬镳之时,宫内人员突然传来通知,宫殿遭遇入侵者袭击,蓝染大人召集十刃参加紧急会议。
两人面面相觑,却也心照不宣。
无月笑了笑,知道葛力姆乔不便耽误,简单的告别过后就往八刃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她在那里静默地等候一阵。
等到会议结束,萨尔阿波罗也从议事厅回来,还悄悄带回了从市丸银操作的监控室里拷贝下来的影像。
无月看着屏幕上奔跑的年轻身影,逐一辨别出他们的身份。除了一个不知道身份姓名的陌生眼镜少年之外,其他几位皆是熟识:
黑崎一护、茶渡泰虎、朽木露琪亚、阿散井恋次。
他们已经击溃了第一支防守队伍,成功潜入了虚夜宫,一时间破面军团人心惶惶。
但萨尔阿波罗回来之后,却说蓝染只是要他们在各自的宫殿里耐心等待,不必焦虑心急,只有葛力姆乔年少轻狂沉不住气,想跳出去和黑崎一护干架,结果被蓝染的灵压震慑住,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他说话时忍住了几分微妙的笑意,金色的眼一直盯着沉默的女孩。
“不过也没什么可笑的,那小子激动,说到底都是因为你。”
半垂的眼帘微微抬起,无月看着他,“什么意思?”
“因为他问过我一些事呢,关于井上织姬、黑崎一护,还有你……”科学家微笑起来,优雅地抚了抚头发,“他问我,你和井上织姬都是黑崎一护的朋友,为什么他在那个女人来到虚圈的第二天就拉帮结伙跑来救她,可你被关在这里几个月,他怎么都没来救你……”
金发的女孩眼神陡变,但脸色却平静得一如寻常。
萨尔阿波罗轻轻落座,无奈摊手道:“很单纯的问题,对不对?死神那边可是夜以继日地稳定黑腔,才使得他们可以通行呢……几月之前,就算那个少年有心前来,恐怕也无能为力吧!”
“说的是啊……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无月感叹一声,并没有为“不被拯救”这件事显露出丝毫嫉妒或者悲伤之情,“所以你说,葛力姆乔因为我,才被蓝染责罚,我还是不太明白……”
“哎呀,我差点忘了……”粉发青年悠然浅笑,“就是因为黑崎一护没想来救你,所以葛力姆乔很生气,他说……‘老子一定要把那小子痛揍一顿,再丢到那家伙的面前,让他大声说出她最想听的那句——无月,我来接你回家了!’”
萨尔阿波罗徐徐道来的温雅声音,并不足以表现出葛力姆乔狂躁又霸道的气势,可无月还是被这股情绪震撼,突然间咽了咽喉咙,双眸也染上了隐忍而出的鲜红血丝。
八刃宫殿的警报突然拉响,科学家打开了显示器,无月转眼,便看见一身白衣的眼镜少年正在和原十刃缇鲁蒂·桑达薇琪在别宫进行战斗。
“我有很多事情要忙了,接下来这里也会变得不安全,你还是趁早去蓝染那里吧!”宫殿的主人冷笑一声,一双手开始在键盘上疯狂敲打。
无月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奔跑的红发死神身上,说话的时候眼都不眨,“他不来见我,我是不会去找他的。”
“为什么?”科学家看她一眼。
“我不想给他见我最后一面的机会。”
“啊,你不是想要杀掉他么?现在趁乱去接近他,就用我给你准备的灭却师的仿制箭矢,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少女眼神幽幽地望向他,“你确定那个东西可以破坏灵子结构,永远不再复生?”
“当然。”青年有些得意,“你那个死去的朋友,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不过,要想杀死蓝染,这个剂量恐怕有些问题……只可惜,以我目前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一步……”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无月应声,起身往外走。
实验室的大门关闭了,她身边的墙壁顺序开始变化,一条全新的逃生路径从她的脚下开始延伸。
警报滴滴作响,少女抬头,听见上层的楼板上传来极速的奔跑声,紧接着一声痛叫落进实验室里。
那是六番队副队长阿散井恋次的声音。
等她反应过来时,无数陷阱已经布置在身后,叫她无法后退一步,只能沿着萨尔阿波罗为她创造的道路前进。
入侵者已经接触十刃了。
现在距离开会结束,刚刚两小时。
曾经的朋友和现在的同伴开始争斗厮杀,可她竟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心灵的缺失导致她的感知能力变弱了,但就这种战况而言,无论是哪一方的战损消息都会给她的身体带来不利影响和多余的负担,可能是觉察到这点,这位科学家才避免让她知晓更多的战况。
如果他在这场战斗中丧命,今后就没人能为她处理虚洞,至少在那之前尽量减少创伤,为她延长哪怕一分一秒的寿命。
宫殿里发出建筑崩塌的轰鸣和撞击声,空气中多出浓烈刺鼻的灰尘味道。
在明亮的走廊里停下脚步,无月朝着布满陷阱的另一端,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辛苦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格兰兹先生,可惜我没有办法兑现和你的承诺了……”她轻声说道。
再次踏上离开的路途,脑海里都是那个少年的身体,在空中散作一团破碎灵子的凄惨画面。
因为一护一行人来到虚圈,这个地方好像变得格外喧嚣了。
虽然会遇到很多阻碍,但织姬拥有强大的治愈之力,她的同伴们也绝不会有事。
而无月,只要作为一名合格的旁观者,静默地等待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