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基础神智,是认识胡广言和任碧帆的,知道这两个人是他的同伴。
可是,比这些基础的功能和神智,再稍微高级一点的,江天毅像是已经大脑当机了,不能正常的思考问题了,不能正常的分析问题了。
比如,任碧帆试探的问江天毅,你知道我们是哪个车次,在哪个进站口进站吗?
江天毅自然是完全沉默,两眼茫然空洞,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听懂这个问题。
比如,胡广言问江天毅,你拿出身份证扫描进站。江天毅也是两眼茫然空洞,似乎没有听懂胡广言在说什么。
胡广言干脆把江天毅的钱包从江天毅口袋里拿走,由他自己管着,他怕江天毅丢了钱包都不知道。
胡广言把江天毅的身份证和他自己的身份证,干脆就一直放到了一起,每次刷,他直接刷两个。
任碧帆看到的江天毅,是一个极度焦虑,极度惊慌,极度恐慌的,极度紧张担心的,江天毅。
胡广言也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江天毅。
他刚上小学的时候,他看到的江天毅,也有比较类似的状况,有时会非常的紧张害怕。可是,那是有时候,不是一直。
现在的这个江天毅,是一直如此。
从接完他妈妈的电话开始,就一直如此的,几乎沉默不语,几乎没有什么思维,像是已经魂魄出窍了。
江天毅本人呢,他自己也不想这样,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对自己的状况,是一筹莫展。
他现在,只有一个意念,他一直在祈祷,老天,不要让我的爸爸死,我爸爸不能死。
其他的,除了最基础的身体功能和神智,一概都不在他的脑子里,统统都屏蔽掉了。
他的脑子,没有空间和时间,来放任何别的东西。
只有一样东西,就是,爸爸不要死。
胡广言打听了急救室的方向,三人来到了急救室外的等待区域。
等待的长椅上,坐着四个人,一位女士,两位穿警察公安制服的,还有一位头发几乎全白了的老先生。
胡广言快走了几步,上前跟那位女士打招呼,
“阿姨,情况怎样了?”
任碧帆看着这个中年妇人,一身裁剪得体的职业西服裤装,精致的皮包和皮鞋,整个装束,像是特别精干的职业女总裁。
可是,她的脸,特别不像个职业女总裁,而更像是,一个无助的打工大嫂,得知丈夫被送医院急救后,焦急的等待着。
她清秀的脸上,几乎面无血色,两眼红肿,像两个核桃,惊恐、空洞,有些涣散,嘴唇也是没有血色。
她五官看来,和江天毅给任碧帆曾经看过的照片上的他妈妈,是同一个人。但是,神情和精神状况,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江天毅的妈妈,现在看上去,十分的憔悴,疲劳,苍老,好像就要灯枯油尽,耗完了所有精力的样子。
而照片上江天毅的妈妈,神情愉快,精力充沛,容光焕发,无疑是个大美人,五官长得大气,大家闺秀的气质,娇好的面容,俊俏的眉眼和鼻梁,小巧的嘴,坚毅的嘴角,和江天毅一样。
江天毅妈妈,礼节性的,对胡广言回答了一句,
“小言,谢谢你陪小毅回来。小毅,小毅——”
她的注意力,在江天毅身上。
她站起身,往江天毅的方向走去。
她明显看出了,江天毅的不对劲。
煞白的脸,颤抖的全身,失魂落魄。
她知道江天毅小时候就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好,她很害怕,面对现在的打击,江天毅是不是又会再得一次,这个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呼唤苍天,天啊,不要让我的老公死,不要让我的儿子,丢了魂儿。
江天毅看到他妈妈,听到她妈妈在喊他,他基础的神智,让他松开了那只被任碧帆一直十指紧扣握住的手,喊了一声,
「妈——」。
江天毅喊他妈妈的时候,同时抱住了他妈妈。
他妈妈,也抱住了他。
两人,母子俩,血脉相连的至亲,相互慰藉。
任碧帆看他们母子俩,抱在一起,就想给他们时间和空间,先不想打扰他们,也不给江天毅的妈妈做自我介绍,而是悄悄的走到胡广言身边,和胡广言站到了一起。
胡广言和任碧帆此时,让这母子,相互慰藉。
他们,开始关注,等待区域里的其他人。
另外等在这里的那三个人,两个穿着警察公安制服,另一个是很苍老的老父亲。
两个穿制服的,其中一个,年纪看着约摸五十岁,高大威武,气质像是个做大官的。
另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岁,也是高大魁梧,气宇不凡。
胡广言径直走到那两个穿警察公安制服的面前,问,
“叔叔,我们是江天毅的同学。我是江天毅的发小,从小学到现在一直跟他在一起。
江天毅爸爸,相当于我的干爸爸,他经常和江天毅跟我在一起聊天和活动。
江天毅爸爸,怎样了?”
那个四十岁左右的穿警服的,说,
“已经在里面七个多小时了,目前情况不明。”
胡广言继续问,
“我能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五十岁左右的穿警服的,说,
“执行任务,围堵几个流窜通缉要犯的时候,警车被通缉犯们劫持的载重大卡车撞了。”
胡广言很纳闷,江天毅的父亲,是公安部技术部门的高管啊,怎么也要被派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
他知道,这个问题,可能过于敏感。但是,还是止不住想问,
“叔叔,我能再问一下,江天毅爸爸,是技术部门的头儿,怎么也要去执行任务?不方便回答就算了,当我没问。”
那个五十岁左右的穿警服的,说,
“情况很突发紧急,也很特殊,简单的说吧,这次歹徒们有高科技技术,我们也用了高科技技术,所以技术部的也出任务,而技术部人员刚好不够,老江就自己顶上了。
车上除了老江,还有另一位同志,现在也在里面急救。是这位父亲的儿子。
之前医生出来,让他签字,说是右小腿以下截肢。老江的情况,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胡广言心里难受,表情凝重。
他礼貌的感谢这江天毅爸爸的同事,
“谢谢叔叔们。”
他又转向那位白发老者,说,
“爷爷,对不起,您受苦了。”
任碧帆真心佩服胡广言的情商。
那位老者,双手捂住了脸,默默的流泪了。
胡广言心里真是难受,痛苦不堪。可是,他依然保持头脑清醒。
他转头又问两个穿警服的,
“叔叔,这七个多小时了,这里等着,爷爷、阿姨、叔叔们,有没有吃点东西?
我可以跑腿,或者,我们书包里还有点水和零食,先补充一下?”
这四个等着这里的人,哪里有心思,喝水吃东西啊,他们一直在这里干干的等着,心里焦急紧张。
里面急救的人生死不明,外面等着的人,甘愿自己也受些皮肉之苦,心里可能还好受些,仿佛自己在和里面被急救的人,并肩作战。
胡广言问问题的时候,任碧帆一直在听着。
她心情格外的凝重,心,沉到了最低点,而且,预感很不好。
她心想,歹徒们是载重大卡车,撞警车,警车肯定吃亏,不是一个量级啊。
而且,江天毅的爸爸,如果是中伤或轻伤,也不需要七个多小时的急救,还没一点点消息和动静。
那个老爷爷的儿子,倒是有可能,生命能保住。
这江天毅的爸爸,难说啊。她只能在心里,一个劲儿的祈祷,希望江天毅的爸爸,千万保住性命。
听到胡广言在说补充能量,任碧帆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独立小包装的巧克力和独立包装的五谷坚果能量块,还有矿泉水,这是她在A市的高铁车站候车的时候买的。
她这个时常独自一人旅游的人,只要条件允许,总是第一时间,保障最基本的饮水和食物的需要,她买的很多,分了一半,让胡广言背着。
大家在这个时候,表情和心情,都是非常的肃穆,凝重,哪里顾得上,客气和矫情。
这是生与死较量的时刻,一切从简,保障最基本的生存要紧。
那位老父亲,默默的接过一瓶矿泉水,拿了一个能量块,说了声谢谢。
另外两位穿警服的,也一样的,默默的接过一瓶矿泉水,拿了一个能量块,说了声谢谢。
胡广言和任碧帆,估摸着,江天毅和他妈妈的拥抱慰藉,可能已经告一段落,当务之急,是让阿姨也补充一下能量。
此时,江天毅和他妈妈,结束了拥抱,在另一条长椅上坐着。
任碧帆走向江天毅妈妈,很礼貌的打招呼,
“阿姨,您好。我是任碧帆,江天毅的同学。您可以叫我小任。”
任碧帆不想让江天毅的妈妈费脑子琢磨该怎么称呼她,她觉得,在现在的场合,越是简单、可操作性强的话语,越是有效。所以,直接建议,江天毅妈妈喊她小任,容易记住。
她想过是不是让江天毅妈妈喊她小帆,就如同江天毅妈妈喊胡广言叫做小言,喊江天毅叫做小毅。
可是,她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小帆这个称呼太亲近,不合适,所以她自己否决了。
江天毅妈妈,抬起眼,目光有些游离的,看着任碧帆,条件反射一般,对任碧帆礼貌的回应,
“小任,你好。谢谢你们,一路照顾小毅。”
任碧帆给江天毅妈妈一手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另一手,拿着几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和一个五谷坚果能量块,
“阿姨,应该的,不客气。请您喝水,稍微吃点东西吧。
先垫一垫。阿姨,您自己的身体也很要紧。”
江天毅妈妈,也没多说什么,接过了水,拿了三块巧克力,没有拿能量块,说了声,
“谢谢。可以了。”
她开始喝水,吃巧克力。
等待的时刻,提心吊胆,大家都肃穆的不说话。
任碧帆观察江天毅的状况,发现他似乎颤抖的有些加重。
她顾不上那么多,也不管江天毅的妈妈是不是在场看着她,她需要让江天毅加深呼吸。
任碧帆抓住了江天毅的一只手,十指紧扣,用劲,让江天毅感觉到她的力气。
然后,她轻轻的,对江天毅说,深呼气,深吸气,深呼气,深吸气。
江天毅已经基本上形成了条件反射,这一路上,七个多小时,任碧帆一直这么在训练他,强化他的深呼吸。
他开始了深呼吸,他呼气吸气的鼻息,加重,旁人都能听到。
过了一小段时间,他的身体颤抖,已经变得轻缓了许多。
第85章 、彻骨撕心的悲伤
江天毅妈妈、江天毅、任碧帆、胡广言,众人都感受到了彻骨的、撕心裂肺的悲伤众人又等待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突然,急救室的门开了。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望过去。
胡广言和任碧帆直接站起了身。
一位护士和医生出来,推出来了一张急救担架推床。
医生在说话,
“肖明明,肖明明的家属,在吗?”
白发老者赶紧颤巍巍的走上前。
医生说,
“大爷,您是家属?肖明明右小腿以下截肢。手术很成功。没有生命危险。
转入护理病房。护士会接手处理的。”
说完,又打开了急救室的门,匆匆忙忙进了门。
白发苍苍的老父亲,跟着护士和急救担架推床走了。
年纪大一点的警察,对那个年纪轻一点的警察,说,
“小刘,你去跟进这个,要付费啊,什么的,你先全部垫上,不能让老父亲为难了。
我在这里继续等着。”
任碧帆和胡广言坐下。
剩余的五人,继续在急救室门口等着。
继续等了一个多小时,门又开了。
这次,坐着等的五人,都站了起来,往门那边走去。
胡广言一马当先,脚步飞快。
穿警服的叔叔,也是脚步蹭蹭,走到门边。
江天毅和他妈妈,互相扶着。
任碧帆扶着江天毅。
三人紧跟在胡广言后面。
只见两位医生,推门出来。
两位医生,同时,很痛心的,摇了摇头。
其中一位,声音沙哑的,沉痛的说,
“江健鸿,江健鸿家属。患者,走了。
对不起……
伤势过重,抢救无效。
我们尽力了。
护士等下会把遗体,送到太平间。家属节哀。”
江天毅的爸爸,就这样,走了。
大家看到的摇头,听到的,走了,遗体,太平间,节哀,这么连续的信号,都在重复同一个事实,江天毅的爸爸,去世了。
连最后一面,都没有机会见了。
江天毅的妈妈,一下子,瘫软到了地上。
她凄厉的惨叫一声,嚎啕着,划破寂静的医院走廊。
江天毅随着他妈妈的瘫软,自己,也被带动着,瘫软到了地上。
他凄惨的长啸一声,竭尽全力的喊,
“爸——爸——”
他不甘心,他从地上,又站起来,一边继续喊着“爸——”,一边冲到了急救室的门口,想要冲到里面,去看他的爸爸。
他不相信,他的爸爸,就这样去世了。
他的爸爸,在里面,他的爸爸,没有死。
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也不相信,他爸爸,已经死了。
这是任碧帆、胡广言生平至今,听到的,最凄惨,最悲伤的惨叫和哭声。
任碧帆、胡广言,始终都不会忘记,这悲惨的时刻。
穿警服的叔叔,紧跟着江天毅,冲了过去,他抱紧了江天毅,不让他冲到急救室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