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睡衣是他换的，因为昨晚她扑上去的时候，他措手不及，手里的酒全撒在两人身上。他只好给她换了干净的睡衣，将她抱到床上去睡。而她虽然醉了，也不算失了仪态，不吐不闹，也不睡。
柏樯想她终究是小看了马修文。他以前也许沉默寡言、也许不善言辞、也许年纪小、也许不近女色。可是，真要把一个女人拖到床上，脱光她的衣服，在她耳边说着温存的情话时，却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她似是枉自比他多活了几个年头，在他的目光下反而无所遁形，青涩羞赧。
十八岁的少年会觉得人生很有趣。可是他一点也不，和同龄人相比，他很沉稳低调。他一点也不张扬，她很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进退都犹豫。
而且，她不是十八的怀春姑娘。她已经三十了。
她说，许是命中注定遇见叶笑出。其实但凡与注定有关系，就不那么神秘了。与其说是注定，不如说是命运使然。
些许艳羡，大多失望。
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更别说喝断片了。眼下的情境有点尴尬，她想着措辞准备说话，马修文却先开了口， “我喜欢你，齐冉。”
她没说话，身体却僵了，一瞬间连反应都忘了。
马修文一只手将她扶坐起来，把茶又递给她： “昨晚你喝多了，你说你的名字是齐冉，你还说了宋柔山，那是你喜欢的人...”
齐冉编造了一个痴心女负心汉的故事。
齐冉，字柏墙。
这是个故事，只因根本没有什么柏墙和叶笑出的曾经。
叶笑出这个名字甚至不存在。
叶笑出，或者是，宋柔山。
柏樯虽然痴心，但宋柔山没有负心，更谈不上出轨。因为自始至终，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柏墙说他出轨只是想让自己认为，这样说，她就能更快放下那个人了。
这个故事她从十八岁那年的巴黎说起，然而故事的最初她不是十八岁，而是五岁。
有记忆以来好像就和宋柔山是邻居了。
那一年她弟弟齐安刚出生，小小的人粉粉的脸，像一个陶瓷做的娃娃、粉雕玉琢，漂亮又脆弱。她每天守着弟弟和爸妈，总觉得岁月就该如此静好无忧。
弟弟出生以后，他们家换了一个大房子。听爸妈闲聊，他们新家隔壁有一个与她同年的孩子。她很高兴，问：“那我可不可以去找他玩呢，等弟弟睡着以后？”
她爸妈含笑点头。
她就兴冲冲地去了。
想来那天是宋柔山生命里最寻常的一天，却是她数十年爱恋的起点。
那是一个下午，齐安阖眼沉沉睡去，她爸爸在书房里看书，她妈妈在花园里晒太阳。她无聊至极，想起隔壁的孩子，于是和妈妈打了一个招呼去了隔壁。
宋柔山的妈妈曾丽在自家的花园里打理花草，看见她小跑走近，听她道明来意以后笑着把她领进屋。她坐在沙发上，曾丽给她擦因为小跑出的汗、倒水给她喝，等她平复里就带她上楼去了宋柔山的房间。
五岁的宋柔山不爱打闹说话，不爱游戏，他在房间看图画书。他的沉稳安静自始至终贯穿她认识他的整二十五年，
曾丽觉得他太过安静了，虽然不喜欢哭闹的孩子，但想着有了同龄人的陪伴，至少他能变得活泼一些。所以齐冉的到来她也很乐见其成，她把齐冉带去和他一起玩。
齐冉看见安安静静坐在房间里的宋柔山，有些怯怯地站在门口、吞里吞口水，小声地打招呼，“你好，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曾丽温柔地推她后背，把她推到宋柔山的房间里，示意她走过去，“柔山，这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家的小朋友。她叫齐冉，和你一样大呢。齐冉在家无聊，你和她一起玩好不好？”
宋柔山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门口。然后把书放在书桌上，看着两人笑着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消融春雪的微笑。看见宋柔山的笑，她才放松下来，踮起脚尖、轻轻走进房间。而曾丽又下楼去了花园继续打理花草。
再后来，两人入读了同一所小学。并且在同一个组，前后排。她很高兴这样的安排，这样她有什么话要和宋柔山说都很方便。
小学一年级那年，宋柔山的妹妹出生了。小小的婴儿粉雕玉琢，躺在婴儿床里，裹着小小的衣服，看起来可爱极了。她至此更喜欢往宋家跑。那年她弟弟两岁，已经能跑能走，稍能理解大人的意思。见她天天跑去宋家，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跑。齐安见到宋柔山的妹妹也极高兴，咧着嘴看着摇篮里的孩子，又复看着她笑。
宋柔山自从认得更多字以后，便不再看那些图画书，转而看一些标注着拼音的儿童书。他妹妹出生以后，他也欢喜，却十分自控的不吵不闹，只是将平时在自己房间里看的书搬到育儿室。他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挨着摇篮，仍然专注地看书。
后来宋爸宋妈给他妹妹起了个名字，叫宋婷月，小名就叫月月。
月月时常在睡觉，偶尔‘咿呀’一声。她和弟弟便‘嗖’的一下跑到摇篮前，看她是不是醒了。而宋柔山听见也会抬起头看。但月月多半是梦中呓语，‘咿呀’一声以后又接着睡了，宋柔山便看一眼又低头继续看书。
她把自己的手指伸到月月的手心里，月月虽小，并且在睡着，却会攥住她的手。她人小，手却有力量，攥得极紧，双眼紧闭，不知道梦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