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真不愧是兄弟,闹腾的多厉害,都不忘和睦,主君将来可是有福了。”
他是谁?
容色抬眼凝向一直站着,候在一旁上了些年岁的侍人,满是笑意的说着好话,叫爹爹有些欣慰的弯了眸子。
“二郎君,可是想去甲板上看烟花?”
那侍人面目模糊,不甚清晰,可他的善意,容色能感受到,他点点头,虽然没什么兴致,但去甲板上看烟花,也总比与那人演戏,要自在。
“三郎可要去?”
偏生,爹爹又去问那人。容色当即微拧了眉,有些不情愿。
怎么哪都甩不掉他!
那人约莫是瞧出他的抗拒,竟是极快点点脑袋,上来缠他的手,与他肩贴着肩,在爹爹与那侍人含笑的目光里,生拉硬拽的将他带出了船舱。
“二兄越是不喜三郎,三郎就越是要黏着你,便是二兄恼的不行,三郎也不会罢手。”
“你真虚伪。”
容色咬牙切齿的拿眼刀戳他,稚嫩的脸庞带着冷笑,讥讽道,“可偏偏你只是庶子,你再怎么哄得爹爹高兴,这辈子也只能是庶子,你永远只配被我踩在脚下。”
“哼,庶子?”
那人歪了歪脑袋,奇异的扯了扯唇角,“你放心,很快就不是了。”
骤起的江风,将那人的衣裾挥舞的飒飒作响,他停住脚步,无边的阴影无限扩张,无声无息的透着狰狞的死寂。
“你想做什么?”
容色有股不安的预感,下意识想要挪动脚步,远离船舷。
可是此时他的身躯是幼时模样,久病床榻积累下的孱弱,令他没多少力气做出那么快的反应。
“二兄,你明明拥有了那么多,相貌,地位,名声,你根本什么都不缺,所有人都捧着你,所有人都只在意你,而我呢,我只能呆在暗无天日的小院,等着你的那些好友散去,才能被放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在爹爹面前夸赞你的待人处事,夸赞你的人心所向!你想过我是什么感受吗!
是,我是虚伪!我虚伪的一直顶着侧侍所出庶子的名分,到处受人奚落,虚伪的躲在角落,只能羡慕的看着爹爹守在你的床榻前,日夜不舍得阖眼,就因为你比我降生的快了一步,所有的一切都被你给夺走了!”
乌云散开,月光浅薄,宋三郎幼时的面庞,翻涌着憎恨,绝望,厌恶,不甘,愤怒,狠狠的瞪着他,骇人的杀意席卷在眼底,紧随而来的,是不顾一切的冲力,将他压制在了船舷沿上。
容色半个身子都悬空在船舷外,呼啸的风声响在他耳畔,眼前是绚烂的烟火,四处都是锣鼓喧天的吵嚷人声,无一人注意到船舷角两个幼小身影的争执。
“我恨你,年前,你落水受冻,就该病死了,可偏偏你为什么就好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避开的所有人,推你下荷池?你知道我盼着你死,从白日盼到黑夜,盼了多少个日子吗?”
“你……你就算……杀了我……这嫡子的名分你也……拿不去……”
“呵呵呵……哈哈哈哈……二兄,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我是双生子啊,只能留其一的双生子啊,哈哈哈……两年前,你我六岁生辰,爹爹亲口对着睡着的你,说的那番话,可惜你蠢,竟什么都没听见……哈哈哈。”
双生子,宋三郎竟也是爹爹的孩子?
容色茫然,惊愕的睁大双眸,随后身子一轻,在大片绚目烟花球又一次炸开瞬间,被推离了船舷,直直的坠进了江水里。
人声鼎沸,嘈杂混沌,他似乎听见宋三郎失声尖叫,被仆役们拉离船舷,爹爹面色苍白的失神看着江面,手下却是轻哄着浑身战栗的宋三郎,对他轻语宽慰。
骗子!爹爹,他是骗子!
容色漂浮在虚空,清晰的看见宋三郎,得意的弯起唇角,对着江面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你去死。
“主君,这夜风乍起,江水湍急,以咱们的人手恐怕……”
“妻主,二郎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求你救救他,救救我们的孩子……”
“陛下登基之后,朝野上下,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宋府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撞到陛下的刀尖上。”
“宋府的二郎君丢了,调动官兵来查真凶,合情合理,陛下不会在意的。”
“无知蠢夫,眼下陛下正寻着世家的不痛快,岂会管是什么缘故!起开!”
他的母亲竟然无情至此,她往日对他的疼爱,竟都是假的么?
容色凝着爹爹痛苦的看着宋母拂袖离去后,满是无助,惶惶的神色。
心一下刺痛的,不忍再看一眼。
“色色,色色,快醒醒!色色!”
许攸衣,是许攸衣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