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艳动人的气质和他们简陋的家格格不入。
楚清明被香水味呛到了鼻子，不自觉皱起眉头，没和程晓丽打招呼，径直走进了楚凌菲的房间。
王妍在帮楚凌菲收拾衣物，楚凌菲像个木桩子似的站在一边，小脸紧绷，神色不悦。
楚清明心咯噔一声：“妈！”
王妍抬头看他：“回来啦，洗洗手去吃饭。”
楚清明没动，王妍继续说：“凌菲今天就搬回家住去啦。”
楚清明怔住，目光灼灼看向楚凌菲。
楚凌菲微微垂着头，没接住他的目光，手指不安地扣着衣摆，像是极不情愿的样子。
王妍收拾好衣物，转头又去整理书桌，放在桌边的钢笔滚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扎在心上，细密的疼。
客厅传来程晓丽的声音：“菲菲，好了没啊，爸爸的车一会就到楼下了。”
楚凌菲没做声，王妍回了句：“马上好啦。”
王妍把小行李箱拉链合上，拎着出了卧室，和客厅的行李箱放在一起。
她回头看了一眼，楚清明的背影站在卧室门口，楚凌菲也没出来，她没催促，侧头对程晓丽说：“留下吃口饭再走？我都做好了。”
程晓丽悠悠站起身，露出一个笑容：“不用了，一会我们带菲菲去饭店吃。”
程晓丽又朝着卧室喊了一声：“菲菲你还干嘛呢，赶紧走了。”
楚凌菲声音闷闷的：“知道了……”
楚凌菲最后一眼扫了一遍房间，表情带着留恋，目光划过自己睡过的小床，用过的书桌，最后落寞地收回视线，抬脚往外走。
路过楚清明的时候，楚清明的手轻抬，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带着些凉意。
楚清明垂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回去……”
话说出去他才发觉，这话一点意义没有，既不能改变现状，也不会有人在意，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可笑。
而且，为什么要让她别回去呢？
楚凌菲抬眸，黯淡的眸子沁着水光，张了张嘴又闭上。
对于这种离别她显然更为习惯，不会像楚清明一般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在大人的眼里，这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只有孩子才会觉得天塌地陷。
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明白这点了，可是如今，她还是无法张口说些什么，至少没有成熟到去安慰别人和自己。
楚清明的指肚在她手腕上摩擦了两下，失望地松开了她。
她默默与他擦肩而过，拿过小一些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她应该跟三婶道个别的，但是她也没能说出口，好像在那个家多呆一秒，她就会哭出来。
楚凌菲和程晓丽走了，世界像是瞬间安静了下来，静到让人鼻酸。
楚清明还站在她房间门口，想寻找她的气息，但香水味久久未散，他什么也闻不到。
她住的这间小卧室，原本是个用来当书房的隔间，他们家是两室一厅，当时因为这里的房价便宜，爸妈买了下来做婚房。
不过也因此紧吧了好一段日子，楚清明上小学后才还清买房借的钱。
小书房没有存在很久，便改成了卧室，因为楚凌菲。
楚凌菲的爷爷奶奶家在乡下，楚凌菲上学之后不方便住了，她的爸妈太忙，没地方托付，总会把她托付给楚清明父母，偶尔来住上几天，很少久住。
楚清明父母却也特意把书房腾出来，一直保留到现在，总在准备着楚凌菲时不时的到来。
这次和每次没什么不同，楚凌菲住上一段日子，又突然在某一天离开。
可也有不同，这次是她住得最久的一次，久到楚清明误以为她会一直住下去，忘了她还有自己的家。
像是有什么东西收不回来一般，悲伤的情绪刹那间泛滥成灾，空气中的含氧量直线下降，让人窒息。
楚清明盯着空空的书桌发呆，仿佛刚刚她还坐在那里似的，下一秒，人就消失不见了。
他所有学过的知识都无法处理这样的感伤，一时间有些无措。
王妍回头望着楚清明的背影，心底浮起一丝空落落的感觉，她始终觉得大人对孩子的情感，更复杂也更深刻，孩子间的情感，单纯但也健忘。
可是楚清明和楚凌菲似乎不一样。
记得小时候，楚清明总是纠缠王妍，希望她能和楚乾程晓丽说说，让楚凌菲来自己家生活，做自己的亲妹妹，那时候王妍只觉得孩子气，过一阵子就好了。
但这种想法一直在楚清明的脑海里徘徊，直到现在，虽然他已经长大不会表露，但行为上的表现还是如此。
只要楚凌菲在，楚清明会毫无保留地对她好。
楚凌菲不在，他又牵挂得不行。
完全不懂得去收放自己的情感。
王妍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独生子女的孤单吧。
王妍觉得自己要是不唤他，他会在房门口站上许久。
“清明！快去吃饭了。”
声音落地好一会，楚清明才转过头，眼眶微红：“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饭啊，不能凌菲走了你饭都不吃，还有刚刚你没和晓丽二娘打招呼，这可不礼貌。”
楚清明的声音冰冷，带着怨气：“我不喜欢她。”
王妍明白他的心情，但不能纵容，说教道：“不喜欢你也要尊敬长辈，不能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
楚清明没说话，转身回了房间，把门反锁。
王妍无奈地盯着他紧闭的房门，心里有些发堵。
楚清明其实已经做得够好了，至少除了在楚凌菲的事情上，大多数遇见问题时，情绪都可以隐藏起来，王妍觉得自己或许要求太高了，对于一个没成年的孩子，可能是太难了。
她想了想，最终没去打扰他。
第44章 小哀伤
楚清明坐在书桌前，拿出粉色的手机，打开盖子又合上，循环往复。
“啪！啪！啪！”
手机盖发出的声响掩盖不住呼吸声，他的胸腔起起伏伏，胳膊上的青筋绷起，微红的眼眶此刻已经红透了，即使没有泪水滴落，颤抖的肩膀也泄露了他的心情。
「养妹妹计划本」大大咧咧摆在桌上，他翻开来看。
还有好多好多计划没有实现，楚凌菲在他家住的这段时间，个子高了，上次买的鞋眼看着就要穿不下了，县上新开了一家很火的小饰品店，她还没逛过，那家高仿麦当劳，她也没吃过。
她从来都没提过自己想要什么，她的父母，也能给她大多数孩子都得不到的物质优越。
可她过得总像很穷似的，一双便宜的运动鞋就能感动得稀里糊涂，五毛钱的冰棍可以乐呵一天。
他知道的，从小他就知道，她想要的东西特别简单。
他能给，但他想给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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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凌菲拖着行李箱，吃力地搬下一节节楼梯，程晓丽走在前面，也拖着一个。
程晓丽拖的那个行李箱“哐！哐！”砸在楼梯上，刺耳得很。
终于下了楼，程晓丽走得快，在前面不耐烦地嚷嚷：“能不能快点啊，拿个行李这么费劲。”
楚凌菲咬着嘴唇，蛮力一摔，将行李箱摔出去老远，用这种方式发泄自己的种种不满。
楚乾刚好到了楼下，一开车门就看见像仇人似对视的母女，他赶忙过去阻止即将要开始的战争，脸上的笑堆成了褶子，好声好气搂着楚凌菲说：“哎呦我的小宝贝，爸爸妈妈这段时间不在可想死你了，让爸爸抱抱。”
楚凌菲烦躁地推了他一把，眼神冷漠，一言不发。
楚乾不在意，转身拎起她的行李箱，往后备箱放：“菲菲快上车，咱们去下馆子。”
楚凌菲瞥了一眼车身，看来最近他们又赚了不少钱，车都大了一个圈，她不懂什么牌子，只知道这样的车看起来豪气得很。
程晓丽的暴躁在行李箱被楚乾接过去的那一刻便消散了，她的语气柔和下来，打开车门看向楚凌菲：“菲菲，走吧。”
楚凌菲不是主动找茬的个性，没再表露怨气，闷着脑袋上了车。
车内有轻微的皮质香气，她摸了摸腿边的座椅，软软绵绵，温度有些冰。
空间比之前那辆车大上许多，头顶是全透的天窗，空调无声地往外散发适宜的温度。
楚凌菲许久没吹空调了，在楚清明家只有风扇，为了省电也很少打，而且夏天早就过了。
今天虽然升温得厉害，但没有必要寻凉快。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有些不适应。
车窗外的街景不停从眼前掠过，每天都会走着上下学的街道，此刻坐着车颇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过往的几年里出门经常会坐楚乾的车，这次可能是因为换了新车，才有这样异常的感觉。
或许是新鲜感吧，她想。
其实路并不远，他们可以走着去的，只是拎着行李箱费劲一些，但还好。
她看着街道，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拎着行李箱闷头走路的样子，她会大汗淋漓，紧皱眉头地向楚清明撒娇，然后楚清明会无奈地接过她的行李箱，胳膊绷起，咬牙切齿地往前走。
想想就好笑。
神思游离中，一家三口到了县上最大的饭店。
程晓丽点了一大桌子的特色菜品，楚凌菲明了，果然他们这一趟出差没少赚。
她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楚乾给她不停夹菜，说着关怀的话，但楚凌菲觉得那话客套又敷衍。
程晓丽询问她的课业情况，问什么她答什么，最后换来的是一筐又一筐责备的话。
她明明已经进步了，但程晓丽似乎永远都不满足，又不设置固定的目标，要她考到第一还是第二。
或许连她上次成绩怎样都忘了，例行公事一般，询问、责怪、周而复始。
像是一个完不成的任务。
好在唠叨只持续了十分钟，程晓丽和楚乾又开始聊起了工作话题，侃侃而谈，激情澎湃。
楚凌菲有时想，他们真是般配，虽然平日吵得翻天覆地，但在工作问题上，两个人又能抛掉所有的矛盾，秒变战友，配合无间。
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楚凌菲再一次有种局外人的感觉。
她没一句话插得进去，当然，她也不想插话。
他们聊他们的，她安静吃她的。
她觉得这两口子，估计也不喜欢她插话，因为以前每次她说些什么，他们都会不耐烦地说“你不懂这些，爸爸妈妈给你赚大钱呢，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
钱是赚到了，但楚凌菲觉得既没有参与感，也没有收获感，说是给她赚钱，不如说是给对楚凌菲的照顾不周找的借口。
就比如，他们赚到的钱，似乎跟她没什么关系，她想吃根冰棍都会被他们埋怨一番，说什么小孩子不要总吃零食。
但由着他们安排，买一大堆漂亮裙子，一些不合时宜的首饰，她又不喜欢。
她每次都很疑惑，他们真的是生意人吗？
要是面对客户，也这么不懂得别人喜好，那他们还怎么讨好客户拿下订单。
这样比较的话，还是楚清明更有做生意的天赋。
她一眨巴眼睛，他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不出楚凌菲所料，吃过饭，他们便带着她去了商场，给她买了好多东西。
用不着的东西。
楚凌菲已经放弃挣扎了，买什么就收什么，反正他们从不要求她用，只要买了就行。
好像是完成某一种仪式，钱花出去了，无法陪伴的愧疚心便能得到安慰。
楚凌菲没理由别扭着不接受，因为她已经摸出规律来了，不接受的结果，就是争来吵去，她现在长大了，知道哪一种方式能免掉许多烦恼。
第45章 手机
逛完商场，他们把楚凌菲送回家，衣服都没换，又匆匆出去赴宴。
楚凌菲今天听他们聊天，大致知道，他们拿下了公司的几个机床大单，以后会在市里成立自己的销售点，楚乾是负责人。
和自己创业的概念差不多，算是分公司的经理了。
努力了好几年的梦想，终于能实现，算是件喜事。
他们俩的喜事。
楚凌菲把行李箱打开，衣物在衣柜放好，计划想背一会英语单词，但今天没心情。
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除此之外，只剩下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摆在书桌的一角，因为她长时间离家，走之前把绿萝换成了水栽。
找了一个鱼缸做盆，走的时候装了满缸的水，现在已经干枯了，小小的一条绿萝枝叶，仅有的五片叶子，如今黄了三片。
她把鱼缸里的水重新装满，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她需要点生气，陪伴着她。
如果绿萝会说话就好了，这个家简直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不舒服。
她把所有灯都关掉，手摸上开关的那一刻，有一种还在楚清明家的错觉。
不用的灯就关掉，能省一点是一点。
回回从楚清明家住几天回来，都会沾染些他们的习惯，这种习惯让她有些烦躁，人格分裂一般，人在家里，魂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总要花上些日子去调整，没有任何方式方法，笨拙地忍受着一次又一次哀伤莫名席卷，再无声褪去，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是何时恢复如初的。
她又一次有了很想逃离石定县的感觉，她想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想飞到哪里就飞哪里。
虽然哀伤消失的同时，那些在楚清明家快乐的记忆也会消失，但总比这样自相矛盾要好。
楚凌菲躺在床上，圆溜溜的眼珠盯着窗外逐渐发暗的天瞧着，想象着未来。
如果以后她长大了，飞出去了，会不会比现在过得好。
⚹
国庆假期结束，学生们重返校园。
楚凌菲第一节 课结束就跑去了操场，小脑袋钻过栅栏向高中张望。
楚清明坐在教室里，不停看表，老师拖延了几分钟，终于在最后五分钟放过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