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却在京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苟延残喘,尔等甘心嘛!”
顾家剑法每一招杀伐气凛冽,招招置敌,拳拳到肉,打得呼图胜气息开始紊乱。
顾青宇虚晃一招,转身一脚将呼图胜踢了个跟头,栽倒在地。
“呼图小儿,你玩得都是爷爷剩下的”
真当他们顾家一个慧极,十个莽汉,没脑子不成?
想当年,他顾青宇就是看不惯盛京那些个顽瘴痼疾的大臣,躲个清净来着。
“啊”
两人被惨烈的哭喊声吸引了,原是狼王趁着几人不察备,出其不意地咬了呼图胜一口。
顾怀之凝视着狼王嘴里那块泊泊渗血的肉,不由地蹙起眉头。
第128章
“几日前,你动了它的孩子,它也是这般心痛”
狼不会说话,但是它的悲痛一点也不比人类少,它们只会通过自己的方式让你知道什么是痛彻心扉?什么是痛不欲生?
少年话音未落,寒意遍体,呼图胜只觉得心口冷得紧,剧烈的疼痛瞬间袭击着大脑,他霎时就蜷曲在冰面上打转,“啊!”尖叫声隐隐夹杂着撕心裂肺的闷痛感。
他疼得打滚,以头抢地,“唔!”本该苍劲有力的心口,此刻成了血窟窿,冒着薄薄的雾气,透过月光隐隐能窥见那起伏的心脉,冷风,雪好似长了眼睛般拼命地往窟窿上钻去,带去彻骨的寒冷。
呼图胜双手死死地捂着心口,哭喊声震荡在天地间,须臾后狼王仰天大皋,狼群齐齐昂着头,对着那轮若隐若现的清月孤鸣,叫声凄厉婉转在苍郁间。
少顷,天破晓,玄月若隐遁,白光漫天走。一道残影扑过眼前,顾怀之定睛一看,那只浑身粘腻着血迹的狼王扑咬着呼图胜,一只,两只,三只……
“嗷”
“呜”
狼群本性狡诈,常常以群狼活动为主,它们默契十足,狼王带着几个老狼佯攻着,其他年轻力壮的壮年狼暗中窥伺着,找准时机,企图以迅雷不及掩耳祇势来咬死呼图胜。
“走开,走开”
“你们这群畜生!待我父汗大军来时…”
呼图胜褪下脚边的匕首,在胡乱挥舞着,他漆黑的眸色狠狠一缩,额头生出薄薄的冷汗来,风雪一过,他当下忍着病痛,蹭一下站起来,瞬息又脸色铁青,踉跄一下,半跪在冰面上呼哧呼哧大口喘息着,冷得浑身直哆嗦,嘴巴半张,大声呵斥着虎视眈眈的狼王,说话时似有薄薄的水汽缭绕在嘴边。
“啊”
密密麻麻的狼群堵住了去处,呼图胜眼里闪过一丝恐慌,他一点一点挪动着,手中的匕首好似没有规律般乱舞着。
顾怀之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不由地冷嗤,不消片刻,少年眸色微挑,目光瞥向不远处渐渐逼近的大军来。
“顾大人,该回去了”
是顾青宇,他此刻蹙起眉头,显然也发现了敌情。
顾怀之回眸一笑,募地说了一句话,他没听清楚,正当顾青宇凑近,想听个仔细时,骤然身下一空,几息之间,再回神时,他已然身在战马上。
“嘚嘚”
冰原冷寂,马蹄声空转回响不绝,声声震荡在天地间。剧烈的颠簸唤醒了顾青宇,他与马正在朝着氓洲的方向奔走。
而周遭再无别的声响来,唯有冷冷如刀的风夹雪,漫舞在天地间,没有发现顾怀之的身影,他当下策马回头一看,瞳孔渐渐瞪大宛如琥珀石,嘴角微张,眼里只有那一抹血色玄衣来。
那一刻,雪茫茫的天地渐渐染上一层耀眼的颜色,有黄色,有绿色,有黑色,有棕色…最为张扬的还是那漫天的火红色,夹杂着刺耳的呼喊声震荡在心湖里泛起惊涛骇浪。
原是月祇的大军不知何时埋伏在此,狼群与军队打斗成一团,敌人的马鞍绣着五颜六色的花色在银装素裹的冰原上异常打眼。
凝视着被大军包围的少年,他下意识地想拉住缰绳,“嗤嗤”马鼻子都被扯歪了,速度缺从未降下来。
顾青宇这次警觉身下的马儿不是自己的战马而是顾怀之的马,而自己的马正伴随着左右,齐头并进。
他眼里一热,脑子里猛然闪过某种可能,不由得悲呛:“呼图小儿,你爷爷在此!”
“我乃京州刺史顾琅欢,来抓我啊”
顾青宇那粗犷的叫喊丝毫没有吸引到为首者的注意,他眼下一急,破口大骂,“呼图弱鸡来抓我啊”
“一群弱鸡,也不过如此,等我拿下月祇,耕你们的徒弟,骑你们最烈的战马,杀光你们男人,睡你们的女人,刨你们祖宗墓地…”
这话可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气得大玉氏憋红了眼。
手下人气不过,想追杀顾青辰,却被大玉氏一个眼色,唬得不敢乱动弹。
“那小子就是个喽啰,不用管”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父汗报仇!”
不愧是草原上的彪悍公主,一身健子肌肉,在雪白的天地间黑的油光满面。大玉氏在审视着眼前的男人,少年屹立在冰原上,烈风刮得厉害,将他的战袍吹得银铃响动,即使这般也难以掩饰他那笔挺净长的身姿来。
“就是你杀我父汗?”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军事,得到肯定回复后,她漫不经心地摸着腰间的佩刀,却是怀疑的口吻,眼神毫不掩饰地透漏出一种“就你?”弱鸡既视感,分明不将顾怀之看在眼里。
少年盈盈一笑,“连公主都来了,看来你们真的怕了”
既然不信,缘何又亲率大军包围自己呢?
他一句话,便戳中了大玉氏的盘算,这么一来,月祇人更想将其除之后快。
大玉氏哈哈大笑,盘着佩刀,“果然聪明,那更留你不得”
她和军师对视一番,顿觉此人慧极,最终还是放弃了想要活捉顾怀之,将其狠狠折磨一番的想法。
“撤!”
大玉氏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一声令下,围堵成一圈的月祇人即可有序成队成列预备四散而去。
狼群得以喘息嫌隙,纷纷靠向顾怀之,苟延残喘着。
因着月祇人拖走了呼图胜,手中举着火把,狼群心有不甘,只得放声大嗥。
少年凝睇着即将散去的大军,指尖磨挲着腰间的钱袋子,钱袋子上沾染了滴滴血珠,好似开在寒冬的腊梅花,遥映在眼前,芬芳不尽。
他闷闷一笑,再抬眸时,瞥向那些人,冷然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吧”
薄唇泠转几度,发出泠泠音来,如同深涧里的一眼幽泉,桃花眼此刻泛起层层寒气,杀气腾腾。
“嗷”
狼群最先发现顾怀之的异常,它们凭借着发达的四肢溃逃而去。
狼群仓惶遁走,惊扰了战马,马儿们乱作一团,致使队形混乱起来。
大玉氏逡巡一番,见士兵如此不堪一击,手起刀落,直接砍了一个被战马甩下来的士兵,鲜红的血喷溅了一脸,女人疾言厉色道:“将何在!”
“将在,阵在”
呼声赫赫,须臾月祇士兵好似找到主心骨,骚动渐渐消匿了。
“列队八字形!”
旗令官瞬间扬起军旗,旌旗被吹得猎猎响,橙黄的旗色在天地一雪莽处,异常打眼。
待到大玉氏稳住军心时,但见眼前一惹眼的火光刹那间凝注了眸子。
刺目的火红色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只一瞬,大军被火光笼罩在身。
片刻便听见将士们的哀嚎,伴随着清清麓鸣,“呦呦”
她被那凌空而来的高大麒麟扼住咽喉般,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恐了骤然出现的怪物。
那怪物口吐火圈,直直射向她们。大玉氏眼底那浓浓恐惧被唤醒,她死死地拉住缰绳,瞳孔瞪圆了,如铜铃大小,眸色中盛满了火红火红的色彩。
“啊”
火光所到之处,瞬间将早已倾倒在冰面的桐油点燃,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人间炼狱。
明明不该如此,风声挟裹着将士们惨烈的哀嚎声,擦过她的耳畔,令大玉氏浑身颤栗着。
“不,快卧倒”
“所有人快离开这里”
这里原本是她和军事商量好的地方,就是氓河冰原四周一圈,早早倒上了桐油,大雪很快就会覆盖在上面,让人看不处半分痕迹,只有氓河通往氓洲的路口刚刚才被前锋堵住,并且暗中倒下了桐油。
只是没想这路口竟会成为杀死月祇人的包围圈!
而那风月清朗般的少年却化身一怪兽,口吐火舌,将桐油喷燃,火光腾起半米高,被凄冷的北风呼啸而过,将剧烈的火焰吹得噗哧噗哧往大军里头吹去,所到之处一片火海,叫喊声,战马嘶叫声,夹杂着烤焦的味道侵袭着她的大脑。
疯子!大玉氏下意识地看向站如松柏的少年,不禁猝骂道。
“顾大人,快回来”
及远处隐隐传来嘶哑的呼唤,那少年蓦然一笑,狭长的鸦羽微微一颤,抖落了雪花,就好似抖落疏离清俊般的温玉,湛然若神。
但见顾青宇渐渐逼近,顾怀之微不可察地紧了紧钱袋子,脚底狠狠一踩,万丈冰原霎时就裂开,“吱吱”
是冰块在水底流动!,冰面流水簌簌而动,脚底下的冰块互相撞击着,致使冰原出现大大小小的裂缝。
月祇人显然也发现这一怪像,纷纷在冰原上打滚,借着表面融化的雪水试图扑灭身上的火苗。
更有甚者试图滚出包围圈,少数几人刚滚出去,脚下一空,剧烈的失重感令敌人发出惊恐的叫声。
剧烈的火光铺天盖地而来,强烈的烧灼感令人头皮发烫,顾青宇本性使然地用手肘护住眼睛,再回头时,整个人呆滞如傻狍子。
浩瀚阑干几丈冰原竟然在那须臾间变成汪洋大河,“唰”河水卷着冰块齐齐拍打着岸边,而冰原上齐齐整整的月祇敌人却如同饺子一般在水面扑棱着,叫喊着。
乍然回神,他紧了紧喉头,下意识地搜寻那人的身影,没有!
北边没有!
南边没有!
东边也没有!
西边没有!
他踉跄奔向氓河,惯性使然伸出脚时,一不小心扑进了河水里。
咕噜,咕噜…
他才想起自己不会泅水,温热的河水好似疯了一般往嘴里/心肺里钻,那种剧烈的窒息感瞬间笼罩在顾青宇身上。
第129章
正当他以为自己会葬身于此时,一道奇异的光线透过水面,穿梭而来。
那一刻,他感觉呼吸顺畅,能顺当睁开眼,嘴角嗡动着,不由自主地看向来人,只是喉头好似被巨石堵住般,千言万语怎么也道不出来,眼睛好似灌铅般沉重,浑身沉沉如泰山压顶般艰难。
“顾青宇,照顾好我的马儿”
战袍被河水滔净了污浊,露出本色,袍子此刻正顺着河水涌动着,衣角划出好看的弧度来。
少年面色白如苍雪,声若幽泉,泠泠悱恻,萦绕在耳畔。
顾怀之手用力一挥,顷刻间掀起一层大浪,挟裹着顾青宇往岸边荡去。
而他却转头望着水天相接的西南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绚丽的笑来,脑海里那些重重过往立刻涌现在心头。
少年化身一座麒麟,通体雪白,直直向着深不可测的河底坠去,霎时就照亮了海底的一切坐最终卧在寒冰上。
而那群拿起屠刀的敌人也被河水吞噬殆尽,屠刀终究向下埋进了淤泥里,在白光照耀下发出银银精光。
翌日,碧水惊秋,黄云凝暮,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顾青辰是被顾焯一行人发现。
盛京,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距离皇帝吞咽再生草汤汁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一屋子太医你看我,我看你,手中抱着暖身汤一脸死气,踌躇满面,更有甚者在屋里踱步子,脚步声闹得人心烦意乱。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惊动了太医院的御医们,他们纷纷掀开袍子,长手一辑,垂着脑袋,恭迎来人。
“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熬了几宿,问候声低了几度,长平径直走向龙榻,扫了一眼在场如坐针毡的太医,扯了扯嘴角,“院正,我父皇可有苏醒迹象?”
她也是守了几宿,熬得面色发白,尤其是此刻心跳不知为何狠狠跳动着,就连右眼皮也开始不规律地跳起来,耳垂渐渐发烫。
“回殿下,恐是陛下吃的药汁太少,药效不太显著,不如再弄点药汁给陛下服下,合该有些效果”
院正一脸如丧考妣,哆哆嗦嗦地回话,含蓄委婉地提出自己的看法,目光却频频看向长平,企图看出她的反应。
长平拂了拂衣袖,理了理衣衫,伸出手作势要看看皇帝的鼻息,突然被一只苍劲而有力地掣肘住。
“咳咳”
“是长平啊?”
老爷子眸中焦点渐渐回笼,看向满脸忧虑的长平,不由得敛了一身杀气,虚弱道。
长平却喜上眉梢,当下着太医前来给皇帝看看脉象。
“如何?”
院正对上长平那希期的眸子不由得心肝直颤,“扑通”
他直接跪在地上,讪笑道:“微臣怕是看花眼了,陛下身子骨确实好多了”
“不若换个人来看看?”
行将朽木之人,面色突然有些许人气,那就是回光返照之像,谁都不喜欢听自己要死了,要驾崩之类的丧气话,皇帝本就是脾气怪诞之人,若是因此砍了他的脑袋也是不为过。
他只得做出这般无奈之举,企图唤醒皇帝的一丝良知。
长平见状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顺着皇帝的目光选了一位眼生的年轻太医。
“如何?”
只是那太医得见天颜,就被长平那惊为天人的容貌摄魄了,蜘蛛片刻敛了讶异之色,便开始诊脉,只是他一摸着皇帝的脉象就沉凝许久,就到屋里落针可闻。
“回…回殿下,圣体有好转之象““只是…”
他说话就好像臭篓子,说一半藏一半,特别令人着急。
皇帝这会儿正含着人参掉气,虚虚覰他了一眼,说道:“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姬宗元直接解开面纱,将死啊死的事情挂在嘴上,吓得一众人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不敢多言,就连长平也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听候他吩咐。
“朕累了…着太女,三公前来觐见”
皇帝就这么掉着一口气,说话气若游丝,不紧不慢,每一句话就好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堵在在场所有人心上。
乌泱泱一群人退下后,窒息般的杀气好似消失了,姬宗元示意全安将长平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