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猎到了山兔,槿荣不甚在意;一些珍稀的药材,连裴松都认得出来,槿荣却仿佛看不见一样。
一次古怪的出行。
这边,裴松思量着小姑娘心不在焉的原因。忽然间,袖子被槿荣紧紧攥住,一副望远镜递了过来。
槿荣双睛发亮,像是终于发现了猎物。她轻声道:“老朋友来了。”
些微扭曲的镜面之中,裴松瞧见了远方的山溪,跳跃的兔子,摇曳的竹林……还有两个人。
熟悉又陌生的人。
一人身着软甲,一人拖着泥泞的华服;皆狼狈不堪,疲于奔命。明明是两个身型矮瘦的人,裴松却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正如十余年前,被叔叔拽着亡命天涯的自己。
眯了眯眼,裴松瞧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吴忠,而另一人只是有些眼熟,却在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心头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心头有什么驱动着他,裴松搭箭,挽弓,仿佛对面只不过是两只小兽。
而他,则是捕猎它们的双眼猩红的,同样为欲望所驱使的野兽。
血涌之际,一双手攥住了他的。
裴松回过神来,瞧见身边槿荣摇了摇头。
随着吴忠和陌生人越来越近,槿荣心思一转,拉着裴松躲到一棵粗壮的树干之后。
不过一会儿,清晰的粗喘声和脚步声仿佛就在耳边。
“陛下,陛下,您再坚持一下,前面就到了。”是吴忠的声音。
傅生此生从未如此狼狈过。他如牲畜一般奔行着,胸口呼啸如一架破风箱:“胆敢欺君,要你的命,要你全家的命!”
跑死了马,逃散了随从,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如蝼蚁般躲在深山密林之中。
或许他该庆幸,蝼蚁好歹是活的。而那些前日还同与他交杯共饮,畅谈天下的邻国君王们,或许早就埋葬在了靳王宫的一角;而他们的王位,臣民和女人们,皆成了靳国皇帝或是他们自己兄弟叔伯的财产。
无奈之际,傅生向他的王弟傅坚放出了唯一求救的信号。落在靳国手里,他必死无疑;可若是落在他那个道貌岸然,满口仁义礼信的王弟手中,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死亡是恐惧的,未知更是恐惧。在与死神的赛跑之中,傅生不禁想到了曾经成为他刀下亡魂的那些人,头一个便是王堕。
正回顾往事之间,忽见前方大树后走出一道身影。
“鬼啊——有鬼!”傅生大叫。
看清来人,傅生更是激动:“王堕,吾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你还有何怨言?为何屡屡纠缠于我!”
对面肖似王堕的青年眉头紧皱,眼露寒光。这时,自他身旁走出一个妙龄女子。
傅生记得,宰相王堕曾有一美妻,此时见二人并肩而立,下意识便当是他们夫妻二人齐齐来找他索命了。
他连退三步,嘴中不断念叨着王堕的名字,长途奔袭的双腿渐渐发软。
只见对面的青年手持弯弓,利箭正对他的额头。面容狠戾,眼角都是红的。
这时,身旁的吴忠大叫出声:“裴松,槿荣。是我呀,我是吴忠。”
他扑通一声跪下,倒吓了傅生一跳。
这竟不是鬼吗?
吴忠跪地求饶:“求你们看在我爹娘的份上,收留我和君王两日。等援兵到了,我一定加倍答谢,金银财宝随你们索取。”
槿荣看着一身肃杀气息的裴松,心中有了预感。问向吴忠:“你的国君?叫什么名字?”
不等吴忠回话,裴松自牙缝里咬出两个字:“傅、生。”
与此同时,利箭破空,生生穿破了那人的膝盖,瞬间血流入注。
“裴松你疯了?”吴忠的小眼瞪得圆大。
又是一箭,恰好射中右膝。傅生软跪瘫倒,伤口接触地面,愈发疼痛,惨叫出声。
原来,先前‌一直持有画卷的君王正是害死裴松一家的傅生。
搞明白了始末,槿荣开口便骂:“自古有奸臣跪忠臣,你昏庸□□,到了阴曹地府也该长跪不起,告慰那些忠肝义胆的国之重臣!”
身边的君王已然疼得说不出话来,只不断翻动着嘴皮。吴忠并不晓得昔年往事,此时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先是君王,下一个难道就是他了?
他也跟着下跪:“二位,我错了。我不该偷你的药,更不该放火。我日日牵挂桃花村,想念我的父母亲和姐姐。求您看在他们的份上饶了我一命吧。”
吴忠抬眼瞧去,见裴松不像是听进去他的一番告饶的样子,只盯着半死不活的国君傅生看。而一旁的槿荣正打量着他,面露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