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掩住它们的不是别的,而是荆棘,于是疼痛次次提醒,挥之不去。
但现在荆棘被狠狠撕开。
溢出死士嘶吼下的惨叫哀嚎。
涌出居庸城混战的暴雨与血。
——对不起。
——对不起。
我发不出声音,只听见自己骨节嘎嘣,感受到唇被咬破的痛意。
此时房门吱呀。
老妇端着托盘过来,将茶碗依次放在桌上,招呼自取。
旋即,她捧起其中一碗水,颤巍巍来到床边,身旁人见此连忙抢先。
于是,我看着那垂死的骨架子被抬起一点,水从碗边淌下,却进不了嘴。
因为咳嗽剧烈。
一声一声,嘶哑喘吁,带血。
“能喝一点也好啊……多陪娘几天啊……”
苍老的声音哽咽,扶着骨架的人亦红了眼眶,在缠满整张脸的绷带下。
而我闭上眼。
——我应该杀你四十七次。
回去之后,我将早已写好的纸一甩。
那啪的一声像是一记耳光,惊得一众王府侍从慌喊“太子殿下”。
然后我便转身,径直离府。
因为我没什么可收拾的行李,想走就走。
可即便没有回头。
纵使脚步飞快。
胸口郁结不仅未被疾风吹散,还如浓稠墨汁般溢出,在耳边凝聚成魑魅魍魉。
低语。
——你还恨他。
我还恨他。
我还没有原谅他。
所以万灵谷底,我让他尘埃落定后行善积德,以蛊行医,打算以此平息那挥之不去的恨意。
但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昔日同僚的凄惨处境却陡然入目。
——那你为什么不为同僚报仇?
于是耳边,魑魅魍魉尖啸。
——为什么刚才不杀了他?
——为什么不补上那第四十七刀?
——为什么你明知他罪该万死,明知这样对不起同僚,却还要喜欢他?!
大脑嗡嗡作响。
鬼哭狼嚎震得头痛欲裂。
我下意识想扶,不料腕上叮铃清脆,赫然是串玲珑精致的手链。
他送的。
说是作为那笛子珠穗的回礼。
就这样,我整个人好似宕机,愣愣地举起手看那手链,又傻了般微转。
瞧赤晶在阳光下闪光。
听细小的铃铛碰撞
叮铃。
叮铃。
耳边的魑魅魍魉像是被这脆声撞散。
可眼前的人潮中仿佛现出熟悉人影,我听见自己从胸腔中发出声音。
——我是恨你。
——但我更讨厌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