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碗良缘——裴千羽
时间:2022-03-09 08:55:42

  说完,大着胆子细瞧他脸色。

  唔,果然眉目舒展了些,可是那双乌潼潼的眼睛里似乎又多了别的意味,她一时有些看不懂,只好眨眨眼睛,显得更实诚些。

  裴宛却无心与她笑闹,前所未有的脸色慎重,缓缓开口:“从前年到今日,两年。从京师到扈州,到四方,古雅,弥腊,又折返回来,你每天要行多少路,耗多少气力照顾它?”

  走多少路呢?三四千里路罢;多少气力?北境茫茫雪夜,无数回半夜惊醒,只为戍北的寒风不要吹灭那盏荏弱的灯。

  路金喆鼻子一酸,歪过头去,没有说话。

  他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响在耳畔:“若是我没有偶然发现,你是打算永远不告诉我,对嚒?”

  “……”

  “路金喆,你说话。”

  “……是。”

  裴宛沉沉看着她,高声道:“你今年才多大?你是打算往后余生,朝夕晨昏大好时光,都白白耗给一个玩意儿嚒?”

  路金喆摇头,心里万般委屈,口里囫囵辩解:“那不是玩意儿!不是!不是……它,是我想要你长命百岁,没有病痛,好好活着!”

  “你这么有志气,为什么叫灯给?!”

  路金喆倏地抬眼,裴宛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眼眶微红。

  ……

  她心里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还在怨我!你的气根本就没有生完!”

  日前在大帐,问他还生气嚒,他回道没有生气……骗子!今儿偏要来发火作弄她。

  她狠狠瞪着裴宛,力气大了些,斗篷的帽子都甩掉了。

  帽子又轻轻盖在头上,裴宛把帽缘往里掖了掖。

  柔软的皮毛裹覆着湿漉漉的脸颊,金喆心里无端酸涩起来,垂着头,不敢看他的脸,糊里糊涂心里话都吐露出来了:“那时候,说那样的话,我也很不好受。当时我跟着太太进京,处处没有门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得以进入皇城——可跟你还是隔着一道宫墙!你叫我怎么敢呢?我不敢……我承认,是我不够勇敢。”

  不够勇敢去希冀,同你白头,慰你病痛,与你厮守。

  她抹了一把脸,手心湿湿的。

  “路金喆。”

  金喆抽噎得头脑发晕,呆呆地抬头。

  裴宛大步走来,张臂手臂,将她轻轻拢在怀里,“那又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全都叫你一人勇敢。”

  我也应该勇敢,但却没有。没有去听你的心,没有去辩白,没有去找你。

  ……

  敬德二十年,太子身边发生了数件大事,浣州两场风云,朝中波诡云谲,全都干系着他。他每日在人心里打转,自然也没有忽略萦在自己心头的那股喜悦,以及偶尔无故生出来的磨人烦恼。

  没关系,可能爱恨从来都是因缘际会,他母后当年还能爱上那样一个男人……既然如此,他亦可以承担命运的安排,即使前路阻碍重重,他也不会违背本心。

  可是命运到底还是戏弄了他——他办完她的事,邀功似的上门,她却把信物奉还,道再也别见。

  兀自切断所有以后,让一切可能都戛然而止。

  那一刻,年轻气盛的太子殿下满心都是恼怒,难过,生气,还带着点无处诉说的委屈。

  所以在漫长的两年过去后,在听到她果真供奉一盏长明灯时,会那么生气,不,是埋怨——你畏难与我决绝,两不相干。与谁婚娶,与谁白头,与谁厮守,你都不管。

  我虽怨,但可以理解。

  可你却以余生请愿,供奉一盏灯,祈佑我此生无虞,长命百岁——你指望一盏灯,那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

  “路金喆,敬德二十年那场雪,就当没有下过,成嚒?”

  路金喆埋头在那片薄薄金纱上,闻言呜咽一声。

  “好。”

  ……

  两人这一通吵、怨、剖白,全部发散完,路金喆不知道他怎样,只觉得自己魂儿都透亮了。她停了哭,也臊得满脸通红,忙挣扎着站起来,大约是哭岔气了,仍旧抽噎着,翻了翻荷包。

  抽出一条手帕,拭了拭眼角泪痕。

  那手帕带出一串东西,咕噜咕噜,几乎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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