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扫红阶
时间:2022-03-09 09:17:27

同样的玉柄。只能是公子瞬,却不知是哪个公子瞬。
“意外?”公子瞬松解她的腰带,慢条斯理地。
“没有。”她亦去探对方的衣衫,绑绳一根根拆解开来。
时辰尚早,软玉楼内还未热闹起来,枯坐禅在三楼,门窗隔开些许吵闹声,静悄悄的。两人静默着替对方宽衣解带。玉柄没入衣襟下,挑开内衫,便袒出心口那块如玉肌肤。公子瞬的指尖落在这块肌肤上,很凉,几乎顷刻间便夺去衣衫遗落的余温。
春容手暖,覆上他的手指。
细腻嫩滑,是沐浴那次来的公子瞬。
“谢华君前日已抵达咫尺巷。旗为‘小镖局’,随行八名镖师,正邪不论,皆是好手。”公子瞬反扣她手腕,心脉跳动宛在其指尖。
“听说过。”小镖局运镖,在江湖中早已引起轩然大波,近日来此叙话的江湖人,多在议论此事,亦想从春容口中套出些话来。春容一概哂之,回说区区风月之身,不懂这些。“血阎罗,金钱蟒,寒月刀,双十鹿,二十二劫,西字雁斋主,李珠枫,惊鸿客。无论是与这八位有仇,或是觊觎十万金的,想必都已在路上。”
“仅一个月功夫,江湖种种,已能说得头头是道。我没等错你。”言语如柔风,拂过春容脸颊。
珠钗卸下,云髻散落。发丝铺上妆台,春容半伏在妆镜前,双眼微抬就能见其中虚影。
掌根压雪肩,渐泛红痕。
她回说:“公子安排巧妙,春容才有机会听到这些。”
待公子瞬尽了兴,她才撑起身子,替他稍作清理,又侍奉着穿戴整齐。临走前听他道:“谢华君这般胡闹,谢尧是何反应?”
“未曾听闻。”春容披了件衣裳,送他至门外。
“巧了。”公子瞬越过栏杆,瞥见新客登门,“金银斧袁老七,看样子刚从宁州来。问一问。”送客小童巴巴跑上前来赔笑问公子瞬可还满意,春容的花牌连带些散碎银子一同被丢入小童手中。小童得了赏钱,欢天喜地引人下楼,再将花牌交给守牌老李。
还未挂上,又被人摘走。
小赵趁着空隙端来热水帕子,小心翼翼道:“姑娘,疼吗?”
“有些。”
“我拿了药。”小赵将水盆放下,手忙脚乱搜怀里袖里找药。
“谁给你的?”春容笑笑,拧了帕子稍擦两下,难免疼得蹙了眉。
小赵摸到小药包后,乐呵呵地递上来:“老胡。还给姑娘炖了汤,待会儿我带个小炉子上来煨着。”
“好。”
说话间,公子瞬口中的袁老七已到枯坐禅门前。小赵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撤开,下楼继续烧热水去了。
一来一迎,两句话间,春容已知晓,袁老七自宁州来是为了传话。谢尧说了什么,不必她再设法套问。
谢尧知道谢华君在软玉楼逗留过一段时间,也知道谢华君要为她赎身。最败家的败家子,也做不出十万金赎一人的举动。她原以为,谢尧会斥责她一通,并要她规劝谢华君之类云云。
不成想,谢尧是说:“宁州谢宅,静候姑娘。如有需提前准备之物件,尽可交代袁老七。”
带完话,袁老七补道:“谢夫人的意思是,姑娘是小姐的朋友,只要姑娘不嫌弃,就在谢宅住下。谢夫人已照着小姐院子给姑娘准备好住处。如果有其它需要,列张单子,我明日启程带回宁州,谢夫人再着手给姑娘添置。”
“承蒙谢大侠与谢夫人不弃。”春容诧异良久,终是缓缓行一大礼,“然春容风月之身,恐污谢宅门庭。”
袁老七虚虚一扶道:“姑娘这是哪里话!咱们江湖儿女不问出身。我袁老七当年也只是个劈柴挑粪的奴役,如今说句不客气的话,江湖中谁能不知道我金银斧袁老七?”
“春容如何能与袁大侠相比。”
“姑娘不要妄自菲薄。”袁老七语重心长,“谢夫人不知姑娘是否尚有亲眷在世,因此有些亲近话未曾开口。依我来看,谢夫人是愿意将姑娘当作亲生女儿对待的。”
“非亲非故,却能得谢夫人如此厚待。”春容讷讷垂首,心中思绪万千,“春容感激不尽,欲修书信一封,烦劳袁大侠转交谢夫人。”
“客气什么,莫说一封书信,就是将这屋子搬空运走也使得。”袁老七爽朗一笑,以为此事定下,便在屋内坐着等候。
春容提笔,沉吟许久方才落笔,陈书两页之后封起,交由袁老七带回。
八月初十傍晚,有消息传来,越殊花亡于祝眠刀下,殊花阁大乱,二十余名弟子齐齐东行,欲复仇。而祝眠不知所踪。
八月十二,老胡遣小赵楼上楼下跑了一圈,问过各位姑娘喜好,开始准备月饼。去年春容要了碟莲蓉馅,今年则挑的鲜花馅儿。春夏里姑娘们爱戴花,厨房便将戴过的花挑拣清洗晾晒,腌成鲜花酱保存。
八月十五,中秋当日,软玉楼中格外热闹。
仍有许多来客想要一探花魁芳容,只是那方花牌自上午挂出被人摘下后,再没挂出来,宦娘道是今日有人包了。
枯坐禅中,春容正为公子瞬穿衣。
仍是双手细腻那位,这几日常来,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接着便是风月缠绵。次次如此,春容多少琢磨出些异样来,只敛着眉眼不提。
“傍晚到了。”公子瞬启开窗一线。
一缕天光入室,铺下满地金黄。
“公子要走?”春容理好妆容发髻,在公子瞬身侧立好。
“不走。”公子瞬含笑道,“酉时末,楼里就会派发月饼。”
“公子爱吃什么馅?我让小赵提前去厨房叮嘱一声。”
“你要的什么馅?”
“鲜花。”
“算得倒准。”公子瞬瞥她一眼,心中清楚,鲜花月饼是备给谢华君的。依照此前的消息推算,今日谢华君的小镖局便该抵达银州城,自该是直奔软玉楼而来。
公子瞬不走,便无其他人能来,春容也就听不到消息,只能在枯坐禅内静静等着。房内有琴,名琴“玉章”。公子瞬悠然抚琴,是曲轻快怡人的《白雪》。待琴曲停住,春容听到楼下喧嚷声。
不是寻常热闹。
急切,混乱,又有几分惶恐。
有事发生。
但公子瞬寂然不动,她亦不能去一探究竟。
直至小赵气喘吁吁闯上楼,推开房门慌里慌张地说:“姑娘,大事不好,谢公子的镖在城里被人劫了!”
 
第15章 再相逢
 
据春容今日听闻,谢华君所遇道上劫镖,共一十七次,均有惊无险。今日入城,城中地势简单,寻常百姓穿梭往来,又有官兵巡查管顾,不宜动手。这趟镖一旦入了城,便该一帆风顺才对。
怎会在城中被劫?
春容目光转向公子瞬,见他笑吟吟起弦,一弦一音,一调一句道:“觉得奇怪?”琴音泛起,渐弱渐消。
“能够力战八名好手,在城中劫走十万金,非寻常手笔。”春容如实回说。
“虽是好手,但皆有破绽。”公子瞬望向窗子。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傍晚天幕绚烂绮丽,却稍显黯淡。斜晖悄然而逝,玉盘挂上枝头,软玉楼内仍热火朝天,议论纷纷。多有客登上三楼,在枯坐禅门前来回走过,想要一看究竟。
“什么时辰了?”沉默许久后,公子瞬温吞开口问道。
胆战心惊守在一旁的小赵立时看了眼沙漏回说:“戌时三刻。”
“是时候了。”公子瞬起身,“谢华君初来时,带你在屋顶观星。今日中秋,宜赏月。随我来。”声色温润,语调柔和,全不似杀伐血腥令人生畏的公子瞬。
春容的手搭在他腰间,贴上他的胸膛,有那么一刹那,她想到,人与人不同,公子瞬与公子瞬自然也不同。哪怕声音、脸庞学得一模一样,本性总难移。
他或许并不是一个凶戾狠毒的人。
公子瞬携她登楼,站定之时,她仰面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已完全入夜,街上人家灯火熄去,仅余下三三两两烛光,如天穹星稀。二人如置身墨池,脚踏黑暗,而月华如练,披挂在身。
天公作美,此夜晴朗无风。
春容稳住步子,望着皎皎明月,舒心一笑。
“时辰已到。”公子瞬附在她耳边低语,热息烫人,枕席床笫间的温存缱绻霎时跃然而出。若是待字闺中的千金碧玉,此时怕已心潮澎湃,红鸾星动。
春容只稍避毫厘,疑道:“公子何意?”
“看城南。”公子瞬扶着她的双肩,拧着她的视线向城南望去。
城南观星台,若目力好些,在软玉楼顶依稀可见。她被迫看去,只见零星灯光簇拥下,观星台上竟有一轮血月绽光。
“那是?”她失声低语。
公子瞬未答话。
小赵自窗子探出头来,兴冲冲道:“姑娘,刚刚还念着今年月饼送迟了,老胡可就把月饼送来了。姑娘要得鲜花馅儿,我闻着有股茉莉清香呢!”
“先放着。”她回过神来,柔声回话。
公子瞬道:“月已赏过,去吃月饼。”旋即带她下楼。她若有所思,再望一眼城南方向,那轮血月仍在。
回屋时,公子瞬仍悉心照看她,搀扶着以免她落地不稳。小赵在旁看着,掩面窃笑。送上月饼时小声揶揄道:“公子与姑娘,这样瞧着,真是郎才女貌。倘若观音娘娘瞧见了,定要收去做金童玉女的。”
“说什么胡话。”春容接了月饼,眼风飞去,佯作厉色将人撵去楼下帮衬老胡。
公子瞬捏起一块月饼,喂入春容口中,又抹去她唇角碎屑。
“慌什么。小孩子一句戏言罢了。”公子瞬吻过口齿间的茉莉清香,“难不成你怕我会因此剥了她的皮?”
“怎会。”春容见他再度亲昵,便着手解他衣衫,却被拦下。
“今夜予你好梦。”公子瞬面若春风,目光如水,“我与宦娘交代过,今夜不会有客扰你。”
说罢便离,唯余一室檀香。
春容莫名,望着玉章,七根长弦稳稳停落,不久前琴音犹在耳畔。或许正如她所料想,他们虽在扮演同一人,却终究本性不同。
朝夕相处,难免心生情愫,即便未有男女之情,亦能生出些怜惜来。他许是在怜惜自己。一如江慎,又如谢华君。
她将枯坐禅内烛光依次熄去,仅余一盏放在枕边。
烛火微明,她沉沉入梦。
梦中一轮明月皎皎,落进酒盏间,她举杯欲饮,忽而一腔热血迎面泼来,溅入杯中,月色骤然染红,惊得她猛地睁开双眼。
枕边烛火摇曳挣扎片刻,熄了。蜡烛已燃尽。
一阵寒风吹动帘帐,拂过她额间。
她起身披件外衣,蹬着绣鞋行至窗边,许是今夜赏月归时未曾关窗,此时窗子敞开着,后半夜起风,窜入屋内。她伸手关窗,冷风令她指尖生寒。
而脖颈间忽如其来的冷意,令她额角冒出细密冷汗。
有人在她身后,一柄刀、或剑,正架在她的脖颈上,后方人手腕微动,即可取她性命。
“有药吗。”
这个声音春容记得,并且永生永世不会忘记。
是祝眠。
曾以五百金赠她一月好梦的人。
“哪一种?”她没有回头,刀架在身上,却仍站得稳当,语调亦是平静。
“止血疗伤,有效便可。”
“有。”她应道,“梳妆镜前有四方红漆盒,右手边第二个盒中,有一方小玉盒,盒中便是。”
祝眠收了刀。
春容仍未回头。
“替她上药。”祝眠撤身倚柱站着。
有光亮自门窗透入,春容借着细微光,取出小玉盒后,转向祝眠所在。
“人在床上。”祝眠指路。
自她起身关窗至今,只片刻功夫,祝眠竟将一人搁在她床上。她心有诧异,却又觉得以祝眠的身手,并不奇怪。
她带着伤药走到床前,室外的光亮照不到此处来,便无法辨别床上的人是男是女,是何身份。
一盏灯适时放在床畔。
春容几乎惊呼出声,却在瞬间掩住口鼻,截住自己的惊叹声。
正在床上躺着的,面无血色的人,正是谢华君。
“伤在腰腹。”祝眠再次指点,随即撤到远处,不再多看。
谢华君的右侧腰腹已完全被血浸湿,可以料想衣衫下的伤口该是何等可怖。
春容拿着伤药的手微微颤着,稳住心神后,从柜中找出剪子,动作轻缓地剪开谢华君的衣衫。她幼时挨过鞭子,衣料与伤口被血液粘在一起,揭开时痛得刺骨锥心。因此,除去谢华君的衣物时,她倍加小心,以免再动到伤口。
“伤口约有三寸长。”烛火下,皙白肌肤间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丑陋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而她玉盒中的药膏,仅是涂抹细微伤口所用,“我的药,怕是无用。”
说着,她端起烛台。不知是因那道伤口,还是因在床边蹲跪久了,起身瞬间,她腿脚发软,几乎再度扑跪在地。
祝眠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搀扶着她的手臂。
烛火摇摆,几欲熄灭。
她抬头望过去,昏黄烛光照着他,柔和了锋芒。
“做什么?”祝眠问她。
“熏香。需要先将血味儿压下去,再找人送药来。”
“这里有药?”
“有。”总有些倔强姑娘要吃苦头,软玉楼内跌打损伤金疮药皆是常备,另有些消痕生肌灵药,很是管用。
春容找出四只香炉,檀香再度焚起,很快室内便充斥着浓郁檀香味,稍压血腥。随后她找出几块锦帕团入口中咬紧,合眸深深呼吸后,拿起剪子狠狠刺入大腿。痛苦之音被锦帕团团堵住,未曾逸散开来。颗颗汗珠自额间滚落,泪珠亦挂上羽睫。
剪子造出道两分长的伤口,鲜血淌出,蜿蜒血迹画在纤纤玉腿之上。她吐出锦帕,抹去泪珠汗水,将剪子丢在一旁,一瘸一拐地行向门口。
门扉推开些许空隙,三楼来往人不多,等了些许时候,才等到宜书从门前经过。春容向宜书招了招手,低声将人唤到身边:“去厨房将小赵叫来。”
没等太久,小赵便飞奔而来。
“睡前剪了两根线头,剪子忘记放回去,睡时不慎被剪子伤到。”春容掀开外衣,撩起裙摆,露出伤口给小赵看,“别声张,多找些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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