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镧宫灯火通明。
楚家家主楚天阔在乾清宫里,和楚香萝面对面坐着。
他捋着花白的胡须, 面色不善,“你们简直胡闹!那是谁?司朝!动谁不好非要去动他, 这是一头恶狼,闻着血腥味儿就能将你撕得骨头都不剩,镧京世家没有一个敢惹他的, 你平日里畏畏缩缩一副怕天帕地的模样, 这会子倒是熊心豹子胆, 去动太岁头上的土了!”
楚香萝抿抿唇, “顾家原是想拉拢他的……”
楚天阔怒极, 拍案而起, “现在是拉拢的样子吗?顾家就是最好的例子!拉拢他不成,倒遭了反噬, 早就告诉过你, 忍耐、等!你听到哪里去了!”
他愤然起身, 不想再同楚香萝多说一句。
外头雨势渐大, 瓢泼似的下起来。天地之间茫茫一片,站在乾清宫门口,瞧不见前面的殿宇。
楚天阔背着手,在门里站了许久。
久到雨水浇灭他的怒火,他才回身对楚香萝道:“为今之计,该立刻召集武将,守住这镧宫。我得了西城的线报,说司朝眼下正在整军,只怕醉翁之意就是这里的龙椅,先守住它,其余的,过了今夜再说吧……”
他抬起脚,刚要踱回座上喝茶,外头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想楚大人一世英名,未想竟怕了这么一个黄口小儿。”
楚天阔脚步一顿,驻足回身,见廊下缓缓摇过来一抹身影,头发整齐,穿着蓝紫色朝服,手持玉笏,悠悠而来。
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
楚天阔原本没心思同他打招呼。
可他眼下前来,分明是掌握了时局。
楚天阔略一思忖,方才拧着眉,粗着声道:“赵想赵大人,夤夜入宫,不知有何要事啊?”
赵想。
早前跟着顾诚,唯顾诚之命是从。
顾廷康头一回将阮定疆掳到华英巷,怕人走脱,原本要派他去镇守,未想被清昌透露了底细。
因着顾诚这一层关系,顾廷康还要尊称他一声赵叔。
只是他官职低微,不怪楚天阔没将他放在眼里。
赵想浑不在意,晃晃悠悠走了过来,转过身一同赏着雨夜里的镧宫。
“楚大人,今夜难眠啊!”
楚天阔被他说中,整个心蓦然沉下去。
“赵大人还没说,夤夜入宫,所来为何呢?”
赵想倒没有君臣之分,径直在乾清宫门槛上坐下,把玩着手里的玉笏,道:“楚大人年纪大了,做事情有些畏首畏尾,照下官看,不若退位让贤,莫要在这大镧朝上下指指点点了,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楚天阔怒目而视,“放肆!”
气血上涌,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紧接着便察觉到腿脚发软,下意识扶住门框,只可惜力不从心,整个人顺着门框缓缓蹲下身去。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过来,“方才那茶……你……”
赵想笑着摇摇头道:“太后娘娘是楚家庶出的女儿,这些楚大人你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候,拿捏着太后,为楚家争名夺利的时候,可曾想过太后的感受?”
“爹爹,”楚香萝的声音蓦然响起,娓娓道来,“我被你呼来喝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驳斥过您一句,眼见着女儿闯下滔天大祸,和顾廷康有了……有了首尾,您非但不帮女儿脱身,反让女儿更进一步……”
她看着光可鉴人的地面,道:“哀家素来都是人对我几分好,我便对人几分好。今日这般情境,您不能怪哀家。司朝要反,成败在今日此一举,今日之后,这朝堂不是我坐镇,就是司朝。”
楚天阔听完她的陈情,张大了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他明白,楚家称霸朝野的日子,到头了。
顾廷康在街上游荡,被紧急召回宫中。
原本以为他新晋的这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只是虚衔,未想竟真派上了用武之地——
竟要调兵遣将,守住整座皇城乃至整座南京城。
他一身狼狈来到乾清宫的时候,门槛上的赵想掀了掀眼皮,嗤笑道,“情种。”
顾廷康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想道:“让你来不为别的,眼下司朝要反,你抽调精兵,暗暗潜伏在姬府周围,若他当真有了动作,就直接攻打姬府。另派人全城搜寻阮雀,她是司朝的命门,拿捏了她,就拿捏了所有寒甲卫。再者,她手上有银子,有她在,军饷便不算什么后顾之忧,她是稳定军心的关键,一定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