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冕见司朝动真格的,慌忙往前迈步,下了马车,也不顾地上血淋淋的,挑拣着没尸首的地方踩了,冒着雨,飞快上阶去。
临近楚天阔的时候,他嘟哝道,“我就说你要输,你还不信。”
他伸手去掰司朝收拢的手指,“有话好好说,给我个面子。”
说着又转过头来,对着下头的楚家暗兵指指点点,“你们都干什么呢?还不快放下?”
司朝看了他受伤的手臂一眼——
那受伤的手臂,血色愈发浓了。
司朝眸色渐浓,终是手背一横,将楚天阔放倒了。
楚冕心里一沉,还以为他将楚天阔怎么了,缓缓将他放倒在地上,去探呼吸。
“呼,还活着。”
楚冕闭上眼,压下心里的慌乱。
能从这阎王收里活下命来,他家老头子恐怕是头一个。好在,这阎王哥终是卖了他这个面子……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看在阮雀的面子上放过他。
此刻,他往后一坐,瘫在地上惊魂未定,满心都在庆幸方才为阮雀挡了那一箭。
散落在镧京城各处的寒甲卫涌入镧宫,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整个镧宫围得水泄不通。象卫引着玉象,粗重的脚步声踩在冗长的宫道上,传入耳中,像是壮士手上最激昂的鼓声,一记记敲在人的心坎上。
后援入宫,阮雀悬着的心终于稍微松快了些。
楚天阔太过贪婪,没有把全数暗军都引渡到宫中来,还分散了大半到镧京一些富庶的府中,以防他们有异动。
他处事向来妥帖,这回若不是司朝出其不意,先行入宫,乱了他的筹谋,恐怕这天下转眼间便是楚家的了。阿尔汉谋划得滴水不漏,唯独没有算到司朝肯冒险走这一程,更没料到阮雀能在这兵荒马乱的境况里拿住了楚天阔的命门,逼楚天阔露面。
一步步都是刀尖上的凶险,稍有差池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血水沿阶潺潺而流,染红了阮雀的衣摆。她亭亭立着,许是雨水太凉,她的肩头锁骨绷直,一身衣裳薄如蝶翼,贴在她身上。
她的视线穿透雨帘,看阶上侧身而立的那抹悍利身影。
熟悉的感觉忽然涌入脑海。
阮雀恍若看见那年夏日,斑驳的日光里,祖母舍身救了司朝。那时,他或许刚学会杀人,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指尖的血珠一点一点往下滴落,那时候他也是这副模样,电闪雷鸣的光影里,眸光骇戾,望向满院的梨花。
寒甲卫手脚利落,缴了楚门暗军手里的兵械,收拾阶上的尸首,反手剪了楚天阔祖孙二人。
人影攒动之间,司朝望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穿越浓浓夜色,像是飞越千里的鸿雁撞见秋天,每一个眼神,都写满热烈和命定的归宿感。
阮雀心里血液翻涌,尘埃落定的这一刻,眼眶酸涩得不像话。数月以来,她有如浮萍,心间一直萦绕着飘零感,顶着阮家的压力,自责自省,苦苦追寻,无处扎根。直到寒甲卫手执火把映亮了整座镧宫,勾勒出高阶之上傲岸孤绝的轮廓……
这场救赎,来得炽烈而凶险。
司朝感觉她哭了,眉宇轻皱,抬步下阶来。
“吓着了?”
他抬手,想擦她脸上的泪,瞥见手上的血色,顿了顿,终是垂下手臂,不忍手上污血弄脏了她。
阮雀望着他的眉眼,终是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
司朝道:“乖,我身上脏,会污了你的衣裙。”
他垂头看了一眼,衣服上都是血,血腥味还很浓。
可怀里的人呜呜咽咽,一句话都不肯说,只顾着哭。
司朝软声哄:“别怕,我让他们先送你回去。”
又道,“老太君在家里等你呢。”
经他提醒,阮雀想起祖母。
稍稍止住泪意,她动了动,要从司朝怀里退出来。
谁知司朝使了坏,环过手臂将她用力一搂,揉进怀里。
“小没良心,有了祖母就不要我。”
说完,他俯身附耳,委屈道:“还有,下次不许穿这样的衣裙出门了,我怕我剜了他们的眼,届时又该吓着你。”
阮雀恼羞成怒,气得将他搡开,“说祖母等我的也是你,不让走的也是你,你!你……”
想不出词来呵斥他。
倒是看见了他沥沥淌血的手,霎时间什么气也没了,狠狠瞪他一眼,方才接过白鲤递来的手帕,摊开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