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晾着他三四天不理,却和别的男人散步打猎,温和地说话。
他的心如何不灰暗。
普绪克换了个更软的语气,嘤嘤唔唔地说,“我跟阿道斯真没什么,他要带我走,我也给拒绝了。你不要乱吃飞醋好不好……”
她想着,这已经够嗲了,可那人仍不为所动。
丘比特已经连续被她冷了好几日了,期间又接连生了两场闷气,此刻对她自是不满至极。
普绪克手足无措。
他在等着她的表现。
普绪克琢磨着姐姐对她说的话,要想瞒着他去爱神神殿,那么现在必须安抚住他才好。
她无需忍太久的,等宿恋一解除,她立马就和他各奔东西。
思到此处,普绪克紧眨了眨眼,双唇颤个不停。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俯下身去,阖上双眼,鼓足勇气轻吻了他的下巴。
这只是微不足道触碰,但对内敛羞涩的普绪克来说,已经做了惊涛骇浪般的牺牲了。
好在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微微地颤了一颤。
说来惭愧,这一招普绪克还是偶然从父母那里瞧见的,当时还捂着脸不敢看。
如今却做出来了……
罢了,普绪克怯怯地掀起眸子,眸中氤氲着一层水雾。
她小拇指绕在他肩头之上,“这几天的事,都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人似乎意犹未尽,反握住她的手,等着下一步动作。
普绪克却干瘪地抿抿嘴。
还有下一步?
没了。
刚要从他身边退开,他就抬手把她捉了过来,指腹沾了点力道,按在她的唇上。
“我看你,一点诚意没有。”
下一刻,普绪克已被他猝不及防地放平,背朝下地抚进了湖水中。
冰冷的湖水立刻深入骨髓,浸没了她的脸。
她想要抬脖子上来喘气,对方的寒吻已迎面覆上来,叫她没有可乘之机。
唔……那是何等冰凉的触感。
水下,普绪克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放大。
两人的发丝飘逸地铺散在水中,他的容貌已经全然展现在她面前,近在咫尺。
只是月光明灭,那张触手可及的脸蒙了太深的阴影,又是在水下,更模糊不清。
可饶是如此,她也能捉见他瞳孔中那粼粼的亮光。
……他是一个年轻男子。
她隐约看清楚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把她捞上来。
普绪克瘫坐在湖边,半晌没反应过来,乱七八糟的拳头就锤向他,“你干什么,我差点被你憋死。”
那人却早已备了干净的棉毯,裹在她头上,擦净她发丝上晶莹的水珠。
“至于吗。”他一面擦干她的发,一面捏着她的雪腮,“告诉我,刚才真的很憋气吗?”
普绪克本来气急败坏,经他这么一说,理智顿时回来了一点。
她确实没怎么感觉憋闷。
准确地说,刚才在水下,她根本就不用呼吸。
湖水的寒冷,也只是一开始惊了一下,后来就感觉不到了。
普绪克眼中尽是迷乱不解。
“怎么回事?”
他冷然地笑了一下,对她这般大惊小怪甚是不屑。
“什么怎么回事,你自己身体变了,自己都不知道吗?”
联想最近发生的事,冬天,她好像也不知道冷,夏天也不知道热。
除此之外,她还会驾云……
她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某些非自然的征兆。
这震惊当真不是一时半会儿消化得了的。
蓦然间,普绪克想把面孔再浸入到水中去,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在水下不呼吸。
他见她这般傻愣愣的样子,在她紧嘟的脸蛋上云淡风轻地一拍。
“傻子。”
……
晚上,那人酣然入梦,轮到普绪克睡不着了。
她难以相信,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不像人类。
其实从她驾西风之神的云时,就该察觉了。
云是何等轻盈之物,根本就不能承受凡人的凡体重身。
可她,却却轻轻巧巧地驾驭。
普绪克摩挲着手上的指环,不禁陷入了沉思。
原来他是有预谋的。
她的身体结构,早就被他改变了。
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在水下呼吸了。
下一步呢,是不是也会变得没有体重,没有体温,生出一对翅膀?
眼前似笼罩着一团雾,普绪克难以捉摸,这变化意味着什么。
……
丘比特不知这犯蠢的女人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从他们接触的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好了他们的未来。
所谓赐予她奥林匹斯的荣光,用简单点的话来说,就是把她从一个凡人变成一个神。
这样,她就可以避免承受那生老病死的苦楚,站在与他相同的高度上。
不过神化的过程很缓慢,他得需要长久地策划。
这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一直进行着就行了。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他这支握在手里把玩许久的金箭,到底还要不要放出去?
一想到林间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丘比特就按捺不住地头痛。
他这么费心地为她谋划,她却在外面给他拈花惹草。
真是气死他了。
可他又偏偏拿她没办法。
……
东方的启明星还未曾升起,普绪克就感觉睡梦中有人把玩她的发丝。
“你那日说‘不知道’,现在想清楚答案了吗?”
普绪克脑海还昏沉沉地像一团乱麻。
她翻了个身。
“看来普绪克忘了。”那个声音淡淡,“需要提醒提醒你吗?”
普绪克只得睁开朦胧的眼皮,那人正斜斜倚在她枕边。
她的手被他握着,普绪克这才略微清醒了一下。
是的,那日他问她能不能接受自己,她推辞说不知道来着。
如今他来找她要答案了……
普绪克不高兴地皱皱眉,小声嘟囔,“不能。”
“为什么呢?”
“你老欺负我。”
丘比特哑然失笑。
欺负她?
他欺负她了吗,他欺负她干什么,把她弄哭了还不是自己哄。
他怀了点散漫的心思,俯下身来笼着她,以退为进,“那亲爱的能接受谁,你的小护卫吗?”
提到这个名字,普绪克的秀眉很明显地一皱。
“别跟我提他。”她抱怨着说,“那人烦死了。”
丘比特神色不明。
都说梦话是不会说谎的,他想趁着她半梦半醒时试探试探她,还真没想得到这么个答案。
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他还是略略有些欣慰。
她没喜欢上自己,也没喜欢上别人。
丘比特无奈地摇摇头,吻了下她的颈侧,便也抽身而退,没再打扰她安眠。
破晓的朝阳缓缓升起,这时候,泽费罗斯应该已经把他钟情普绪克的事,告诉妈妈了。
丘比特想,他们很快就能在阳光下相见了。
*
普绪克等身旁的男子离开,才敢缓缓睁开眼睛。
她没什么睡意,刚才是睡意也是装出来的。
要是不借用梦话表达一番诚心,那人还不定吃多大的邪醋,不知怎么磋磨她呢。
普绪克揉着僵硬的脖子缓缓起身,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凉凉的,滑滑的,有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想了一夜,把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捋顺了。
那人即便爱她,应该也是中了爱神金箭的缘故。
他表面上对她情难自已,但若没有金箭的作用,不一定会这样。
思来想去,普绪克还是鼓足勇气,决定去冒险。
她要到爱神的神殿去,请爱神,解除宿恋。
第27章
怀着这个想法,普绪克清晨放飞了一只白鸽,叫姐姐爱妮丝与自己会面,商量前往爱神神殿的事。
她在小信中还特意嘱咐,不要带着阿道斯过来。
她昨晚好不容易才平复了那人的心情,阿道斯一来,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如今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可不容许再出什么差错了。
好在爱妮丝为人比较机灵,收到普绪克的小信后,借口上茅厕的工夫从阿道斯身边溜开,来到小溪边与普绪克相见。
两姐妹聚在一起,简略地画了一张地图。
现在她们的位置是城邦西南部的森林,想要到远在海心的科力亚特岛去,必须要坐船,而且还要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海狼驾船。
第一次做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普绪克心里按捺不住地紧张。
她们能成功找到爱神的神殿吗?
爱神又会不会见她,又会不会答应她的祈求?……
太多的未知数充斥在普绪克心间,她紧张得连指尖都是颤抖的。
普绪克只知道,爱神是美神阿芙洛狄忒之子。
他和美神一起诞生在海洋的泡沫中,是位年轻又古老的神。
普绪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幻想自己见到爱神之后该怎么做,才能打动他,感动他。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她脑海一闪而过。
爱神有一双圣洁的羽翼,这是普天之下都知的。
那人却也有一双羽翼……
所以,是巧合吗?
*
临行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是在船上度过的。
当然,这所谓的“最后一个”,只有普绪克自己知道。
她已经和爱妮丝联络好了,明日她便要启程去科力亚特岛了。
那一晚的夜空不像平时黑如锅底,而是深邃而幽蓝,闪烁着朦胧的冷光,连地上的湖水覆上了一层冰蓝色的纱。
那人依旧过来陪她,和她在湖面上曳舟,小舟上摆着瓜果和淡甜的水果酒。
水果酒虽不烈,但普绪克也不敢多饮,生怕会误了明日的事。
他们也曾在湖面上共处过,只不过那日有阿道斯在场,总不如今日两人独处。
湖面无波时,那人喜欢静静看着她,仿佛在他眼里,她比酒甜。
他给她倒了一杯又一杯,轻缓地替她擦擦嘴角,“……一直没忍心告诉你,明日我要出趟远门,恐怕几日都不能来陪你了。”
普绪克暗自挑挑眉。
他也要出远门?
普绪克低声问,“怎么这么突然呀?”
他微笑了一下,“就两三天的时间,很快的。”
普绪克淡淡哦了一声。
他把桨放到一边,酒也放在一边。
“等着我,好么?”
普绪克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印象中,虽然他平时也是优雅和善的,却从未用过这样沾了点恳求的语气跟她说话……仿佛他本身就柔弱无害,她抛下他就是她狠心似的。
他溺然揉了揉她鬓角,朝她软软地撒娇,“嗯,普绪克真好。”
普绪克摸着微烫的脸,一时想扎到湖里去降降温。
他身上那股致命的吸引力又来了,三言两语,就轻轻易易触及到了她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普绪克怅然深垂着脑袋,不敢去回头看他,怕自己又受了迷惑,深陷其中,明日便舍不得走了。
普绪克声音略哑,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你要去哪里?”
他低沉说,“一个神秘的地方。”
普绪克晓得他又在故弄玄虚。
她不知道的是,丘比特得去母亲阿芙洛狄忒的神殿一趟,跟母亲说一说普绪克的事情。
之后,他们就可以坦诚相见了,不必这么偷偷摸摸地在夜里私会。
两人明日都要出一趟门,只不过方向截然相反罢了。
普绪克微微扬起脑袋,望着漫天的星空。
无论留恋与否,今夜,注定是他们这段情缘的最后一夜了。
不出意外的话,再见时他们是相见不识的陌生人了。
可今夜,他们依旧倚偎在一起。
“等我回来,咱们补一场婚礼吧。”
普绪克微滞。
婚礼吗?
虽然她年幼时也曾憧憬过,但他们这样的关系,实在没必要办一场婚礼。
而且他们分道扬镳在即,更不该谈往后。
普绪克长长地嗯了一声。
“不用了吧……”
“你不愿意吗?”
普绪克低着眼帘,“你见过不知道新郎名字的新娘吗?”
他听罢,竟莞尔笑了一声。
“你又想看我的样子?”
普绪克不知他笑从何来,只诚恳地点点头。
那人刮着她圆润的下巴,“那普绪克真的会失望,我着实长得平平无奇,甚至没你那小护卫来得喜人。”
普绪克不理会。
她只堪堪问了他一句,“那你让吗?”
头顶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发出有节奏的晕光,小舟悠悠摆荡着。
沉默了片刻,他才轻淡若无地低语了一句。
“当然。”
……
朝霞如火般渲染整个天空,黑夜渐渐隐去,崭新的一天又来了。
普绪克醒来的时候,身上被盖了一层小绒毯,脑袋底下也垫了枕头。
身边的人早已没了。
普绪克揉揉惺忪的眼睛,神志在几秒之间酒恢复了紧绷。
她捏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