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重生后——绘花猫
时间:2022-03-21 12:35:08

  江画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了徐嬷嬷:“王昭仪到现在几个月了?”
  徐嬷嬷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儿,并不太确定:“四五个月吧?”
  江画忍不住摇了摇头,继续吃粥:“那才多大一点?”
  “娘娘可别小看了这句,宫里面多的是法子让胎儿长大了到生产时候母体直接去死,说白了就是折磨人。”徐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给江画布菜,“大家都猜着圣上还是生气,不过不好直说罢了。”
  江画夹了一筷子凉菜吃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娘娘怎么说呢?这事情到了将来再回头看,都只会说是娘娘容不下人。”
  徐嬷嬷摇头,道:“娘娘一直在公主那儿,都还没回长宁宫呢!”
  江画眉头微微皱了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娘娘病着都还没好全……这……圣上没有劝一劝?”宫里面能正面劝皇后的就只有李章,旁边的人就算想劝也是不行的。
  “这便不知道了。”这些打听不出来的事情徐嬷嬷也不会胡说八道,“不过娘娘有口谕让您帮忙处理宫务,想来……是没什么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那就直接送到宣明宫来,今天晚上趁着精神好早些处理了。”江画也没了继续吃下去的胃口,索性就让人把饭菜都撤下,“还是要想办法劝一劝娘娘……有些话虽然难听,但……也不得不说。”
  有些不得不说的话,那就是关于生死离别了。
  江画一边处理宫中堆积下来的一些事情,一边就思索着要怎样劝解皇后。
  事实上她是没资格去劝的,但大概是因为心中不忍,又或者是重生之后她便一日比一日想得多,总之她不再像上辈子那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打算说出去了。
  皇后对她称得上是偏心和爱宠了,其他细枝末节的小事情不用多提,就只用说两件事,一件是让她识字,一件是让她出宫,这两件加起来就可以看出皇后对她是真的好。
  她不想做不知感恩的人,在皇后明显有难的时候,她不想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也做不到。
  但思来想去一晚上,她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去与皇后说。
  怎么说,都怎么是错。
  她或许可以劝皇后以大局为重想一想太子和吴王,但她却没法劝一个母亲不要为了自己的女儿伤心伤怀动怒震怒。
  将心比心想,她上辈子对李俭那样失望,可当李俭有难的时候,她仍然会想要救李俭——这是母亲对儿女的付出和爱。这份感情高于其他一切关于生死局势权衡轻重,甚至许多时候是固执霸道莽撞盲目,但却无法苛责,无法批判,也没有对错。
  所以她没法去劝,有些话明知要说,但也没法说。
  而她也才恍然发现,对于皇宫、对于这个全天下权力争夺中心来说,皇后的感情太过于丰沛了,她太有情,所以有宽和有不忍,她身上所有的美好在此时此刻都是拖着她下沉的绊脚的水草,
  夜色渐浓时候,又下起了雨。
  皇宫中的雨和山中的雨是截然不同的。
  山中的风雨都肆意,就连雷声也激烈三分——而皇宫中的雨却多了几分克制,似乎没有风的喧嚣,惊雷闪电都离得远,剩下的只有滂沱大雨的冷寂。
  皇后守在长乐公主床前。
  床榻上的小姑娘十分安静,呼吸已经十分微弱。
  她坐在一旁,就着烛光看自己的女儿。
  最初的愤怒悲痛之后,现在心里空空荡荡,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想坐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睁开眼睛再甜甜地喊一声母后。
  殿中弥散着浓厚的苦药味道,还有因为门窗紧闭之后无法散去的窒息闷热。
  太医都在偏殿,他们低声讨论着药方,时不时往正殿方向看一眼,面上都是焦虑。
  有些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但没人敢说。
  宫外传来了内侍通传的声音。
  李章来了。
  太医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都是苦涩。
  而床边的皇后恍若未闻。
  远远的,传来了雷声轰隆。
  裹挟着雨水的潮湿,李章从殿外进来,他脚步些微迟滞,最后并没有走到皇后身边去,而是在偏殿旁就停下来。
  太医们上前去,哆哆嗦嗦地开始回报长乐公主的病情以及他们想出来的也许会有用的方子。
  李章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皇后。
  “你们斟酌着来吧!”他听着太医正一字一句说完了他们想出来的方子,然后朝着皇后走去了。
  太医正急忙先应下来,又和身边同僚们又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拿着方子亲自去抓药。
  “仙仙今日似乎好了一些,都没有像之前那样……”李章坐到了皇后身边,“朕在这里陪着仙仙,你先回宫休息吧!淑妃还递折子回来说你也病着。阿英,你的身子更重要。”
  皇后迟钝了数息才反应过来李章的意思,她抬头看向了李章,嘴唇抿了两下,却并没有说话。
  “有朕守着仙仙,你先去休息。”李章重复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你需要休息了,阿英,你的脸色很难看。”
  “不必了,我在这里就好。”皇后说道,“陛下先去忙国事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可以了。”
  “阿英,你若是有气,就骂朕吧!”李章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是朕不许他们告诉你,朕原想着这不过是个小伤,是朕没有把这丁点小伤放在眼里,才酿成大错。阿英,有什么火气对着朕来就是了,不要憋在心里,憋坏了身子不好。”
  这话听得皇后只觉得有些恍惚——又觉得有些好笑,长乐如今情形究竟是谁的错呢?
  安国公府已经给自己定了罪,王昭仪跪了一晚上求恕罪,现在更是被看管起来,俨然就是罪魁祸首的模样了。
  眼前的李章说是他的错,他说是他的疏忽,所以才把小伤拖成了大病。
  外面的太医也说是他们的错,他们说他们最开始没能辨出是什么病症,所以疏忽了治疗,才成了现在这情形。
  只是……这都是他们的错吗?
  罪魁祸首是他们之一吗?
  “阿英。”李章还在说着话,“朕让人送你回宫去休息,让老四去陪着你说说话,或者干脆睡一觉。”他露出了混杂着悲痛和不忍的神色,“仙仙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说不定明天你醒来时候,她就已经好了,是不是?”
  不是。
  她闭了闭眼睛。
  她向来不爱自欺欺人,但现在却希望自己是那样的一个人。
 
 
第45章 身后殊荣、他的大发雷霆只是一种表态而已
  这世上最无法接受的事情莫过于意外。
  倘若是有预谋,倘若是阴谋,她便能找出一个活生生的罪魁祸首,她可以宣泄心中的悲愤,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但偏偏就是意外。
  所以有恨不能怨,有怒不能发,不能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
  夜已经越来越深了,她没有睡意——并非是半点也不困倦,只是她不想去睡,事实上她已经头疼欲裂,耳边甚至嗡嗡一片都听不真切身后的李章到底在说什么。
  她需要休息,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了。
  但她也知道她不能也不可以,她想守着仙仙,太医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听得明白,李章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清楚,一切后果她已经心中有数,所以她不想走。
  她想起来之前给仙仙起名字的事情,李章是想只起个乳名就足够了,总之以后会有封号,乳名只有父母兄长这样亲近的人会叫,于是她想了很久要起怎样的乳名,要朗朗上口,最好还能和李傃李傕的名字看起来一样,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兄妹。
  她翻了很多书,最后才定下了“仙”这个字,她心想自己的女儿将来一定是会像仙女一样,漂亮又聪明,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阿英。”李章忽然拍了拍她的手,“你还是去躺一会儿吧,就在偏殿,只睡一会儿也好。”还是劝她去休息,“你脸色太难看了,让太医给你看看。”
  她恍惚了一瞬,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如今除却李章之外,已经没人会叫她的名字了。没有人知道她闺名元英,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名字的由来是她冬季出生,更不会有人知道这是她的母亲给她起的名字。
  如若仙仙夭折了,将来在史书上也不会记她的名字,最多剩下的是某帝长女封号长乐这么几个字而已。
  而如若她将来能上史书,约莫只剩下一个某帝皇后王氏。
  或许是这漫长的夜晚和难耐的头疼让她已经开始胡思乱想。
  “依着规矩……仙仙可以葬在皇陵中,与你我一起。”她回头看向了李章,“应当还有墓志——你来写吗?或者让太子来也可以。”
  李章沉默了一瞬,道:“这自然由朕亲自来。”
  “她喜欢漂亮衣服,到时候可以多随葬一些。”她重新看向了自己的女儿,“还有首饰,她上次看到我的凤冠,就爱不释手。”
  “说这些还早。”李章说道,“说不定等会吃了药,仙仙就好起来了。”
  “我从前听说过这病症,是好不了的。”她摇了摇头,“不必骗我,也不必为难那些太医了——”
  李章沉默了下去,他不知要说什么,只是顺着皇后的目光也看向了床上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微弱到无法察觉的女儿。
  “如果仙仙与我一起去元山宫,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皇后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重新看向了李章,“你是不是也这么想过?”
  “只是意外,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李章并没有回答皇后的问题。
  “如果老四没有往元山宫跑那一趟,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我,瞒到最后?”皇后似乎也并不想知道前一个问题的答案,她目光在李章身上逡巡许久,最后落到了远处偏殿门口那些挤挤挨挨站在一起面上全是惶恐神色的太医们身上。
  “朕并非冷酷无情连儿女都不眷顾的人。”李章仍然没有正面回答,他语气几乎能算得上是平静了,“这意外朕并没有料到,当然了,如若能料到,那也不是意外。”顿了顿,他看向了皇后,“朕知道阿英伤心,但年岁还长久,朕与你将来还能有其他的孩子。”
  皇后发出一声讥讽的笑,并没有接着李章的话说下去,她重新去看长乐,觉得眼前似乎有些恍惚,恍惚到她眼前会出现十几年前的情形,眼前的长乐一会儿是太子的样子,一会儿是吴王的样子,她一时心惊一时茫然,最后往后仰倒。
  李章愣住,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接住了皇后。
  他忽然发现皇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轻飘飘的好像随便用点力气就会碎掉。
  江画是半夜被徐嬷嬷叫醒的,事实上她原本也没有睡下太久。
  从床上起来,先扫了一眼墙边的更漏,是快到四更,她随手把头发挽在脑后,然后看向了徐嬷嬷,问道:“是长宁宫出了什么事情?”
  徐嬷嬷一边急急忙忙地给江画穿衣服,一边快速说着事情:“皇后娘娘晕过去了,现在太医在长宁宫,圣上也在长宁宫。圣上让您去长乐殿下那边照看一二。”
  江画愣了一瞬,这显然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了,于是便也不多问什么,只迅速穿戴收拾好了就往长乐公主住的妙音宫去了。
  滂沱大雨的夜晚,灯笼的光芒显得微弱。
  徐嬷嬷打着伞跟在轿子外面,每过一道宫门就要把对牌拿出来给守门的内侍查验。
  从宣明宫到妙音宫原本不算太远的距离,却因为这样一道一道的宫门隔开,似乎变得遥远极了。
  坐在轿子里面,江画听着轿子外面的动静,心里想着的是规矩二字,哪怕这样人命关天的时候,还是要依着规矩办事。
  一路这么胡思乱想着到了妙音宫外面,她还没来得及让人进去通传,便见着宫中原本应当伺候在公主身边的宫女内侍满脸泪痕地扑了出来,他们看到江画,似乎就好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样,飞快就拉着江画进到了妙音宫中,
  “淑妃娘娘来了。”为首的是长乐公主身边的白嬷嬷,她是认得江画,并也知道江画很早就在帮皇后处理宫务,故而对江画还有几分亲切,尤其是这样情形下,公主病了皇后也病了,皇帝李章让江画这个淑妃来照应妙音宫,这能说明太多事情了。
  “怎么了,是殿下情形不太好吗?”江画看着他们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也没什么心情去听他们来诉苦,便直接问了长乐的情形。
  白嬷嬷眼泪如掉线的柱子,语气简直是生生带血泪:“殿下已经不行了……请娘娘帮忙,请圣上和皇后娘娘过来吧!”
  “怎么会?”江画愣住,只让太医赶紧进去看看情形,要求他尽力勉力医治。
  留在妙音宫的太医也并非等闲之辈,他还是第一个看出来长乐公主并非是寻常的病,他断出这是恐水症而不是寻常的皮肉伤,若不是有这个太医断出恐水症,长乐公主也根本支撑不了这么久。
  这会听着江画说还要勉力医治,这太医倒是直接了起来,他跪在地上抬头看江画,道:“娘娘还是去请圣上和皇后娘娘吧!若是有什么事情,倒是也好处理。”
  “你们都先去照看公主殿下。”江画这时候倒是从容起来,“我自然会让人去请圣上与娘娘,但现在你们就是要先看顾好公主殿下。”
  这话听在他们耳中有着不同的意味,面上都多了些灰败,似乎江画刚才这么一句就已经宣布了他们可悲的未来。
  不过江画倒是没发现这些,只让人拿着对牌往长宁宫去请皇帝李章和皇后过来。
  趁着他们还没来的时候,她进到内殿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已经完全不省人事的长乐公主,心中有些复杂——这真的还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两辈子连起来看,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了。
  她能想象得到皇后之后会有多伤怀,以皇后的柔软心性,很难说能不能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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