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能喝太多。”徐嬷嬷说道,“这东西虽然凉快,但也不能喝太多。这会儿还是先吃饭吧!”
江画闭了闭眼睛,镇定地笑了笑,道:“暑天么,都是贪凉,也的确是不能喝太多。”
阳光照射在外面的池塘水面上,折射出了耀眼的光线。
的确是太热了,炙热的阳光晒得池子里面的荷叶荷花都有点打蔫。
一顿饭吃完,江画去了后面竹园的竹楼里面小憩。
竹林安静,竹楼中比前面凉爽太多。
躺在竹床上面,江画感觉自己终于平静下来,在这样安静又凉爽的环境下,她可以坦然淡定地去回想刚才的情形。
只是——
她忽然发现若是从相貌上来说,李傃着实是出色到让人惊讶。
可为什么从前没有发现过呢?
说起来她和李傃也算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们兄弟俩她见了这么多次,以前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
第120章 缠梦、又想到不该想的事情
竹林微风。
江画闭着眼睛,朦朦胧胧间也就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睡得并不安稳,似乎能听见外面竹林里面的动静。
但她不想睁开眼睛去看,她默默在想,竹林里面又能有什么东西呢?宅子里面早就让人里里外外都清扫过,蛇虫鼠蚁之类早就没了,最多就是风声吧!
她翻了个身,随手搂着一边的竹夫人。
大概是太热了吧,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汗濡湿,衣服黏答答地贴在身上腿上,不舒服。
烦躁地蹬开了缠绕在小腿上的薄毯,忽然觉得凉爽许多。
大概也是有穿堂风。
又或者——是有蛇。
她看到一条有她的腿那么粗的黑色蟒蛇,神不知鬼不觉地缠绕上了她的左腿,并且徐徐而上。
不知为何她并不害怕,甚至有那么几分兴奋。
滑腻的鳞片冰冰凉凉的,在她肌肤上滑过的感觉却带着几分诡谲,她与这条蛇红色的眼睛对视,忽然之间那条蛇低下头朝着她大腿缠绕了过去——慌张,后知后觉出现的忙乱,她想要挣扎,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
她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
她用力地想坐起来,想挣脱这条蛇的缠绕,她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甩开了自己的左腿!
砰的一声!是茶几落地的声响。
再接着,她感觉脚指头剧痛!
是梦!
她醒了过来,一瞬间有些茫然。
外面的徐嬷嬷匆匆忙忙进到了屋子里面,把茶几扶起来,略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她:“娘子怎么了?”
江画在床上躺着,又伸着头看了看自己左腿上缠绕着的那条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扯过来的披帛,然后才看向了徐嬷嬷。
“没事,做了个梦。”她伸手把那条长长的披帛给捞起来,丢到了旁边去。
“娘子睡了这么久了,也该起来了。”徐嬷嬷回身从外间拿了一杯冰镇的蜜茶过来,“再睡,晚上就走了困,要睡不着了。”
“我不睡,我就再躺一会。”江画用手遮着眼睛,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上面光溜溜的,并没有什么蛇——可刚才……刚才是梦,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支着上半身坐起来,从徐嬷嬷手里接了那蜜茶,“今天好热。“
“这竹楼里面倒是比外面凉快。”徐嬷嬷笑着说,“这儿也没外人,娘子也不必穿那么整齐,怎么凉快怎么穿便好了。”
江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比较之前已经穿得极少了,上身一件抹胸外加半臂,下裳是一条七分长的宽腿绸裤,再热也就只能把半臂也脱掉——只是她觉得脱了也没什么用,根本不会再凉爽半分。
也不知怎么,她忽然又想起了李傃——她想起来李傃今日穿着的那件金红纱的衣服,那纱薄透,想来凉爽极了,她将他的上半身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起来宽阔又有力的胸肩,结实且精壮的腰背,在金红纱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白皙,并且诱人。
她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腰侧,又想起来系在李傃腰间的那条腰带。
“娘子是肚子不舒服么?”一旁徐嬷嬷见她拿着蜜茶半天没喝,又面色古怪地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江画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想到不该想的事情,顿时脸上有些发烧。
“没事、没事。”她喝了口蜜茶,把杯子放到了一旁,然后从床上起来了,“今天就在竹楼休息吧,和大郎说一声,晚饭不要过来了,太热。”
徐嬷嬷应了下来,又笑道:“刚才陈品来了,说是明天一早就要和郎君一起往江州去,今天晚上只怕也没空过来。”
“那正好。”江画含糊地点了点头,心中默默松了口气,“让他去忙正经事吧!”
烈日炎炎。
前院中,陈品看着李傃这身风流打扮,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在东宫做了那么久的官,什么时候见过他们殿下这种打扮?他们殿下向来都是一丝不苟穿着整齐,别说这种风骚的纱鎕惈袍和木屐了,就是那种半臂之类都从来不上身,大热天总是整整齐齐,里里外外三件一件都不少。
这是到吴州遇到什么人还是什么事了?
他想了想到这边来的时候遇到的人,除了东宫旧人,也就一个启悟眼生一些,但这人他知道,原本后宫伺候淑妃的,听说淑妃去世后就放出来,大概是没地方去所以还是来投奔他们殿下了吧……
人没有新人,那就是遇到了不一样的事情?
比如这个宅子——好看,漂亮,精致,但一看就是女人家的审美,许多地方一看就是为女客准备的,所以他们殿下借住了一个女人的宅子吗?
想到这里,陈品忽然有些激动了起来。
若说他在东宫伺候这么多年,放在第一遗憾的事情,那就是李傃做太子的时候愣是没有娶个太子妃。
后来虽然看着好像说是有个喜欢的女人,但简直没影子一样,只听李傃只言片语说过,但也没见着真人。
这回到了吴州,难道他们殿下开窍了?
陈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在桌子后面看信的李傃,感觉自己一定猜中了真相。
他们殿下一定是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人,所以这种打扮就是为了给心上人来看的!
陈品这炙热到不掩饰的目光让李傃感觉有些莫名。
当初东宫属官众多,他并没有全部带着出京,如陈品这样正是年富力强的,便直接留给了李傕,让他看着安排。
在他离京之后,陈品便进了户部,这次还当了钦差来南边看水情,应当算是东宫属官中运道比较好的一个了。
他是很为陈品这样仕途顺利的人高兴——只是,陈品为什么这么目光灼热地看着自己?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他没来得及说?
把李傕的信放下,李傃眉头微微皱着看向了陈品:“你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吗?”
“殿下是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陈品兴奋地接了话,并且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娘娘是哪家人?殿下准备就在吴州成亲吗?成亲后要回京城吗?殿下要不要臣留下来帮殿下准备六礼?臣现在给陛下写折子,让陛下过来给您主婚吧!”
李傃愣了一瞬,他看了看陈品,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眉头拧得更紧了:“你被太阳晒晕头了?”
“殿下这焕然一新的打扮,难道不是为了娘娘吗?”陈品露出了一个包容又充满祝福的笑,“殿下不用瞒着臣,这是喜事呀!若说臣这么多年来心中遗憾,便有殿下迟迟未成亲这一遭,殿下年纪不小了,早些成亲,早些生小殿下们才是正事呢!”
“……”李傃噎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纱袍,又看了陈品一眼,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是钦差,来看水情的,想什么成亲不成亲!”
“难道、难道臣猜错了?”陈品顿时失落了,“可是……”
“没可是。”李傃忍耐地看了他一眼,“不许胡说八道,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还信口开河的!”
陈品低了头,感觉自己白兴奋了一场:“是……臣知道了……”
“就算娶了,也不会立刻就有什么小殿下。”李傃皱着眉头重新拿起了李傕的信看起来,口中忍不住嘟哝,“要什么小殿下,那不是给你们陛下添乱。”
这话一出,陈品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一下子蹿起来,仿佛大马猴一样就跳到了李傃旁边去:“殿下!那娘娘呢!”
“八字没一撇,别瞎喊。”李傃嫌弃地把陈品给推开。
“那啥时候八字有一撇呀?要不要臣来替殿下想想法子?臣给殿下策划一场救美记,直让美人以身相许那种,如何?”陈品来了兴致,仿佛黏皮糖一样甩不开,“或者殿下来一场苦肉计,让娘娘看到殿下您受伤,便心生怜悯前来照顾!”
“太老土了,你坐回去。”李傃给了他一记白眼,“我心里有数,你不要瞎掺和。”
“殿下,臣这不是瞎掺和,臣这是高兴!”陈品一点都不计较李傃的白眼,“殿下到时候要回京城吗?六礼要臣来帮忙吗?要不要现在就和陛下说呀?陛下知道了肯定也很高兴!陛下前儿还用殿下您没成亲来拒绝了册立皇后的事情呢!”
“不回京城。”李傃在陈品的吵闹下把李傕的信看完了,然后认真地看向了他,“你到时候直接回京城就行,我这儿暂时不需要你帮忙。”
“能见娘娘吗?”陈品期盼地看向了李傃。
“现在不行。”李傃拿着旁边折扇打开摇了两下,“为了陛下的江山稳固,这事情也没必要嚷嚷得到处都知道,你不要好心办坏事。”
陈品“哦”了一声,倒是也慢慢冷静下来:“那不告诉陛下,陛下会不会不高兴啊?”
“恰当的时候我自然会说。”李傃淡淡道,“现在呢,你回去驿馆,明天一早在城门口见面,我们去江州。”
第121章 心思浮动、穿得越整齐,便越压住她浮动的心思
夕阳西下时分。
晚霞在天边铺开,满天紫金。
南风卷着热意扫过,树荫下又能感受到那么一点点凉意。
夜晚要来临了。
宅子里面的下人们已经开始把各处的灯笼点亮,草丛中,传来了声声虫鸣。
竹楼中,江画对着桌子上的凉拌面发呆。
徐嬷嬷拿着一碟子豆腐皮进到了屋子里面来,笑着摆在了她面前,道:“娘子今天怎么了,好像午睡没睡好,就一直没精神。”
听着声音回过神来,江画拿筷子夹了几片豆腐皮,干笑了两声:“太热了,没睡好就没精神。”
“那晚上娘子早点休息。”徐嬷嬷笑着说道,又把桌上的凉蜜茶给添满了。
“嗯是得早点睡。”江画吃了几块豆腐皮,但对凉拌面已经没什么胃口,于是直接推给了徐嬷嬷,“吃不下了,看看他们谁还没吃晚饭,让她们用吧!我没动几下筷子,还是干净的。”
徐嬷嬷看了一眼那凉拌面,是只动了一两筷子的样子,于是劝道:“娘子好歹再多吃两口,晚上饿了人更不舒服。”
“不想吃了。”江画摆手,支着下巴喝了口蜜茶。
这时,门外传来了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江画抬头,便见着启悟到门口来了。
“娘子,郎君问这会儿娘子有没有空。”启悟恭恭敬敬地开了口。
听着这话,江画却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这简直算是不检点的打扮,这边竹楼没有外人,都是从前宣明宫跟着出来的那些,故而她是自由自在到几乎算衣衫不整了。她伸手拢了拢半臂的领口,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他有什么事?”
启悟道:“郎君说明天一早就要和钦差一起往江州去,今天先与娘子道个别,明天就免得娘子早早起来送别之类。”
这算起来应当是李傃的体贴吧!
江画这么想着——只是她原本是想找个借口说自己没空,但若是这种时候说没空不见,似乎显得她奇奇怪怪了一些。
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她忍不住叹了一声:“叫他在前面等等,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启悟应了下来,也不多问什么,便领命出去了。
竹楼地板也是竹子拼成的,走路时候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听着启悟的脚步声一路走远了,然后才看向了一旁的徐嬷嬷:“找衣服过来换。”
中午见了李傃一面,接着一下午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江画心里乱的很。
原本她想着李傃立刻要往江州去,她正好也理一理自己这奇怪的心思,好调整调整,等他从江州回来,应当便能恢复到从前。
在没整理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她是打算对李傃避而不见——没有什么比分开冷静更好用的办法。
可现在同在屋檐下,似乎她突然回避会显得奇怪而突兀,现在只能先把前头的想法缓一缓,等李傃去了江州再慢慢梳理了。
慢慢地往身上系裙子,她忽然有点怨念——怨念李傃的坦然,他那么自然而然,就显得她的想法那么奇怪那么不合常理,这仿佛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一整套的上衣下裳外衫披帛穿戴整齐,又坐在镜子前面把头发打散重新梳了发髻,描眉施粉,再戴了珠钗步摇,配上臂钏耳环香囊玉佩,她看了看镜子里面的自己,没由来的安心了很多——似乎她此时此刻穿得越整齐,便越压住她浮动的心思。
“走吧。”江画又看了镜子一眼,沉沉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朝着竹楼外走去了。
夜幕降临了。
万籁俱寂,天边有明月,地上有如水月光。
李傃慢慢地摇着扇子研究着摆放在桌子上显然没做完的一方扇面,他没见过这种还没完工的扇面,上面用笔描了花样,叶子已经绣好了,但花瓣还没开始做,一旁小簸箕里面摆着的深深浅浅的红色丝线似乎是用来绣花瓣的?他原本想拿起来看看,但又怕把这些东西给弄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