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傻吗?娘子没那个意思,那位就算一百个意思也没用呀!”
启悟感觉自己愧对自己的名字,愣是没能了悟其中关节,但也不好再追问下去,那边江画正朝着徐嬷嬷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徐嬷嬷从假山树下走到了亭子里面,笑道:“刚才启悟那老东西过来问我娘子还想不想吃什么樱桃蜜桃李子甜瓜之类的,我叫他都往家里送来,夏天正好是吃这些瓜果的时候。”
江画笑道:“送来时候就直接分一半出来,往前头给大郎送一份。”
李傃在一旁道:“这倒是不必,我最近倒是要启程往江州去一趟,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怎么要去江州,我本来还要让徐嬷嬷给你量一量身子,用这个给你做两件夏天穿的衣服。”江画指了指放在旁边那两匹流光溢彩的织纱,“我看你穿的好像还是宫里做的那些,出宫后是不是许久没做新衣服了?”
李傃顿了一顿,目光重新往那两匹料子上看了一眼,他不觉得这种金红纱是给他来穿的,这显然是女子用来裁裙子的……
一旁的徐嬷嬷也看了一眼那料子,倒是一下子猜到了李傃的心思,不由得笑了两声,道:“娘子,这料子虽然好,但颜色和咱们大郎不搭呢!”
“哪里不搭?”江画拿起其中一匹在李傃身上比了一下,“颜色鲜亮,又十分薄透,来裁一件罩衫是正好了!若是觉得热,就做两件半臂,也是凉爽又大方。大郎皮肤白,这金红正好衬得上。”
这给儿子做衣服的口吻……
李傃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江画,忍了下来。
“那、那便依着娘子的意思好了。”他说道,“这会儿量了,等我从江州回来,是不是就能穿了?”
“哪里要那么久。”江画笑起来,“这两天又没什么事,我来给你做,你去江州的时候正好还能带着穿,路上不比在家里,要多带些衣服,若是脏了坏了也不必留着,直接扔了就是,一定要把东西都给带得齐全。”一边说着,她一边慎重地看向了徐嬷嬷,“嬷嬷你就替大郎多看看,不能有什么疏漏的。”
徐嬷嬷看了一眼李傃神色,又想起来刚才启悟的话,忍住了没笑,口中道:“娘子便放心吧!”
第117章 打扮、小娘子们看到了一定要迷得晕过去!
有些事情旁人倒是更敏锐。
徐嬷嬷一边给李傃量身,一边忍不住开口道:“您将来还要回京呢,总不能带着娘子一起回去,当初认识娘子的人那么多。”这话她是敢说的,当初她还在皇后身边的时候,也算是看着李傃出生然后长大,后来是想着出宫养老才到了江画身边,再后来家里传了消息说已经没人,她就懒得再折腾,于是就在江画身边留下来而已,“再说了,要是被人知道,您可以不顾您的名声,那说娘子的话就难听。”
李傃伸着手看着徐嬷嬷拿着尺在自己胳膊上比划,顿了一顿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忽然有些意动:“那娘子知道我的意思吗?”
徐嬷嬷笑了起来,道:“您心里清楚她知道还是不知道,这话要是我说,您就得发火。”
李傃顿时丧气,他倒也不至于对着一个老嬷嬷发火,只是想起来江画看儿子那表情,觉得自己不太行。
“娘子对感情的事,素来没什么想法。”徐嬷嬷笑了一笑,“您只想,年纪轻轻就送进宫,还是被主家当做棋子送进宫,能有几分感情上的想法呢?睁眼看到的都是要讨好的人,闭眼全是阴谋算计。先帝是什么性子您比我们更明白,这么多年下来,娘子对这感情上的事情看得出来没什么想法,出宫这么久也没看出有什么期盼,虽然嘴上还总说要找个如意郎君,我看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李傃不想听这种实话。
“但我喜欢。”他说道,“我喜欢她很久了。”
徐嬷嬷笑着拿笔把尺码记下来,道:“这话您可别和我说,我可不敢听,听了也不敢和娘子说,别为难我这老嬷嬷啦!”
李傃叹了口气,把手放下来:“你应该帮我才对,你最开始可是我母后身边的嬷嬷,应该向着我啊!”
“您这话说得,若是娘娘还在,怕不是要直接拿着尺抽您呢?”徐嬷嬷拿着尺挥了两下,“您细细想想,娘娘是不是会这么做?”
“……”李傃噎了一下,目光又瞥到徐嬷嬷在记的那些尺寸,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母后要是还在,说不定我撒泼打滚再哭一哭,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徐嬷嬷笑着又拿着软尺上前来给李傃量腰围,道:“您去江州说不定能多见着几个漂亮姑娘,就不会这么心心念念了。”一边说着,她一边看了看软尺上的数字,提笔又在旁边纸上记,“强扭的瓜不甜,又有个要命的辈分摆在这里,您就当我这老嬷嬷把娘子当亲闺女心疼,要来棒打鸳鸯,所以拼命给您泼冷水吧!”
量了身记了尺寸,徐嬷嬷便回去江画那边了。
方才那些话虽然说得轻松仿佛开玩笑,但又的确是认真的。
跟着江画这么多年,之前还跟在皇后身边那么久,有些事情徐嬷嬷看得明白。
李傃喜欢江画没有问题,甚至如果他是皇帝,他让江画直接进他后宫都没有问题,那是皇帝的特权,没人敢指手画脚。
但问题是,李傃现在不是皇帝——或者说,曾经是皇帝,现在又不是了。
那么他喜欢也不行,只要他敢给名分,那后面就跟着不知道多少风言风语,他是否承受得起是一回事,但江画一定承受不起。
到时候就会有话要说,说她当初做淑妃的时候就不检点,说她当初死遁出宫就是为了和情郎双宿双飞。
但若是为了没这些风言风语,就没名没分跟着他……那又凭什么?
江画现在要钱有钱,要地有地,还有一副绝世容颜,在家养七八个漂亮汉子都可以,为什么要没名没分地跟着李傃呢?
总之这事情,在她看来是完全不可行的。
好在现在江画是完全没往男女感情上面想,李傃看起来也是无能为力。
她不打算去帮李傃,甚至准备劝一劝江画干脆找几个美貌汉子来。以李傃的骄傲自尊来看,若江画有意找别人,他大约是不会低头的——再怎么温和平易近人的性子,他都是做了这么多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从来都是被捧着的,他一时兴起来讨好一个女人是可以,让他和别人一起来竞争追求,那是万万不可能。
到时候这问题便也迎刃而解,他自然就会回京城去。
不过尽管这么想,话还是不能直接说的。
徐嬷嬷进到了后院里面,就见到江画正指挥着几个丫头小子去荷塘里面摘荷花荷叶,院子里面一片欢声笑语,比前面热闹不知多少。
江画从一个小子手里接了那只含苞待放的荷花,转身插到了一旁小丫头捧着的花瓶里面,道:“摆在我卧室里面,记得要换水。”
小丫头脆生生地应下来,捧着花瓶乐颠颠地就往卧室走。
转头看到了徐嬷嬷,江画便让人先退下去,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量好了?”
“量身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徐嬷嬷把手里的尺寸递给了江画,“娘子想做个什么样子的衣服?”
“就做现在吴州正时兴的那种。”江画兴致勃勃地比划了一下,“那天看跟着启悟一起来的那个管事穿了一件,那个样子好看。”
徐嬷嬷想了想才回忆起来那衣服的模样,斜领大襟的纱袍,仿佛罩衫样子,在京中是没见过的——大概是因为吴州比京中热,所以在此处才会有这样的纱袍。只是纱袍顾名思义,便是薄纱来做,穿在身上便有些薄透,那日那管事大概是为了来见江画,里面临时加了一件衣服,便热得汗流浃背……可见天热时候是单穿才行,那李傃会愿意穿?
“我看料子足够多,就做一件圆领,做一件斜领,这颜色也好看。”江画不知道徐嬷嬷这纠结的心思,回转到屋子里面就在桌子上面铺开了纸来画样子,口中念念有词,“以前在宫里倒是没见过这种样子的罩衫,之前圣上倒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也是多亏了乾宁宫到处都是冰块了。”
徐嬷嬷跟着进到屋子里面来,听着她说这话便笑了起来,道:“娘子,那纱袍穿着在外面走,要是在京城的话,只怕要被御史上折子来参他一本有伤风化呢!”
“那天看着那管事穿着挺好看,并没有什么有伤风化的地方啊?”江画愣了一下看向了徐嬷嬷,“里面衬一件黑的或者白的,都好看呢!”
“那天您没注意那管事热得脸和脖子都红了,那纱袍不是罩衫,那管事是为了来见您,所以启悟让他临时在里面穿了一件,免得您不自在。”徐嬷嬷道,“这么热的天,哪能穿了里面一件再外面加一件,要热得中暑了才是真的。”
江画手上停了下来,顺着徐嬷嬷的话想了一想,脸上有些泛红了:“这倒是没想到,我以为里面还有一件的呢……不过要是单穿这个罩、纱袍,应当是凉快的?就是有些袒露……对吧……?”
“对。”徐嬷嬷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娘子换个样子做,我瞧着那位不会这么穿的。”
“但那料子好看。”江画有些纠结,“那颜色正衬他,我都已经想好了,里面给穿一件黑色的,外头穿这个纱袍,再戴个金冠,腰带呢也换个金的,手里再像上回我们去登山时候看到那个郎君那样拿个扇子,一定走出去让人挪不开眼的!江州的小娘子们看到了一定要迷得晕过去!”
“那现在做了,等天凉了再穿也一样。”徐嬷嬷笑道,“等入秋了,就能像娘子您说的这么打扮。”
“可到了秋天,这料子的样子不就过时了?这显然是夏天穿的料子,秋天穿不伦不类。”江画看了一眼那两匹料子,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按照自己想的做,“还是做那两个样子,夏天的料子就应当做夏天的衣服,要是害羞就别到处穿着招摇,反正大街上那些卖瓜果的还有袒露上身什么都不穿的,他一个男人应当不至于那么害羞,夏天还是要凉快为主。等到了秋天,有了新的料子来了,再给他做两身新的。”
徐嬷嬷也看了一眼那两匹料子,心中忽然对李傃有些同情。
过了两日,两件崭新的纱袍就送到了李傃的面前。
徐嬷嬷亲自来送,亲自来传江画的意思。
“娘子说,这两件纱袍您要是觉得有碍观瞻就晚上睡觉穿,不过料子轻薄白天穿一定是凉快的。”她看着李傃已经拿了一件起来在翻看,他脸上神色似乎透露着几分古怪,“娘子还说,之前是弄错了以为是罩衫,问了人才知道是单穿的,吴州这边天热都这么穿,不过您就按照您的习惯来就行。”
李傃拎着衣服的肩膀,透过两层纱,非常清晰地看到站在面前的徐嬷嬷的脸,半晌没说话。
“娘子说,等入秋了有新的料子,用新料子给您做罩衫。”徐嬷嬷把江画要带到的话说完,然后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李傃纠结地放下了衣服,又想了一会儿,道:“娘子的手艺,我很喜欢,等会就穿给娘子看。”
第118章 纱袍、可还好看么?
这种纱袍李傃是没穿过的。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他没见过别人穿。
在京中时候许多纨绔便喜欢这么穿,天气炎热的夏季,在瓦肆勾栏里面就这么坦坦然招摇。
朝中已经不止一次争论过他们这样穿着算不算有伤风化、有碍观瞻,年年到了夏天便会有这样的争吵,后来便是规定了只要正式场合穿着整齐就可以,私底下要怎么穿都随便。
对于李傃来说,当初他是太子,他是不可能穿这种几乎透明的纱袍,他就是道德礼法的标杆,就算热得汗湿重衫,也得按照服制等级来穿衣,久而久之他便也习惯了。
另一方面,在宫里的确又是不准备这些的。
宫中服制规矩跟着李章走,当初李章不喜欢这种时新花哨的玩意,所以内府从来不会准备这些,除了有那么几年皇后还在的时候点名说要做点新鲜玩意儿,内府就敬上了一些新样式,通常又只是随着先例来,不会更改。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江画会觉得这样子新鲜?
李傃看着这两件纱袍,展开之后在身上比了比,倒是合身得很。
一旁伺候的内侍冯铎笑着说道:“陛下给郎君送的那一箱子衣服里面,还有好几件这种纱袍。奴婢原本想着郎君不喜欢这样子的,就没收拾出来。”
李傃想了一想,倒是也笑了起来,道:“他性子跳脱,便不会被这些外物束缚。不像我。”顿了顿,他一边解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又道,“把京中送来的纱袍找出来我看看,都是什么样子?”
冯铎应了一声,便在旁边的箱子里面找了一会儿,接着就找出了四套纱袍,两件是墨绿,两件是淡紫,用的纱也是精致无双,还非常精巧地用同色的丝线给绣了山川日月星辰的纹路,便多了几分庄重,不似他手中这两件金红牡丹的纱袍那么轻佻了。
只是——显然这两件金红的更合身。
他脱了衣服,又研究了一下这纱袍的穿法,在身上套了,对着镜子看了一看,不由得沉默了。
也不知是要如何自我评价好看或者不好看,看起来便仿佛他穿了别人的衣服一样,哪里都不太对,总觉得奇奇怪怪。
“一般都怎么搭配的?”他顺了一下衣领,又有些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袖子,“怎么看起来似乎少了点什么?”
一旁的冯铎捧着腰带发冠等物在旁边站了,道:“奴婢看外面郎君们穿,都是直接束个腰带。”
“这样?”李傃随手拿了旁边一条腰带给自己束上,然后又沉默了下去。
镜子里面的那个自己有点陌生。
似乎和印象中的样子太不一样,这样穿着,好像是他见过的那些浪荡子,成天不做正事,就在花丛中风流醉生梦死。
并且——这种纱袍真的什么也遮不住,他们到底是怎么穿着就能在外面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