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位侍女上前给司咏递上了一件大氅,另一位拿了一件暗红色的披风。
一侍女道:“奴婢伺候您更衣。”
司咏忙一手接过大氅,道:“我自己来。”
其余两位也给随行的圣凌风和苏蒲日递上大氅和披风。
这二位这才收了剑,一脸诧异地接过衣物。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还怕他们着了风寒一般?
直到司咏系上了披风,这才发现这大氅和披风的用料做工都异常华贵、精致、合身,倒像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此时,马车掉转过头来,那将领道:“司咏国师,请上车。国君已等候多时了。”
司咏眉心微蹙起,眼中现出一丝复杂,虽然她没有察觉到恶意。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是万古不变的规律。
司咏问向那将领,道:“需要多久才能到?”
将领恭敬道:“半个时辰即可到达。”
接着,司咏便一跃上了马车,掀开厚厚的帘子进去了。
后面圣凌风和苏蒲日也欲跟上。
那将领拦住,道:“这是专门给国师准备的。”
原来是国师待遇。这就正常多了,司咏放下心来。
苏蒲日倒还好,并不在意地跟在了马车身后。圣凌风脸上却是一青一红的,这位前呼后拥的皇子,几时受过这种待遇?
司咏掀开帘子,笑道:“哥,你们就受些委屈吧,谁让我是国师呢!”
圣凌风这才收敛了神色。
那将领驾上马车,大喊道:“启程!”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八名侍女随伺左右。
苏蒲日和圣凌风牵了驾来的马,跟在马车后面。
第141章 见国君惊涛浪
北越国宫门。
昏暗的天空飘着片片晶莹的白雪,清冽的冷香浮动。
司咏已下了马车,系上了披风连带的帽子。她将圣凌风和苏蒲日拉到旁边一旁,避开宫门口的将领、侍女、侍卫,压低声音嘱咐:“你们待会儿少说话,有什么想说的,斟酌了言辞再说。”
苏蒲日愣了愣,一脸不解,已经开始感受到紧张了。这皇宫重地,他第一次来。
圣凌风解释道:“这谈判,说多说少都要压在点子上,说错了一句就是丧权辱国。我们听司咏的,辅助她就行了。”
苏蒲日额头开始冒汗,局促不安道:“那……那辅助,我该怎么做?我就是个粗人,我什么也不懂啊。”
司咏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哥,不用担心,我也是第一次进皇宫,我们保持应有的礼貌,维持我圣元国的气度就可以。你看,北越国国主已经彰显了大国风范,派人在城门口恭迎,给我们送上衣裘,就这点上,做得很到位了。”
圣凌风一边整理衣冠,一边道:“不错,看起来北越国国君有心谈判。”
司咏看着漫天飘下的飞雪,忧虑道:“不过,我们今天一去,羊入虎口,他们如果肯休战,再好不过,但必定要咬下几块肉。我们今天的目的是求和保国,将他们咬下的肉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苏蒲日以袖子擦了擦汗,道:“我晓得了。”
几人正欲再说什么,只听一道尖声大喊:“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参见丞相!”
宫门口的将领、侍女、侍卫纷纷单膝跪地行礼。
司咏瞥见一辆金色的辇架落在了距离宫门不远处的甬道上,忙带头走了过去,圣凌风和苏蒲日随行左右。
“参见皇上!”苏蒲日单膝跪地行礼道,他低着头,心中打鼓,尤不敢直视龙颜。
“参见皇上!”圣凌风亦同此举,却抬头直视前方,看那明黄色的身影正下辇架,左右宫人为他撑起一把华盖。
“北越国皇上安好!”司咏没有下跪,她此刻代表的是圣元国的皇帝,平礼即可。
那明黄色的身影着一身庄重华贵的制服,在宫人举起的华盖之下一步一步走近,冕旒下一串串的玉石珠子使他的脸蒙上一层天威,让人无法逼视。
皇帝旁边,还有一位着绯色披风,衣着丞相制服,眉目之间透着十足凌厉的人。
司咏心道:不错,这衣冠礼仪制度皆全,已全了我们圣元国的脸面。
皇帝在距离他们八尺的距离处停下,清寒的声音吐出两个字:“平身。”
“谢皇上!”满地人站起身来。
司咏见到这身影,已觉一种莫名的熟悉,再听到这个声音,眼中现出万分惊愕,直直愣在原地,面上波动万千。
苏蒲日仍然低着头,紧张让他忘记了一切,眼睛直盯着茫茫的雪地。
而此时圣凌风张大了嘴,愣在了原地,却如何不惊?
在宫门口相迎,头戴冕旒,一身庄严龙袍的国君,北越国的皇帝,竟是那清冷高贵、一身不俗、睫毛长长、惜字如金的白桦?
他就是那位北越国正宫皇后所生,却自小流落民间,为皇帝苦苦寻觅,却被皇贵妃暗中追杀的太子殿下?
怪不得一路都有人在追杀他,怪不得他一身尊贵气质难掩。
怪不得他知道圣元国的一切,摸得清圣元国的底子,看得出前阵子的空城计。
一时间,二人心中都翻起了惊涛骇浪。
“国师安好。赐伞。”皇帝的声音,一如这冰天雪地,冰冷寒凉,没有丝毫感情。却不知为何,司咏还听到,里面泛着一缕难以察觉的淡淡忧愁。
此时的白桦立在大雪之中,面上无波无澜。红梅映衬下仍然是一派清冷,一如泼墨画中的仙人之姿,惊艳脱俗,容颜绝世,那龙袍更为他添了一身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气。
有宫人上前,低眉敛目,恭敬地为司咏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几位一路远道而来,辛苦了。”丞相开口道。
司咏强自压下心中的万千情绪,暗暗嘲笑自己,自己认定的,一心要做朋友,付出真心以待的,竟是敌国的皇帝。
苏蒲日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
圣凌风没有说话。
丞相继续道:“国师,请问这二位使者是?”
司咏勉强恢复了镇定,介绍道:“左边这位是圣元国四皇子圣凌风,也是车骑将军圣凌风,右边这位是车骑将军苏蒲日。”
圣凌风淡淡向丞相点了点头。
苏蒲日则是微微抬头,再微微倾身,对前面的人一礼。
丞相露出一抹笑,点头道:“久仰大名。”
司咏却看着那满面清寒,似乎并不认识他们几人的北越国国君,道:“皇上,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你身旁的人是谁吗?”
丞相一愣,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北越国有几个丞相?
皇上却开口了:“丞相,长孙恒伽。”
司咏笑道:“如雷灌耳,据说长孙丞相乃北越国的国柱啊。”
丞相谦虚道:“过奖,过奖。司咏国师沧州城楼一笛,退我北越国十万精兵,这才令人佩服。”
司咏看着眼前的老狐狸,笑道:“哪里,哪里。”
寒暄一二,就听皇上道:“入宴。”
说罢,他转身往架辇走去。
丞相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司咏国师,四皇子殿下,苏将军,三位请入宫宴。“
皇帝上了辇架。司咏推拒了给自己撑伞的宫人,在大雪之中,望着片片纷飞的雪花,沉吟不语。
架辇起。丞相长孙恒伽与国师司咏并肩,四皇子圣凌风与车骑将军苏蒲日并肩。
一路穿越了长长的甬道,漫天飞雪落下。披风上的帽子为一行人挡了雪花,头上身上皆落了点点细碎的雪白。
行至一座灯火璀璨的宫殿,地面白玉铺就,八珍玉食齐备。上首金碧龙椅,后有一层珠帘,一个女人的身影隐隐绰绰,竟还坐了一人?
底下左右设下数十张雅席,满场座无虚席,似乎等候已久。
台基上生了火炉,又有香炉点上檀香,烟雾缭绕。一入里面,立刻感觉到热气铺面,自有宫人上前服侍脱下了披风和大氅。
一行人这才恢复原来的身轻如燕。
苏蒲日仍是低头,不敢行走踏错一步,甚至还没有发现那位北越国的皇帝正是白桦。
直到一行人皆行了礼,落了座,圣凌风悄声和他说话,他这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地看着龙椅上的人,半晌没有动作。
丞相坐在右手边的首席座位,开口道:“司咏国师,四皇子殿下,苏将军,请先用膳。传闻圣元国嗜辣,我们特意为你们准备了辣椒。”
司咏早就观察到了,拿起桌上的辣椒罐闻了闻,点头赞道:“丞相有心了,这是地道的圣元辣椒。”
北越国的人不吃辣,是以几乎无人种植辣椒。这场宴席实属有心。
丞相笑道:“贵客远来,自当款待。”
圣凌风在一旁看这你来我往,颇感浪费时间,不禁出声道:“不知我们何时谈判?”
丞相也是一愣。
满场官员一阵唏嘘。
司咏忙对他使了个眼色,自然知道他身为皇子,必然从未巴结过这些官员。但这些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
皇上清冷开口道:“先用膳。”
丞相点头道:“正是。皇上新立下的宫规,宫宴半个时辰,用膳间人人禁言。”
司咏笑道:“半个时辰,时间很是足够了。”
丞相笑道:“我们特意为了你们准备了舞乐。”
说着,他拍了拍手。
一群貌美的歌女舞女款款上了大殿。一时间,长袖飘荡,歌舞升平,鸣钟击磬,乐声轻缓。
直到龙椅上的皇帝率先喝了一口汤,下方的官员才开始动筷。他们一边欣赏舞乐,一边吃得津津有味,却统一的不言不语。
圣凌风一见,也开始默默吃了起来。
苏蒲日不言不语,也不看舞乐,只低头闷吃。
司咏一边看舞乐一边吃,味道倒还不错。北越国宫宴的新规还真是别具一格,用膳就一心用膳。
就像那日在客栈中他们在救那唱曲女子,那白桦却一直稳如山地专心吃饭,还真是有他的风格。
半个时辰后,歌舞钟鼓之声落幕,一应饮食尽撤,有宫女奉上茶盏痰盂漱口。
又陆续有水果茶点一一奉上。
皇帝没有说话,也就没有人开口。
此时,有宫人抬了一方长桌上得殿中央,左右两侧各摆放了三把交椅。
皇帝站起身来,开口道:“请入座。”
丞相也已起身,飞快到了长桌前,看着一脸莫名的三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司咏国师,四皇子殿下,苏将军就座。”
司咏几人这才一一入了长桌的坐席。
忽然,珠帘一阵响动,皇上后方的珠帘伸出一只戴了护甲的手,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从帘幕后走了出来。
皇帝微微倾身,行礼道:“母后。”
“参见太后!”
满场官员纷纷行礼。
原来后面坐着的竟然是一位垂帘听政的太后。
太后一脸严肃,道:“免礼。”
说着,她竟走下了台阶,缓缓而至,直到坐了圣凌风对面的坐席。
皇帝也跟了下来,坐在了司咏对面的坐席。
最后是丞相,坐了苏蒲日对面的坐席。
太后开口道:“两国谈判。圣元国国师代表皇帝,圣凌风皇子代表皇室子弟,苏将军代表朝中人。如此,我北越国也只对应三人,皇上,太后,丞相。你们看如何?以后传出去,也不能说我北越国人多势众。”
这说话速度中等,却透着一股强烈的威压。苏蒲日更加紧张了,低头不敢直视前方。
司咏微微一笑,道:“如此,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了。”
太后却看着圣凌风和苏蒲日两人,道:“四皇子,苏将军,你们以为如何?”
圣凌风笑道:“太后为皇室子弟代表,如此甚好。”
苏蒲日抬起头来,跟着道:“甚好,甚好。“
接着,太后笑道:“好,丞相,将协约呈上。”
司咏看着这迫人的气势,总算有些明白白桦为何装作不认识他们了。有这样一个娘在,想必他还没有拿到北越国大权吧。但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看了看白桦,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的眼眸,他周身散发出一股孤寒清冷的气息。
丞相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了三份宣纸,自有宫人上前,将宣纸呈在了司咏、圣凌风、苏蒲日三人面前。
题为《北越共盟》。
飞快一扫而过,司咏的眼睛微微睁大,她明白为何北越国会同意他们前来谈判了。
这一纸,完完全全的不平等条约。
第142章 唇舌战护家国
殿中温暖如春,寂静无声。
司咏心中冷笑一声,饮一口茶,深深皱起了眉头,道:“丞相,这茶口感我不大习惯,可有君风银针?”
丞相一愣,就知这茶是没有入得国师的眼了,不习惯只是他的托辞。
满场官员也是一愣,君风银针甘鲜爽口,芳香馥郁,产自圣元国。北越的气候和土质却不适合栽种如此娇嫩的茶叶。
如今,他们封禁海关多时,今年的新茶还未收购。如今只有去年的陈茶,君风银针是顶尖的茶叶,却只能保一年,陈茶早已生了白霉,如何招待客人?
司咏看丞相露出为难的神色,故意一拍脑袋道:“啊,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君风银针不能存,今年的还在采摘呢!”
顿了顿,她又道:“黄峰毛尖呢?可有?”
黄峰毛尖,与君风银针并列为两大顶尖茶叶,同产自圣元国。绿中泛黄,醇厚甘甜,清香高长。虽然能放,但对产地要求特别高,只有嵊州的一小块地能栽种这种茶叶。
物以稀为贵,就算是在圣元国,也只有皇室之中或极富之人才有得用。司咏也只是听父亲说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