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闻言,无可奈何地长舒口气。
他备下了无数措辞,可本来口条就不利落,韩王然更是直接了当地回绝了话题。
身为臣子,韩非还能说什么呢?
“战事,不可避。”他只能是挑着最为简洁的句子,平静出言。
韩王然:“你可有策?”
韩非侧首:“王上以为?”
韩王然抹了一把鼻梁,多少放下心来。
青年镇定自若的模样,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韩王:他有办法。
“臣工商议,说可出使齐国,请齐国发兵救韩。”韩王说:“寡人想着,也只能如此了,只有齐国远离战事,没掺和进来。”
韩非却摇了摇头。
“楚国。”他说。
“求楚?”韩王然吃了一惊:“可秦、楚刚刚定下了联姻,楚国自己因为嗣子之争闹得乱七八糟,这个时候怎能求楚?”
“春申君。”韩非又道。
韩王然一顿。
纵然韩王然的思维与韩非差着好几层、慢了好几拍,但他也不是个全然的庸人。
不能指望韩非把话说利落了,韩王然仔细思忖,也是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齐国多年不与秦国开战,仗着与秦相距遥远,往往作壁上观。今日纵使求援,也不见得能有效果。而楚国不同,虽则楚廷内部,公子启等人觊觎太子之位,可春申君始终坚持反秦立场。
尽管秦、楚有联姻,可秦王政今年不过十四岁,这不是还没娶么。
“寡人明白了。”
韩王然的表情凝重起来,言语之间也带上了几分尊重:“还请公子非亲自走一趟楚国,说服春申君。”
…………
……
同一时间,秦国咸阳,章台宫。
赵维桢步入偏殿,就看到少年秦王危坐于长案之后,正聚精会神地浏览着手中的书籍。
李斯正安静地立在偏殿中央,秦廷尉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听到脚步声,嬴政抬头。
见是赵维桢,他当即阖上书册:“夫人来了。”
赵维桢瞥了一眼书册的封面,莞尔:“王上在读公子非的论著?”
嬴政凤眼往书封一瞥。
少年人重新摊开书册,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指向书页。嬴政指着书页断言:“夫人若是见了公子非,定会心生一见如故之感。”
平日里的嬴政很少会展露情绪,而现在他一撑下巴、又是神采飞扬,将少年人的锐气与兴奋之色尽数用肢体语言表露出来,足以可见韩非的论述着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
“哦?”
赵维桢一勾嘴角:“比如说?”
嬴政低头看了一眼书册:“公子非言: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这般话语,竟是出自中原人之口,寡人真是出乎意料!”
韩非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道德、智谋,放在当下没有任何用处。现在是个谁拳头大、谁力气足谁能赢的时代。
赵维桢当然知道韩非写了什么,她也是特地找来了对方的论述阅读过的。
但她偏偏做出不苟同的样子:“说得容易,可要练出一把子力气又该如何做呢?”
嬴政:“自是以法治国。”
少年国君很是满意地回应:“公子非亦言: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这与夫人当年教导寡人的,不是一样的么?”
确实如此。
在历史上韩非是法家的集大成者,他整理出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治国体系,对结束乱世,甚至是对后世千百年的法律法治基础都有着深远影响。
但只是如此,他还不足以受到秦王政的赏识。
赵维桢知道,秦王政之所以如此高兴,就是看中了韩非的这一番话——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以此奠定封建专()制的中()央()集()权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