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带他们看得是一款细白布匹。
绢布的材质有些像绸缎,但比绸缎更细密一些,至少从盛黎娇的角度看,她在绢布上是看不到空隙的。
而且她看得这块细白绢布,比平常做衣服的料子薄很多,对着光看隐约能透光,丝织品的透气性更不用说。
用力拉一下,延展性也不错,就是不知道耐用度如何。
看她感兴趣,旁边的伙计凑上来介绍:“咱家这绢布又软又舒服,价格也不贵,一匹只要二两银子!”
店里一匹布通常不到两丈,也就是差不多一丈一两银子,比其他绸缎便宜许多,但比麻布贵了两倍不止。
盛黎娇只打算种两亩地,剩下的田依旧荒着,定时埋上一层肥料,等秋种时再跟村里人一起种麦子。
大奉以240步为亩,六尺为步,家里田地还算规整,取长十丈宽五丈高两丈来算,两个西瓜大棚至少需要二百五十丈绢布,一丈多少钱来着?
“我们再看看,麻烦您。”盛黎娇表情变得可快了,瞬间从兴奋转为面无表情,拉着洛长青往外走。
洛长青不懂,但还是跟了她,一直到外面才问:“怎么了?”
没钱呀。
盛黎娇顿时垮了,抽了抽鼻子,往前倒在洛长青身上,装模作样地呜咽两声,丧气道:“夫君,我们好穷。”
洛长青这才明白:“你想买多少?”
“好多好多,家里全部银子拿出来也不够呢。”卖人参的钱盖房花掉一部分,日用也拿了一点,现在还剩下不到二百四十两。
要是把钱都拿出来未必不够,但盛黎娇还不想倾家荡产赌一个西瓜大棚,何况西瓜生长周期三个多月,这三个月还要浇水要施肥,家里要吃饭要生活,分文没有怎么活?
上山挖参?
盛黎娇根本就没考虑过,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总觉得怪怪的,她现在有点迷信,总担心这种好运用多了,会有损将来的气运。
不成不成,她可是要一直顺顺利利的!
“要不然?一半种大棚,一半露天种?”盛黎娇很快有了考量,“大棚瓜提前种,我熟悉一下温度水量,再种剩下的一亩地。”
一亩地好,一亩地只用买一百三十丈绢布,再杀杀价,只用花不到七十两,能负担得起!
盛黎娇伤心来得快,高兴来得也快,跟个小孩似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挑动她的情绪。
杀价这种事情要靠洛长青来,可惜铺子里没有这么多布,要去府城调货,大约要用四五天时间,货到了给送去村里。
七十匹布加送货,一共六十六两银子,货到|付款,大棚的薄膜也算有了着落。
更让人高兴的是,回家后邻村木匠师傅托人捎来信儿,说他们订的家具都打好了,晒了两天,搬回家就能用。
这样,两人到家没歇,赶紧去村长家借了一辆牛车,这还是盛黎娇头一回见到村长一家,村长年纪不大,四十多岁的样子,媳妇儿前两年病逝,村长一直没再娶,而家里两个儿子都娶妻了。
村长看上去很和善,听说他们借车,让大儿子去把车架拴上,还担心他们驾不好,支使大儿子送他们一趟。
订做家具时交了一半押金,洛长青把剩下的钱付了,和村长家大儿子武贺一起把家具搬上车。
盛黎娇又溜去跟木匠师傅聊天,着重问了问那漆,得到的结论和之前差不多,用来做漆膜还是限制太多了。
“留下吃顿饭吧。”又是驾车又是帮忙的,盛黎娇留武贺吃饭,见对方一直推拒,赶忙跑去仓库,从里面拿了一包点心几个鸡蛋,装进小篮子里叫对方带上。
家具在搬进来时就摆好了,新房子盖好后,盛黎娇还没进过洛长青的屋子,这回进去看看,才发现男人的房间实在简陋。
当初洛长青说:“我自己能收拾。”
可现在看,屋里除了刚放进去的那张床,墙角有一把缺了一只腿的椅子,其他地方全是空荡荡的,根本不像住人的地方。
反观她的房间,虽然称不上奢华,但家里最漂亮的桌椅都在她屋里,新被褥也在她屋。
洛长青送武贺离开,进屋发现盛黎娇杵在屋里不动:“怎么了?”
盛黎娇这一回头不要紧,如今却是眼眶通红,抽了抽鼻子,眼泪说掉就掉。
洛长青看得目瞪口呆:“怎、怎么又……”又哭了?
“你就住这样的屋里呀?”盛黎娇抽抽搭搭地问。
“是、是吧?”
“你怎么都不盖被子,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呀?”她自己怕冷,春末还要盖着厚被,便以为其他人也这样。
尤其是男人从不跟他说屋里的事,稍微臆想一下,就变成了洛长青受委屈,还一直忍着,特招人疼。
洛长青哭笑不得:“就为了这事?”
盛黎娇不理他,上前牵住他的手,自顾自说:“我想好了,你要去我屋里睡,你总是这样,我要监督着你,让你好好的。”
“你屋?那你去哪?”
“当然是一起了!”盛黎娇并不觉得哪里不对,理所当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姗姗来迟ing
[1]鲁国产一种细白绢布,以薄闻名,先为公侯大臣所用,后囤积降价,文中参考鲁绢,按照娇娇所需有一定修改美化和架空
[2]现一亩地为667平方米,文中做了一下古代的换算,自汉武帝起,土地一亩定为240步,沿用至清朝,六尺或五尺为一步,秦汉采用六尺为一步,一步是一左一右,约1.4-1.5米,取中间值1.45米,1.45x1.45x240=504.6,所以娇娇家里田地一亩约500平方米!
算麻了orz
第29章
“去吧。”洛长青连哄带骗,总算把人赶出去。
本以为这事说完就过去了,谁知当天晚上,盛黎娇抱着被子追进来:“夫君一起睡觉呀。”
“……”洛长青微哂,“我以为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女孩子还害羞……”盛黎娇小声嘟囔,把被子丢到床上,笑眯眯地招招手,“夫君来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洛长青终于忍不住,拉过断了腿的椅子,清了清嗓子:“你听我说——”
从“君子慎行”开始,所有能与作风矜持有关的,洛长青都不放过,谆谆教诲,语重心长。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不知珍重?我不是说你不好,你不要觉得所有人都是好的,你这样、这样……万一我图谋不轨呢?”
他想把后果说得严重些,但一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
万一把人吓哭就坏了。
洛长青的声音沉沉的,因为要时刻把握着度,说两句停顿一下,他又不跟那些书生郎似的有文化,引经据典都不会,全是大白话,但归根结底,就叫盛黎娇别这么心大。
盛黎娇听话地点着头,很给面子地应“是”,偏偏等洛长青说得口干舌燥,她不小心打了个哈欠。
“……我刚才说的什么?”洛长青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盛黎娇呢喃两声,倾身靠过来:“夫君我好困,我想睡了唔……明天再说好不好?”
“我拿了最大的被子,可以两个人盖,你要是嫌弃我,我屋里还有新的,不过我觉得,夫君你的床有点硬,不如还是去我屋里吧。”
果不其然,白说了。
盛黎娇拿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旋即起身爬上床,褪下鞋袜,抖开被子就往里趟,还贴心地留出半边,拍拍被子:“夫君来!”
她已经很困了,又听了好半天唐僧念咒,要不是有张清俊的脸给她瞅着,怕不是早睡着了,盛黎娇难得脑子还没完全迷糊,睡前念叨了一句:“要是明早你不见了……”
话没说完,她歪头就睡着了。
可话末的留白,让洛长青打了个寒颤。
一觉醒来,盛黎娇睡眼惺忪,看着头顶有些陌生,便迷迷糊糊的坐起来,不料碰到身边人,顿时引来一阵闷哼。
“咦?”盛黎娇的眼睛渐渐睁开,言语间带点惊叹,“夫君你真的没走诶!”
“嗯。”洛长青并不看她,偏着头,也没让盛黎娇看见他眼底的青黑。
同床共枕。
说来简单,做起来才知道有多困难。
莫说这还是个女子,洛长青长这么大,自有记忆来,再没跟其他人一起睡过,便是当年塞外不方便,他也从未与人睡在一起。
尤其是盛黎娇睡觉并不老实,不至于攀爬折腾,但碰碰手脚还是常有的,这一晚上洛长青不知道下去多少次,每次都要等小姑娘把手脚挪回去,才敢上床躺一会。
一夜未眠也不奇怪了。
想了想,洛长青小心提出:“我还是觉得,一起睡不太好。”
“为什么?”盛黎娇扭头,“我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睡在一起,不说天经地义,总不是错误的。
洛长青顿时哑然,还想拖延,但看见盛黎娇微微皱起的眉头,又不敢说了,偏这给了盛黎娇错觉,趁机哄他搬家,脆生生地喊着夫君,叫他搬被子拿衣服,全挪去她屋里。
家里三间屋子,她那间才算正屋,屋里也宽敞,床也大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床上垫了两床褥子,软和!
说是搬家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被子还是昨天晚上抱去的,洛长青只有三四套衣服,眼色都大差不差。
盛黎娇难得贤惠,跪坐在床上帮他叠衣服,忽然按到什么,掌心尖锐的刺痛感让她轻呼出声。
洛长青正好进门,一眼就看见她手心好像被扎破了,脚步一顿,很快就大步走过来:“碰到什么了?”
盛黎娇也不知道,皱着鼻头,用另一只手在衣服里摸索,不一会儿就把刺伤她的东西找出来了。
是一支银簪,与她婚前佩戴的式样相似。
看清这东西的瞬间,洛长青第一反应:“我不知道这是哪来的!”他急于自证清白,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来的簪子。
经他这么一提醒,盛黎娇有了点印象,捏着簪子仔细瞧了瞧,在簪头找到一个小小的“菡”字。
“啊——”她小声叫了一声,忽然有点心虚。
“娇娇你听我说,我并未与其他女子有过接触,这簪子真的与我无关,我真的不知道……”洛长青额角起了一层薄汗。
“我知道呀。”盛黎娇打断他,目光飘忽,把破了一点皮的掌心塞进他手里,“我认识,应该就是、就是姐姐的。”
原主千方百计偷来盛黎菡的信物,放进洛长青家,只待她差人过来翻找,坐实了二人私定终生,只是不想,那些人诬陷完了,簪子没拿走,洛长青又大意,一直没发现藏在最底下那件衣裳里的簪子。
洛长青更是疑惑了:“姐……我不记得了。”
他当初在路上救人,根本没把盛黎菡带进家里,如何出现了对方的饰品,还叫小妻子认出来。
盛黎娇不敢让他深究,就怕牵引出后面的阴谋,把簪子往床底一扔:“哎呀不重要啦!夫君我手疼……”
她眨眨眼,眼中濡泪,轻声抽泣两声,便叫洛长青忘了所有,盯着她掌心的红点:“我给你找药来。”
趁着洛长青出去拿药,盛黎娇赶忙下床,趴在地上把窗=床子的簪子往里推了推,直到看不见一点边缘,这才轻松了几分。
她掌心的破皮不严重,没过一会儿就看不出来了,难为洛长青皱着眉,仔细给她寻找伤口,又小心点上药:“这几天你不要碰水了,有事叫我,嗯?”
“好呢!”
几天后,镇上成衣铺的伙计把绢布送来,整整两马车,堆了半个房间。
绢布到了,地里的大棚也要开始建造。
盛黎娇的计划不变,还是想在绢布下搭建支撑,幸好山上树枝干也多,拼接搭建,竟真做出大棚的雏形来。
家里的西瓜苗越来越长了,叶子也长了几片,被盛黎娇移栽去后院,和兔子养在一起,绿油油的叶子,让兔子们只能看不能吃。
大棚的骨架做好后,绢布还要缝制到一起,整个缝制的过程都是盛黎娇自己来的,她怕旁人针脚不够密,万一透气太厉害,那就要出大事了,忙了半个月,方才把所有绢布缝制成整体。
搭绢布那天,洛长青找人借了把木梯,还邀了两个人帮忙,绢布和骨架的贴合处要黏浆糊,前前后后弄了半天,总算把绢布和骨架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之后两三天天气很好,没下雨也没阴天,让一直担心天气的盛黎娇着实松了一口气,四天后,大棚彻底建成。
大棚比盛黎娇的计划要大一点,一亩地多,不到一亩半。
三月底,各家地里的活儿基本忙完了,洛长青家却忙起来。
许多人都看见他家地里搭了个大棚子,那棚子还是拿细软绢布撑起来的,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总归奢侈得令人咋舌。
有人问洛长青这是什么,他直言:“是娇娇的主意,她说这样种西瓜能增大产量,不会赔钱。”最后一句是他自己加的,也是他真心所想。
“西瓜?那是什么东西?”大家伙还不知道的作物,人家都想着增产了,几人一合计,还是放弃打听下去。
别不小心触了忌讳,碰到人家赚钱的秘诀。
还有人问到盛黎娇那里,她倒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地跟人解释一通,尽量通俗易懂地跟大家介绍什么是大棚,但一说起绢布的价格,再多的兴趣也散了。
盛黎娇并不强求,笑眯眯地可好说话:“没事!等秋天看看收成,您要是觉得好,再找我问也行。”
话虽如此,前期的投资还是让绝大部分望而生畏。
村里人是什么看法,小夫妻俩都不是多在乎,说过就忘了,眼下还是忙自己地里的事,洒下种子,要在种子发芽前提前挖渠饮水。
这个时候的中午已经很热了,绢布的吸热能力比盛黎娇想象的还要强一些,透气透光也不错,除了贵,真没其他缺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