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姐,陆大哥。”盛黎娇又喊了一遍。
秋眉善谈,看孩子在他爹怀里还算乖巧,索性跟盛黎娇说起小话:“我好久之前就知道你了,你叫阿娇是不是?可惜我正怀着身子,一直没怎么出来,后来生了孩子更是出不来了,今儿才看见你。”
说着,她瞪了陆学一眼。
陆学人与名的反差可不是一般大,斯斯文文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读书人,可真见到了,好家伙!
陆学家里没有田地,只有个瞎眼的老母,一直打猎为生,因自小干活,虽吃不上好东西,但凭着一手打猎的本事,也长得高高壮壮的,前些年碰上熊瞎子,被挠花了脸,从眉角到下巴横亘着一条狰狞的伤疤。
要说这幅长相,是被许多姑娘所惧怕的,可架不住他打猎赚钱,十六七岁就盖了大房子,自此,来说亲的媒人简直踏平他家门槛。
陆母看不见,身子又不爽利,便把儿子的婚姻大事交给陆学自己办。
陆学拒了十几户人家,就在外人都以为他不说亲的时候,他却从外面买了个姑娘回来,也就是秋眉。
秋眉刚被买回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又惧人,被村里人看见,无一例外都是摇头,转头便说闲话:“那女的长得也不好看,看着也不好生养,陆学怎么就买了个这样的女人,啧啧……”
管他外面的人怎么说,陆学皆不在意,只管把媳妇儿养了两年,总算不再怕他,身上也不似刚来时那般单薄,又过一年,怀了孩子。
这些事村里人都知道,盛黎娇也听过两耳朵。
她虽看不惯买媳妇儿的作为,可毕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也轮不到她说三道四。
本以为买媳妇儿的男人定不是什么好的,可今日看,陆学看着莽撞,对秋眉几乎言听计从,在外人面前,也是真心维护。
盛黎娇心绪回转,忍不住在两人身上打量一二,暗自寻思,传言许是有误。
正想着,她又被秋眉捏了一下:“阿娇可真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媳妇儿了。”
盛黎娇再三被夸,终于忍不住红了脸。
这些话在她刚嫁过来时总能听到,不管是陈大娘还是其他婶娘,见她便说漂亮,直到后面混熟了,才少了许多赞美。
盛黎娇也好久没听见了,猛地一听,轻轻挠了挠头,小声说:“秋秋姐也好看。”
两人坐下来慢慢聊,你夸我一句,我夸你一句,不一会儿便成了好姐妹。
洛长青和陆学插不进话,而孩子又有困顿之像,索性抱去里屋,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两位。
没了男人在场,盛黎娇明显更自在了点,或者说,没有陆学在,她轻松了许多。
两人夸累了,便聊起家里的事,盛黎娇是好奇的,几次欲言又止,直到被秋眉戳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秋秋姐……陆大哥对你好吗?”她尤记着买媳妇儿的事,现在喜欢秋眉,自然想打探一二,若是人家夫妻恩爱,她便为自己的揣度道歉,可要是秋眉过得不好,她总要帮一帮的。
秋眉很快就明白了,扑哧一声笑出来:“阿娇是听了村民的话?”
“嗯嗯。”盛黎娇仓鼠点头状。
却听秋眉轻叹一声,眉眼间多了几分怀念:“曾经,我也是那样以为的。”
“我喜欢阿娇,剩下的话你也就听听,莫外传了。”
盛黎娇继续点头,举手做保一定不跟第二个人讲。
秋眉到柳村不过三四年,前两年怕见人,很少会出门,后面怀了身子,又被陆学瓷娃娃似的养着,轻易不肯让她下床,唯恐哪里不小心,碰到伤到就不好了,以至于她与陆学成亲几年,在村里竟没一个能说上话的。
今儿她只是想见见那个传说很漂亮的新媳妇儿,怎么也没想到,竟聊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大家都说我是被陆学买来的,其实也没错,但当时——”
若不是陆学买下她,秋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她也曾是官家小姐,直到父亲犯事,举家被抄,男子流放女子入娼,她前脚逃出青楼,后脚就被人贩子抓去,因她不从,在人贩子手里没少被打。
那年到了辽阳镇,她因又一次逃跑被痛打,病危却不被医治,人贩子看她没救了,就想一两银子丢出去。
可镇上的人也不是傻的,没必要花一两银子买个要死的。
那时候,秋眉真以为自己命尽于此,近乎绝望之时,是个面容狠厉的男人说:“我买了。”
秋眉刚说完,忽然听见耳边隐有啜泣,她回头一看,才发现盛黎娇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可怜巴巴地抹着眼泪,不住呜咽。
“呜呜秋秋姐好可怜,呜呜陆大哥是好人——”
秋眉忍俊不禁,帮盛黎娇抹掉一滴泪,忽然逗她:“不觉得陆学可怕了?”
“本来、本来也没有很可怕。”盛黎娇还记得,当初洛长青才叫一个不近人情,不动的眉眼时刻彰显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嘿,陆学就是个憨子,总觉得我弱不禁风,尤其是有了身孕,更是一直拘着我,他自己上山不在家,便让娘看着我,总之就是不许乱出门,实在想出去了,也要他跟着才行。”
与其说这是抱怨,倒不如说是甜蜜的负担。
“咳咳咳!”盛黎娇重重咳嗽了几声,怀疑她是故意的。
“啊——阿娇。”秋眉凑过来,张开双臂和盛黎娇抱在一起,“我好喜欢你哇!”
盛黎娇嘿嘿一笑:“那我、我也喜欢秋秋姐。”
也不知怎的,两人说着说着,偏到同一个话题上——
说自家夫君的坏话。
秋眉:“陆学真烦!他这也不让我干那也不让我干,出个门都要跟他汇报,咳嗽两声恨不得让我住进医馆里!”
盛黎娇:“夫君也真烦!管我这管我那,吃碗冰沙都要说!”
两人说得正起劲,却听一阵咚咚的响声,循着声音往后看,洛长青和陆学都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
“……”
两人同时起身,盛黎娇不敢和洛长青对视:“或许,你们什么都没听见呢?”
盛黎娇和秋眉才结朋友,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分开,秋眉和陆学便留下吃饭,两个男人去做饭,孩子先给娘带着。
盛黎娇这才近里看到小孩儿,是个男娃,乌溜溜地眼睛可漂亮,见人就笑,一点也不认生。
说起日后,盛黎娇忽然想到:“秋秋姐你愿意来我家吗?我要做无土栽培,你愿不愿意一起呀!”
“无……土?”
“是诶!”盛黎娇把之前说给洛长青的科普又重复了一遍,不出意料又收获一颗懵懂的脑子。
她放弃了,扒着秋眉的膝盖:“哎呀秋秋姐你来吧,来了就知道了!要是能成功,以后就可以在冬天种菜了,种黄瓜西红柿,对了,我还有水果萝卜的种子!”
之前在后院培养的那一小片水果萝卜结籽了,两小捧种子,不多,种到田里未免大材小用,不妨试试无土栽培。
“那好吧,等我回去跟陆学说一说,我什么时候来呢?”
“什么时候都可以呀,秋秋姐你空闲就可以过来,等哪天种出来了,我把果子都分你一半!”
“不用不用,你不用分我,要是真能成功,还是我占便宜呢。”
两人就这样说好了。
陆学的手艺可比洛长青好很多,家里难得有三菜一汤,三道菜都是肉菜,炒出来的滋味虽算不上惊艳,但也比洛长青的大锅炖好吃。
饭桌上提起要秋眉来帮忙,陆学的第一反应就是:“累吗?”累可不行。
“不累不累,累活都让夫君做。”盛黎娇快乐地晃晃脑袋。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秋眉和陆学告辞,盛黎娇把人送走,跟洛长青回房。
洗锅刷碗烧炕,一切同往常无异。
躺回床上,盛黎娇又开始分配工作:“夫君,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做什么?”
“架子都做好了,咱们什么时候收拾房间呢?还有砂砾土、树叶、蚯蚓等等,做基质是要花时间的。”
洛长青问:“我这两天给你把房间收拾出来,你说的那基质,等过完元旦在找可以吗?”
元旦也没几天了,盛黎娇不急着一时,便也应下了。
洛长青下床熄灭蜡烛,本是要说晚安的,谁知身体一热,一个温温软软的身体贴过来。
“夫君,你看见秋秋姐的娃娃了吗?”
洛长青身子一僵,忽然有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感觉小娇妻又凑近了些,吐气如兰:“夫君,你想要小孩子吗?”
“……”洛长青瞬间扭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盛黎娇,试图在暗色中看清她的神色,顺便理解对方是想要什么答案。
无奈今天夜色不好,屋里一片漆黑,他只能看见对方那双微微反光的眸子,再多的,便一点看不见了。
“你——”洛长青咽了咽口水,“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4000+
第60章
盛黎娇不满他顾言其他,娇嗔一声,重复问道:“你到底想不想要小孩子呀!”
洛长青深呼吸,正当盛黎娇又要说话的时候,忽然捂住她的嘴。
洛长青转头,黑暗中定定地瞅着她:“不想,我不想,你也不许想。”
他是想不明白,小妻子跟秋眉聊了些什么,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就想到小孩子身上去,却不想想,她自己还是个刚通人事的孩子。
虽说乡下十六七怀孕生子的不在少数,可洛长青仍旧抗拒。
再说了,怀孩子的前提是什么?是圆房。
哪怕他们两人成亲近一年,同床也许久了,但洛长青敢对天发誓,他向来恪守本分,从未对小妻子动手动脚过。
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在盛黎娇睡迷糊了缠过来时,轻手轻脚地把人挪开。
谁能想到,两个名正言顺的小夫妻,到现在还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呢?
圆房……洛长青双颊微热,连呼吸都粗重了两分。
“唔唔——”盛黎娇闷哼,想让洛长青把手放下。
洛长青思绪被打断,手指微动,却不肯听盛黎娇的话,而是带了两分威胁:“听没听到,你也不许想。”
“点头。”
盛黎娇听话点头。
这样,洛长青才肯放开她。
不料他刚松手,就被一口咬住,盛黎娇发泄般在他侧掌上磨了磨,又倏地松开,一翻身,冷哼一声。
“……”洛长青直男发问,“怎么了?”
“呵。”盛黎娇不说话,把放在腰间的手丢下去,“我知道了,不就是不许乱想嘛,我知道你不想要小孩子了,哼!”
洛长青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不知怎么的,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仿佛被人讽刺了一般,想要当事人问问,偏盛黎娇睡得香甜,呓语两声,全然不复追问。
幸好,盛黎娇只提了这么一次,转天就把这些忘在脑后了,收拾西厢房,准备元旦的节礼和吃食,哪样都要费些心思。
为了感谢邻里间的照顾,盛黎娇给熟识的人都送了节礼,或是三四块点心,或是五六个鸡蛋,东西不多,聊表心意。
除了这些,包括陈大娘在内的几个关系更好的婶娘,则在糕点鸡蛋的基础上又添了点蔬菜,就是在地窖里存着的南瓜白菜之类的。
洛家送了礼,其他人家也不能不回,交换着图个热闹。
洛家备的糕点是从祥和斋买来的,选的最吉祥的花样,每四块摆在一起,则会叠成另一朵大花,不管是在桌上摆着,还是拿来待人接客,更甚者转手送出去,都是极好的。
有些人家嫌贵重不肯收,主要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礼。
盛黎娇便讨一小罐酱菜,哪怕是她最不喜欢的腌咸蒜,她也高高兴兴收下,说句新年好,节礼就算送完了。
小夫妻俩送礼用了一整天,村里的乡亲们见过了,还有盛家的二老要看望。
盛黎娇强撑着在外逛了一天,轮到自己家,说什么也不肯继续了,死活赖在床上,裹着厚重的被子,带着点鼻音。
“不能再出门了,出门会冻坏娇娇的,你就没有媳妇儿了,等过完年在回家吧,呜呜爹娘一定不会介意的。”
盛黎娇是真的不想出门了,前天夜里突然降温,温度一下子低了许多,哪怕是穿了厚厚的披风,拿着暖和的手炉,依旧无法阻挡刺骨的寒风。
如果说北方的风狂放冷凛,那柳村的风就是丝丝缕缕凉入骨,从骨头缝里让人生怯,若是那怕冷的,更不肯轻易踏出门。
洛长青早就烧了地龙,也就屋里暖和,勾得盛黎娇久久不肯离开。
“那这样,你有什么话想带给岳父岳母吗?我自己去吧,很快就回来,可好?”洛长青半蹲在床边,问道。
盛黎娇可以任性,但他这做人姑爷的,还是头一年,怎么也要给岳家留个好印象。
盛黎娇沉吟片刻,从被子里露出下巴尖尖来:“那你,怎么跟母亲说,我没有跟来呢?”
“是我的缘故,我不肯叫你出门,总怕你生病惹麻烦,便把你留在家里了,但娇娇挂念爹娘,托我给二老带了好多话。”
“这样说,可好?”
盛黎娇想了想,没挑出错处,嘴角一弯:“好!”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盘膝坐在炕上:“你就跟爹娘说,我可想他们了,每天都在想他们,可惜现在无法看他们,等来年开春,我一定回家!”
“好,还有其他要带的话吗?”
盛黎娇摇摇头,腼腆地笑笑。
洛长青又问:“节礼带什么,你想好了吗?”
“没诶。”盛黎娇一点不觉羞,把所有事都留给洛长青去做,“夫君决定吧,你送什么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