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陈戎更疑惑,“她好像很害怕男性?”
“可能是。”她掐起他的脸,“但你是温顺乖宝宝,有什么可怕的。”
她牵了他就走。
到了路口,等交通灯的空档。陈戎回过头。
女孩的三轮车停在一个路灯柱。一个男生牵过她的车,听她说了几句,转头向这边望过来,正好对上陈戎的目光。
那是朱丰羽,他冲陈戎挑了挑眉。
陈戎感觉,手上被拽紧了。
倪燕归仰头问:“戎戎,我送你去车站,好不好?”
陈戎轻笑:“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你别去了。来回奔波,很麻烦。”
天空的红霞像是油彩,没有雨水的征兆。但这座城市里,有时天上挂大太阳,也会倾盆大雨。她没有伞,握住他的手不肯放:“好想陪你走走。”
他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我坐车上也能和你聊天。”
“网上聊天没有你的体温啊。”她把脸蛋凑上去。
他和她贴了贴脸:“下周见。”
南方的雨,说下就下。没有前奏,一来就是豆子大的雨点,“叨叨叨”敲在玻璃上。淌起一股股水流。
丁建龙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人群匆匆跑过,没有伞的人聚集在商铺的雨蓬下。
丁建龙得过金腰带的奖项,是这家格斗馆的主教练。各行各业竞争激烈,方圆五公里以内就有五家格斗馆。大多不是单一的拳击训练,而是涵盖了各项格斗技术。商家们花样百出,好比丁建龙,他在点评网站开设了一个“暴击沙袋”的团课。团购的时间比较晚,八点过后。
格斗馆和健身房不一样,来练习的会员目的性很强,人也比健身房的少。遇上大雨,馆子里空荡荡的。
丁建龙松了松肩膀,正要去收拾拳套。
门外有个人进来。
少年把伞放在门口的大桶里。他沾湿了裤脚,衣服下摆也被淋湿,贴着窄腰。
丁建龙是练家子,对颀长挺拔的身材见怪不怪。在他眼里,少年的那张脸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线条明锐冷漠,攻击性极强。
少年来的时间很固定,半个月一次。他话少,不需要教练的指导。他来这里,把团课项目展示得淋漓尽致——暴击沙袋。
丁建龙没有见过少年的笑,他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对方,先是挥手,然后亲切地打招呼:“Hi。”
少年不爱理人,冷眼藏着碎冰渣子,很亮,也很尖锐。
丁建龙发现,最近少年的拳法有了改变。从前,少年大多用直拳和勾拳,后来练上了踹腿、横打腿、蹬腿等等。这不是拳击的招数,偏向了散打。
少年不是为了听课而来,和教练全程无交流。他全程沉默,对一个沙袋集中攻击。
另外两个教练没有学员,他们和丁建龙打招呼,说到楼下吃完饭再上来。
两人一走。丁建龙的耳边连雨声也没有了,他觉得自己只听见拳套和沙袋撞击的声音,“砰砰砰砰”,非常坚实。
丁建龙到了少年的身边。
少年瞥他一眼,又击出狠狠的一记直拳。
沙袋在空中旋转了一圈,上面的绑绳跟着扭转。
丁建龙问:“不错啊,你什么时候开始练拳的?”
他不是第一次问这话,但少年是第一次回答。他有一把清越的嗓音:“初中。”
丁建龙:“有几年了啊,练得相当不错。”
少年快速挥出两拳。
换作平时,场上只剩丁建龙和少年,丁建龙不会说话,因为太安静了。今天,玻璃不停被雨水冲刷,就算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会冷场。他继续说:“能坚持练这么多年,是兴趣吧?”
少年:“说不上。”
丁建龙惊讶了:“不是兴趣?是想进职业赛?”
“我的兴趣是沙袋,不是拳击。”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少年从不参加理论或者实战课程,而只报了“暴击沙袋”这个项目。
沙袋是格斗术的训练道具,但从某个方面来讲,这也是一项发泄的运动。
这个少年不间断地来发泄,可见压力山大。
对丁建龙来说,少年这个年纪,还是个孩子。他起了怜惜之心,灌输心灵鸡汤,说:“后生仔,疏解压力的方式之中,暴击沙袋属于治标不治本,想要达成和解,还是要和自己的心灵对话。”
少年的拳头击在沙袋上。
丁建龙听不到空心感,这是实打实的力量。诺大空间,拳风猛烈。
丁建龙查了查自己的外卖单:“吃了晚饭没,要不要叫个外卖,吃完了继续打。今天人少,不给你算时间了,想打就打个够吧。”
少年说:“不外卖,我九点走。”
八点来,九点走。少年从不缺席,这是一个自律到极致的人。
丁建龙观察,少年的拳法腿法有他的门路。丁建龙说:“报一门课程,能更上层楼哦。格斗的技巧还是需要有人指点迷津的。”
没有得到回应,他自讨没趣。
外卖到了,是披萨。
丁建龙凑到披萨前闻了闻,他屡战屡败,又冲少年喊:“要不要吃披萨?”
少年:“谢谢,不用。”
等丁建龙吃完了披萨,少年已经脱了拳套,慢慢解下手上的绑带,准备要走。
丁建龙拿出会员登记册:“留个联系方式?”
仔细数数,这句话他说了不下十次,每次,少年都回以一记冷眼。
破天荒的,少年这次停了下来,在登记册写下了姓名和号码。
丁建龙望过去。
号码是一个固话。这年头还有人用固话?丁建龙猜出,少年不想留下真实信息。他再看少年的名字,陈非。“你这个名字,令我想起一个人。”
少年抬起眼。
少年的眉眼真漂亮,也真凉薄,薄得像剑刃,锋芒毕露。丁建龙说:“我们打拳的,多多少少会听过江湖传说。有一个拳头特别硬的人,他的绰号叫拳狼,真名嘛,反而大多数不知道。”
少年背起书包。
丁建龙继续说:“他和你同名,不同姓,他叫周非。当然,他是刀口舔血的人,出手比你的狠辣多了。”
窗外的雨变大。
少年说一不二,直接走人。
丁建龙又站在窗前。
楼下有人推门而出。
是那个少年,和刚才不同,他戴了眼镜。和装伞的保安说着话。
丁建龙就在二楼,他清楚地见到,少年脸上挂着亲和的微笑。
微笑?亲和?
雨水大,盖住了车声。陈戎见到前方有一束车灯扫过来,照出他脚下的一个浅坑。
他让了路。
车子随即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精致的女人脸,雨夜里美得发亮。她轻笑:“陈戎。”
陈戎把伞压低了些,跟着笑笑:“妈。”
陈若妧下了车,没有伞,她一跳,跳到儿子的伞下。她朝驾驶位的男人挥手:“亲爱的,拜拜。”
雨刮器摆了两下,男人透过前车窗,向陈戎点点头。
陈戎也点头。按照辈分,他叫那个人叔叔。不过,他们没说过几句话。
车子驶过,留下淡淡的尾灯灯光。
陈若妧穿了件黑色礼服裙,裙摆宽,撇到了伞外。
陈戎把伞移过去。
她挽住儿子的手:“回来得很晚啊。”
“雨太大了,只能躲一阵雨。”
“不下雨的时候,你回来得也很晚。”这是抱怨。
“下课晚了。”陈戎的解释永远如此。
只要说起学习,陈若妧很宽容。
回到家,她卸下脸上的温柔,收紧了神色。甩掉高跟鞋,她伸了伸懒腰,坐上沙发:“对了,你叔叔问我,明天要不要回他家聚餐?”
“嗯?”陈戎挂起伞。
陈若妧低了低头:“可能他想和你培养一下父子之情吧。”
陈戎笑笑:“最近忙,以后再说吧。”
“也对。他那个家太多规矩了,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这一个家。”可是,自从陈戎上了大学,她就不回这个家了。甚至,她把大卧室让给了陈戎。她有另外一个家,那里有男人,有一个两岁的小女娃。她的现任丈夫,并没有心胸宽广到可以容忍她的其他孩子。陈若妧呼了一口气,“陈戎,等你毕业,有了事业的成就,我就放心了。”
“嗯。”陈戎没有多话。
“哎呀,身上沾了古龙水的味道。我去洗澡。”陈若妧进去浴室。
陈戎回到房间,关门,手指轻轻一挑,上了锁。
他摘掉眼镜,坐上窗台,一脚屈膝,一脚随意地伸直。
手机响起,是倪燕归:「到家了吗?」
「到家了。因为下雨回来晚了,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是我的错。」
倪燕归发了一个可爱的包子脸:「淋雨了吗?」
陈戎:「没有,雨已经小了。」
接着,倪燕归传来一张照片。可能刚洗完澡,她的脸颊浮着雾气一般的红润。她又穿着一件小吊带。
她很注意角度,正面向他。后背的花纹没有露出半分。
她的一团雪玉,又软又翘。她弯着唇,眼神慵懒。她处在天真的年纪,娇憨得可爱。她从来不掩饰她想勾引他的目的。
陈戎的大拇指,在屏幕上的某个部位揉了揉。不大不小,他很喜欢。
倪燕归:「有两天见不到面,我怕你惦记。」
「已经开始惦记了。」
「你借这张照片解解你的相思之情吧。」
「好。」
外面传来了陈若妧的声音:“陈戎。”
陈戎从玻璃中看见自己的眼。没有笑意,露出的全是刺。他走下窗台,双手捻住镜框,把眼镜架上鼻梁。
他眨了下眼。
开门的时候,他一脸温顺:“妈。”
第38章 (修)
陈若妧站在门外,扯着自己的黄T恤。尺码偏大,松松垮垮,上衣袖子都垂到手肘了。她指着衣服上的图案:“记得吗?这是我们俩的亲子装。”
图案是一只臃肿笨重的企鹅。
“记得。”那是小学六年级的事了。
陈若妧陷入回忆,说:“当年你穿上这件衣服,好可爱呀。”
“妈。”陈戎抱歉地笑笑,“我已经长高了,那件衣服穿不上了。”
陈若妧用手掌比了比两人的身高,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她要仰头望他:“是啊,长成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