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燕归今天见到陈戎,打架的冲动散了大半。她终于领悟到了父亲在股市里的浮沉。
从前的陈戎喜欢浅色服饰,装儒雅装君子的装备。今天一身的黑,线条格外冷酷。
在场的,除了倪燕归,就是远处的村民。
他在她面前是彻底不装了。
哦,她又发现,陈戎的气场和朱丰羽是比较接近的。那样的冷淡,轻飘飘的,似乎对这个世界全不在意。
当然了,倪燕归也是这样的人。
既然打了招呼,两人又没有别的话可说,她转身向前走。
鸡的“咯咯”声和狗的“汪汪”声,渐渐地远去了。
四周很安静。地上有一道长长的细影,拉近到了她的脚下。
不就是比比谁忍不住先开口吗?她偏不说,沉默地一路走。
两人转向,倪燕归迎向东面,那道影子窜到他的脚边,与她如影随形。
村路像是没有尽头,长长的一条小道,岔路都是往田边走的。
走出了村口,倪燕归站定,侧头望向陈戎。
他没什么表情,跟陌生人似的。
倪燕归弯了弯唇,或许他也和她一样,急跌,阴跌,步入平静。但那又如何?她眼波流转的时候,上扬眉梢飘着没有分量的眼神。她看他也像一个陌生人。
走过村口,是另一个村子。村子和村子之间以一道石碑牌子作为界限,对面叫石三村,温文的就叫温墩村。
石三村比温墩村热闹许多。村民来来往往,从村口不远处就可以见到,祠堂门前的大晒场摆满了桌子,今天似乎有大型的团餐。
路的另一边,走过来几个男青年,他们聊起什么,哈哈大笑。见到路口站着两个陌生的外地人,几人的吆喝都停了。
男青年的目光从倪燕归扫到陈戎,接着又回到了倪燕归这边。
她的脸蛋娇艳如花,妆容很精致,一看就是城里人。跟他们村里要干活的女孩不一样,她的皮肤特别白。
几个男青年目不转睛,从她的脸转到她的腿,又从她的腿溜回她的脸。
倪燕归懒得搭理这群人,正要转身,忽然被狠狠地扣住了腰。
除了陈戎。还能是谁。
男青年有几个恍然。
其中一个仍然有些愣。
直到后面的大婶喊:“全猪宴就要开始了,你们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几个男青年的脚步向前移动,眼睛停在倪燕归的方向。
但她已经转过去。脸被那个黑衣男扣在肩膀,长长的外套挡住了她白皙大腿。窥不见一丝的春光了。
倪燕归被紧紧地扣在陈戎的怀里。自从这个男人撕掉伪装,她就挣不开他的蛮力了。两人是练过的,而且男女力量天生悬殊,她只好用拳头去锤他的肩膀。“你干什么?”
陈戎低头说:“不要来人多的地方散步。”
她昂起头:“我爱去哪散步,就去哪散步。”
几个男青年走开了,却没有走远。对倪燕归流连忘返似的。
陈戎拨了拨她的发丝:“如果你要继续留在这里,给他们围观,我不介意让他们围观更劲爆的场面。”
她笑:“你是谁?你管我?”
陈戎钳住她的下巴,低下脸:“不信你就试一试?”
倪燕归后悔的是,当年在武馆,她不应该只走轻巧路线,可以多听师父的,练一练力量。这样就不至于处处受制于陈戎,动弹不得。
他这人,连脸皮都不要了。
他的眼睛是认真的,威胁不假。她要是再说,恐怕他真的会吻下来。她娇滴滴地说:“我去山上的果园散散步。”像是在哄人,其实不过是她披上了假面具。
她也不喜欢那一群男青年的目光。听刚才大婶说,这个村子有全猪宴,几个男青年对她的眼神像是在研究生猪肉。
陈戎没有为难她,松了手。
倪燕归背对着石三村,向山上的果园走。
这条是村子的致富之路,果树园,养鸡场,都建在山上。难怪温文说这是他们的时代。从前这个村子是瓦房砖墙,如今户户人家建起了小别墅。村口还立着几幢像是公寓一样的建筑。
凭指南针的方位,倪燕归觉得远处山腰上的就是温文家的果园。
她悠哉悠哉地向前走,不理会后面跟着的人。
山路并不全是水泥铺设,有几段台阶高低不一,泥土路面,不知村民踩踏了几辈子,才走出这一段路。
倪燕归像是要故意甩开陈戎,左大步又大步,在不知哪家人的果树林里走了一个S型。武馆师父有一句话,和毛教练说过的一样,三十六计最有用的是走为上计。利用腰部力量加速脚步的招数,她练了多年。
经过一片果园,路两边草丛很高,她在直路走,越走越远。
陈戎落了一段距离。他漫不经心,仿佛玩的是一个名为“比比谁的耐心好”的游戏。
既然甩不掉陈戎,那就把他当成一个跟屁虫好了。
太阳西沉,橘色的圆盘剩下一半,挂在山的那一头。
山路锻炼耐力,倪燕归的耐力被底下这双高跟靴磨平了。不是她输了,是她的鞋子输给了陈戎的那双。
她停下来,靠在树边垫了垫脚。
陈戎走上前:“累了?”
她侧过头:“想背我下山?”
他不回答,向她伸出手。
倪燕归弯起红唇:“想得美。”
她往回走。回到了刚才的果园。园子大,路岔了几道。果树长得差不多,她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了。
脚底生疼,早知今天会遇到陈戎,她就要穿最轻便的跑鞋来。
陈戎说:“温社长的果园里有一幢小屋子。”
但她没有去过。漫山遍野都是树林,哪里有小屋子?
“来。”陈戎又向她伸出手。
倪燕归问:“你去过?”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我远远见到过。”
她佩服他的记忆力,走一段路,竟然真的到了那幢小屋子。
严格说起来,小屋子不是温文家的。村子靠山吃山,几户人家在山上都有果园,考虑到上山下山的时间路程,几个果园都建有小屋子,用来休息。
红砖墙没有刷漆,外面看着很简陋。门扇套了门栓,没有上锁。陈戎拉开门栓,门就开了。
一间房,一个卫生间。里面的家具寥寥无几。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以及一张单人床。
陈戎拿出手机,两人的位置在半山腰,信号很微弱。他把书包放到桌子,在椅子坐下了。
椅子被他占了,倪燕归坐到了床边。
她低身解开靴子上的绑带,然后脱掉了鞋子。她揉了揉腿肚子,又捏了捏脚跟。
倪燕归的双腿修长,却不是竹竿。她之前停止练武,但是一个运动好手。她的腿有肌肉,厚薄均匀,纤长有度。她抬高双腿,在空中交错地抬起放下,抬起放下。脚趾动了动,被袜子卡住了。
她当陈戎不存在,脱掉袜子。然后上下左右地转动脚趾,又转了转脚踝,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
穿高跟鞋的酸痛终于缓解了。
陈戎靠在椅子上,一直看着她。他握过那一对脚踝。她的腿勾在他的腰,向他敞开了一切。或许是因为沉浸了回忆,他的眼神变得暗沉。
倪燕归舒展的动作顿住了,她把双腿缩到了床上。
他收回目光,望着她的脸。
她靠着床头:“现在都不加掩饰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是陈戎却接上去了:“掩饰或不掩饰,结果有改变吗?”
“当然。”她狡黠一笑,“若是收敛的话,或许我觉得你悬崖勒马了。”
“我勒住了,有其他的机会吗?”
倪燕归用食指左右晃了晃:“你勒不住的。”
陈戎点头:“人一旦开了荤,总是惦记那个味道。”
她伸直了腿,左右交叠:“恭喜你。耐不住寂寞的人,很快就会有新的女朋友。”
“我惦记的是你的味道。”
她抱起手:“我已经给林修放话了,以后要找一个腼腆的、羞涩的,我见着了就忍不住想逗他玩儿的。我呀,从小就喜欢那样的。”她又想起,他假装小白,把她哄得晕头转向。
种种罪名,罄竹难书。
“真可怜,你再也尝不到了哟。”倪燕归洋洋得意的话,突然打住了。
陈戎倾身过来,擒住她的脚踝,轻轻地摩挲。
他的指上有细细的茧,磨在她的皮肤上。她以前真是傻,觉得他的茧子是握笔握出来的。
她要缩回脚,却被他扣住了。
他一脚跪上了床,俯身向她逼近:“我觉得你现在对我,也是抱着忍不住逗着玩儿的心态。”
“别冤枉我,我抱的是冷眼旁观的态度。”
他的手沿着她的曲线,从她的脚踝滑到了她的膝盖,他用一只手掌,制住了她的双腿。
她喊:“放肆。”
“就是放肆。”陈戎低着腰,和她对视,“我纠正,你这不叫逗着玩儿,也不是冷眼旁观,而是寻衅滋事,觉得我动不了你?”
倪燕归扬眉:“忍啊,你不是忍功了得吗?”
“我发现,倪燕归。”
“干嘛?”他很久没有叫过她的全名,她听着不习惯。
“要么你当我是聋的,要么你当我是瞎的,听不出看不出你的挑衅。或者——”陈戎停顿,“你当我是软的?”
第77章
眼睛像是能听话,倪燕归发现,她的眼睛瞄向了陈戎的下面。
他跪着,没有挺腰,弯着身,那边松得有些褶皱。她的这一眼看不出端倪。
倪燕归更想把他的说法理解成他很生硬,跟山一样沉,像是能压倒人。
她如果胆子小,可能就要被吓怕了。
但奇怪的是,他之前什么也不做,从一张脸转换成另一张,无论多和颜悦色,她都觉得害怕,打心底发出的恐慌。他高深莫测,像是常年生活在深渊里的人。
现在他的姿势、他的动作,无一不彰显其中的危险。她却没有露怯。她想,人,贵在真实。
“我当你是陌生人。”倪燕归伸手给他整了整外套的领口,给他平了平肩上细碎的树叶,“这是温社长的果园,谅你也不敢乱来。”
陈戎应对自如:“我允许你呼救。但有没有人听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初套了个面具,憋得跟忍者神龟似的。循规蹈矩,有条不紊,怎么?面具掉了,忍字头上悬着的刀跟着没了啊?”
他拧起她的下巴:“毁在你的牙尖嘴利里。”
“做贼喊抓贼。我就要我尖利的嘴巴,严重地警告你。”倪燕归缓缓地吐字,放开。”
陈戎问:“藏刀了吗?”
“我学乖了。”她虚伪地弯起嘴角,“如果藏了刀,要到最后一刻才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