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抚抚她的头:“嗯,是妹妹。”
倪燕归站在走廊上。
远离城市,空气新鲜,有山有水,建筑又是古时的。
她整个人很慵懒,靠在廊柱。
星星很亮很清,夜幕黑得没有杂色。城市里见不到这样纯粹的夜空。
身心舒展,她摸出了烟盒,抽出一支,点上去。她慢慢地向着空中呼出烟圈。烟雾弥漫在眼前,夜幕有些模糊了。烟雾似乎追着星星而去。
她吸了几口烟,转眼见到前方站了一个人。
男的,外貌出众,顶上的光晕飘在他的脸,映出的眼睛好像不是黑色的。
这乡下地方居然有混血儿?
他也在看着她。
可能是这里的某一位师兄?倪燕归站直身子,向他笑了笑。
对方没有什么回应,或者说他本来就这样漫不经心。
倪燕归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并非注意她,他盯的是她手里的烟。她正在思考这里是否禁烟。突如其来的一瞬间,面前一阵风闪过。手里的烟不见了。等她看清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面容英气,短发利落。她的脸比较木,眼睛冷冰冰的:“横馆禁烟。”
倪燕归连忙说:“抱歉,我不知道。我不抽了。”
女人一手就拧断了那支烟。“三师兄已经休息了。等他明早起来,就开始你的训练。”
倪燕归:“明白,谢谢。”
既然女人也叫三师兄,估计是横馆的习武之人了。女人没有自我介绍,走向那个男人。
男人仰望天空,半眯眼睛,很懒散,没什么精神。
她走到他身边。
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她抚了抚他的脸。
他转过头来。
倪燕归这时发现,男人的眼睛是蓝色。在昏黄灯下尤其深邃。
女人轻轻地吻了吻他。
他闭着眼睛。亲完过后,他再睁开。蓝眸亮得莫名,一扫刚才的慵懒,整个人顿时有了活力。
第90章
横馆的人起得很早。
走廊外,有两个孩子在切磋,过招时“嘿哈嘿哈”,一早把倪燕归吵醒了。
两个孩子见到她,打量一番,又走了。
除了三师兄,这里没有人做自我介绍。
倪燕归没当回事,出去晨跑。她又见到了昨晚的那对男女。
男的骑着自行车,他没有很浪漫地载女人骑行。
女人在边上跑步。
骑车的很慢,跑步的也不快。两人上坡,身影渐渐消失了。
倪燕归经过网红大饼的店。
店里还没有开门。破纸皮被风吹了一个晚上,摇摇欲坠。
这个村子部分是古建,部分是钢筋水泥的新建筑,被包装成了生态园。跑完了一圈,她等于在村子里转了一圈。
昨天忘了跟三师兄要联系方式,她怕他已经抢了早餐,于是回了横馆。
三师兄站在她的门前,用手扇着风。大冬天的,他穿得很薄,只一件短衫。桃花颜在朝阳下美得惊人。“对了,忘了问你怎么称呼?”
“三师兄,我叫倪燕归。”
“哦。”三师兄点头,“你没有敬过弟子茶,暂时不算入我师门。我就叫你倪燕归。”
“是。”这种传承几代的武馆,收徒特别讲究。她师父的武馆就很随意,喊一声师父,就算入门了。
三师兄拎了一个袋子:“这是我今天为你抢来的早餐。”他叹气,这一声比昨天晚上的更重,“师门不幸。之后要靠你去抢饭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停下说:“九点开始训练,在西南的场子。”
倪燕归应声:“是。”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三师兄说,“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万法自然,本源太极。这是中庸思想,但却是无形的力量。特别是你们女孩子,力量弱,更应顺应自然,以柔克刚。我观察了你的招式,走的是轻巧的路数。太极拳有一谚语,人不知我,我独知人,练的是洞察力和灵敏度。”
倪燕归站在太阳底下,眯起了眼睛。
“我们习武之人,分为上盘、中盘、下盘。”三师兄问,“你之前在武馆,有练哪个?”
“我主练腿法,下盘功夫。”
“女性的腿部柔韧性高,适时增加力量训练,下盘稳固,抗摔抗打。”三师兄停顿了,“据我所知,散打和拳击不一样,散打可以运用腿部力量。”
“嗯。”
“从武术上来说,人,落地才生根。今天你先练习站桩。”三师兄做了一个示范动作,“练站桩要练活桩,不要站死了。上午你先练,之后再进行下一步的。”
“对了,三师兄。”倪燕归突然喊住他,“我昨晚遇到一个女的高手,她身边站了一个蓝眼睛的男人。”
“那是我的师妹。男的是她的丈夫,就是我们横馆的厨子,负责所有人的一日三餐。”三师兄想起重要的事,“他负责管帐,你在这里的衣食住行,由他记账。”
倪燕归的心思停留在前半句。原来是三师兄的师妹,难怪动作飞快,眨眼工夫,对方就到了跟前。
都是习武之人,几下就知道双方实力的悬殊。
倪燕归明白了,为什么师父提起横馆,激动万分。这里的都是高手。别看三师兄人高马大,其实他的轻巧不输她,走路步子不发出半点声响。
倪燕归仰头望天,她终于拾起了对武学的信心。
中午,三师兄过来说了一句:“快走,要抢饭了。”他轻轻地飘走了。
倪燕归匆匆地追过去。
横馆的院落很大,拐了几个弯,见到前面一行人。
那个在窗口卖饼的青年,这时满脸冷峻。
三师兄眼泛桃花:“二师兄,这一顿我不会再让你了。”
那个被叫做二师兄的冷脸美男开口的话也很冷:“尽管放马过来。”他穿一身黑衣,如鬼魅一般,跃入了院中。
三师兄追打而去。
倪燕归发现,比起这两个师兄,她和何思鹂的打斗都是普通招式了。她觉得不妙,她抢不到饭……
果然,门前乱作一团。
倪燕归只得出去横馆,另外觅食。
昨天卖饼的是二师兄,既然他在抢饭,自然网红大饼的窗口就关了门。
不过,破纸皮被贴上了一块透明胶。风吹过,晃得不那么厉害了。
她去了最近的一间农家乐,点上两碟小菜。
食材是店主自家种的,但比起横馆,调味差了些。
倪燕归可怜兮兮地给陈戎发消息:「训练好辛苦,吃都吃不饱。」
陈戎照顾了奶娃娃一个下午加晚上。
奶娃娃特别亲近他,只要他的注意力放在手机,她就过来抱他的腿,“哥哥”叫个没停。
两人这时坐在沙发,奶娃娃蹬起腿,在哥哥旁边蹭来蹭去,把他的裤子踩上好几个灰色的脚印。
陈戎的微信聊天背景,是他和倪燕归的合照,他给奶娃娃看。
奶娃娃机灵得很,点着照片里的陈戎:“哥哥。”再点点旁边的倪燕归:“姐姐。”
“嗯,这是姐姐。”陈戎说,“等你大了,该叫嫂子了。”
奶娃娃听不懂,只是笑。
陈戎:「没有外卖?」
倪燕归:「我在这里没有见到外卖小哥。武馆一日三餐都靠抢的,他们功夫太好了,我只有在旁边流口水的份。」
奶娃娃见哥哥看着手机,她也凑过来,凑得很近。圆脑袋挡住了屏幕。
陈戎一手抱起她,单手打字:「等我忙完,给你喂食。」
倪燕归:「想吃煎牛扒。」
陈戎:「我给你做一桌好菜,打包过去。」
午休时间,村子有些安静。
倪燕归在横馆转悠。
厨房那个院落,空无一人,之前的打斗仿佛没有发生过。几个小小的箩筐装了满满的青菜。迎向西面的方向,挂了长长的鱼干串。
倪燕归呼一口气,越发想念陈戎的厨艺了。
她拆开包装,咬一块饼干,也去休息了。
吵醒她的是外面的吵闹。传来的声音像是早上晨练的小孩子,他们喊:“村口着火了。”
火。
倪燕归猛地睁开了眼睛,从窗户见到几道人影飞奔出去,又望见西北方向的灰烟。她跟着跑出去。
灰烟袅袅的那幢房子,是她中午去过的农家乐。路人说是从厨房烧起来的。
三师兄不知从哪里提了一个灭火器,毅然走进火场,瞬间被卷起的灰烟围住了。
倏地,倪燕归的脑子里有什么混乱的碎片砸下来。
几个师兄弟从几个方向喷灭火器,灭了向外延伸的火,余下厨房角落的一团簇簇燃烧。
空中传来了消防车的声音。
三师兄放下了灭火器:“剩下的交给专业人士了。”他转身。
人群里的倪燕归有些古怪。
其他人因为火势变小而欣慰,她却面色苍白,愣愣的。
他喊她:“倪燕归。”
她仿佛突然惊醒:“三师兄。”
“天干物燥,注意防火。”
倪燕归后知后觉地鼓掌:“三师兄,你冲进火场的时候,特别帅。”
三师兄挑挑眉。他的长相很俊,俊得偏柔。比起帅,更多人喜欢用“美”来称赞他。“回去休息吧,下午再训练。”
倪燕归垂着头,脑海里烧的是另一场火。
那一场火有一个少年。
她刚才想起来,她在那次火场里,和那个少年定下了一个婚约。她觉得自己要毁容了,毁容了不漂亮,不漂亮没人要。
少年可能被她烦到了,跟她说:“那我要。”
他戴了一个头盔,她对他的脸太模糊了。她想要打开记忆的盒子,却发现自己把钥匙丢了。
清楚的,是关于史智威的部分。只要想到那张驴脸,她的胸腔就满是浊气。
倪燕归撇了下嘴角。危险时刻的胡话,那个少年不会当真的吧?而且,她没有毁容,婚约就不作数的。
过了两天,陈若妧的丈夫接走了妻子和女儿。
家里空了下来。
陈戎终于和倪燕归开了视频聊天。
她说:“前两天,村子里起了一场火,就是我去的那间农家乐。”
火?“你受伤了吗?”
“没有。”但她突然惦记起当年的婚约了。不知道那个少年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