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了忌惮与猜忌,他们飞奔着,踉跄着,却脚步不停,他们疯狂的奔向外城墙,哪怕与人擦肩而过,哪怕有人撞到了一起,但是他们都没有看对方,而是争先恐后的往外城墙的方向而去。
我落得更下去了一点,终于听见了风中他们的声音。
“邪祟消失了!”
“不死城外的风雪结界破了!”
“我们可以出去了!”
“不死城活了!”
呼喊声中,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声嘶力竭,有人颤抖着只知道向前。
一如他们呼喊着的话,这之前我看到的死气沉沉的城,一下就活了起来,每个人争先恐后,奔向外面的世界。
只是……邪祟……
怎会凭空消失?
我额角又是一阵抽痛,脑中再次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我看见浑身散发着黑气的谢濯双手紧紧握住穿透他胸腔的冰刃。
他神色坚毅,没有丝毫犹豫。
“吾以吾身容你,亦以吾身葬你。”
言语落下,黑气倒灌,空中所有黑色的邪祟之气尽数被收于谢濯体内,在一声轰隆之后……
我眼前的画面又消失了。
这一下,我觉得浑身有一些发凉了,手脚,脊椎都忍不住的在发凉。
我意识到了我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画面可能是什么,但我不愿意相信。
我心绪不稳,难续法力,只得慌张落在地上,我看见修行者不停的从我身边跑过,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离开的渴望。
对许多人来说,可能一场浩劫终于结束了。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着他们,然后逆着他们的方向,往不死城里面走着。
可能只是梦一场,可能我只是魇着了,谢濯或许还在的,他那么大的本事,能以妖怪之身把盘古斧,能来来回回的劈开时空,能用结界挡住昆仑所有仙人,他那么厉害……怎会……
怎会选择,同归于尽这种方式?
我脚步一踉跄,直接跪在了地上。
有修行的人从我身边跑过,一脚踩在了我撑在地上的手背上。
手背麻木了很久,传来痛感,痛感提醒我,周遭世界都是真实的。
忽然,有一道阴影停在了我的身前,身影轮廓熟悉,我眼睛慢慢睁大,随后猛的仰起头来。
“谢……濯?”
来人一袭黑衣,带着木制的面具。
面具背后的眼睛,似乎正在打量着我。
作者有话说:
是……短……但!
我有话要说!
我被隔离了!
我还流鼻涕!
大姨妈也来了!
我少更点……不过分吧……
下章解密——
第49章 ☪ 第 49 章
谢濯怎么会「死」了呢?
“你走反了。”他开口,声音陌生,“离开不死城,往那边。”
不是谢濯……
我心头失落,但又燃起了一点希望,我撑住身体,站了起来,拦住他——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注意到我,还愿意与我说话的人。
我有些着急的跟他比划着询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子,穿着墨色衣裳,与你一般高,他肩上,腰上都有血,带着伤,伤口衣服上的伤口都是横向的……”
那是谢濯在带着我向前的时候,被邪祟的武器划伤的……
“他脸色有些苍白,眉眼是这样的……”
我还想在空中划出谢濯的眉眼,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我身上的衣服,竟然直接开口道:“伏九夏?”
我愣住……
他认识我?
黑衣男子静默片刻,抬手摘下了面上的木制面具,他面容清秀,我很笃定,我从未见过此人,但他却在摘下面具之后,微微对我颔首。
“五百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你或许记不得了。”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五百……年前?”
脑海中,昏迷前我看到的画面浮现出来,谢濯掏出了盘古斧,他原来,真的劈开了时空,带我回到了五百年后……
而在认知到这件事的几乎同时,我脑中忽然一阵剧痛,许许多多不属于我。
但属于「夏夏」的记忆蜂拥而至,记忆向流水疯狂灌入我的大脑之中。
我看见过去作为夏夏的我,是如何与来自「五百年后的自己」沟通的,还看见夏夏与谢玄青在老秦的翠湖台密室里面生活,两人是怎么相处的。
夏夏与谢玄青经历了谢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事情,他们一起对付了荆南首,将昆仑食人上仙的事情直接给提前解决掉了。
只是在与荆南首最后一搏时,夏夏还是遇到了「历劫」一样的危机,谢玄青也如「历劫」一样,给夏夏喂了血。
他们,或者说我们,还是成亲了。
与我不同的是,夏夏对谢玄青的爱,比我要保持得更久一点。
久了一百年。
她知道谢玄青出去是为了对付邪祟,所以她将他的不告而别通通原谅,但谢玄青与谢濯一样,对为什么隐瞒,只字不提。
夏夏不理解,她知道谢玄青是雪狼妖,知道谢玄青离开是去对付邪祟。
但为什么,谢玄青的忽然消失和忽然回归都没有缘由呢,为什么一定要隐瞒她行踪呢?
谢玄青和谢濯一样,面对夏夏的疑惑没有任何解释。
夏夏是问也问了,逼也逼了,谢玄青还是闭口不言。
时间久了,第三百年,四百年,五百年……
夏夏变成了我,谢玄青也变成了谢濯。
我们又一次,走上了和离的道路……
然后便是谢濯拿了盘古斧,他劈开了时空,我与他消失在了现在的这个时空里,再然后,我带着所有的记忆,出现在了这里。
我捂住脑袋,接受了所有的记忆,然后我抬头,望向前方巨大的内城墙,我向后又看向背后百丈高的外城墙。
我只觉这两道城墙像是两个套在我与谢濯身上的枷锁,只要邪祟还在,不死城还有,谢濯就必须要守这些秘密。
这是主神们定的规矩,也是谢濯不想让我知道的,这个世界的真相。
只要这个秘密在,他与我,夏夏与谢玄青,都会在人性的趋使下,走上同一条道路。
直到……
他带着我来到不死城,我才会明白所有的前因后果,明白,他对我的沉默与隐瞒原来是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守护。
我心口紧紧的揪了起来。
好一会儿,我缓过来,才抬头看面前的人。
“你是那个骑马持枪的黑甲军士。”
“你记得……”
与我而言,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情,我当然记得……
“我乃不死城主神,霁。”
果然,谢濯那时候没猜错。
不死城主神,献祭己身,化为灵魄,不停的寻找与自己神智契合的人,在不死城里对抗邪祟。五百年时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已经呆过多少身躯了……
我没有让自己继续深想。
“我在找谢濯。”我告诉他,“五百年前,你也见过他。”
主神霁点了点头,神色似有些怀念,“我不只在五百年前见过他。”
他的话里似乎还有故事,但现在我也没有心思追问,只道:“你现在有看见他吗?”
主神霁沉默下来,他看着我,没有说话,眉宇间,仿佛有悲悯之色。
我想到了之前脑海里面的画面,忍不住又有些颤抖起来:“你……见过他吗?”
“天下邪祟之气消失,不死城外风雪结界洞开,谢濯应当是身亡了。”
我呆在原地。
我像被这句话冻住了,从五官、四肢、内脏到脑髓。
“身……亡?”
我一时间,竟然无法理解着个词的意思。
但脑海里,却像走马灯一样,不停的跳过那些混沌的画面。
冰雪森林里,谢濯浑身黑气,他说着「吾以吾身容你,亦以吾身葬你」,然后用剑刃,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这个画面闪过,一时间,我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穿透了一样。
谢濯说了一万遍,等他回来,他要杀我,但为什么,现在他却在我混乱的脑海里,把剑刃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我捂住心口,深呼吸着。
主神霁看着我,开口道,“邪祟之气突然消失,哪怕我猜到是谢濯所为,我也有许多困惑。你若要回昆仑,我可与你同行,前去见见西王母。”
我将他的话听到耳朵里,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远方,不死城内城墙上的火亮了起来,我看着那邪祟消失了也没有灭的火光忽然道:
“我不回昆仑。”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指缝间,还有谢濯的温度。
“谢濯或许还在这里,哪怕不在不死城,也可能在内城墙里面,在森林里,或者离开了不死城,在北荒哪个地方,我得去找他……”
主神霁没有说话。但他似乎已经笃定了谢濯身亡一事,我看见了他眼中的悲悯,可他还是心怀慈悲,没有戳穿我。
我无法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多呆哪怕片刻。
我迈过主神霁的身边,继续往不死城里面寻找着。
与我而言,不过睡了一觉,那个可以劈开时空的谢濯,怎么会就死了呢。
和离之前,我做好了与他生离的准备,我可以随时与他分开,这辈子都不再见面,可我从来没想过会与他死别。
谢濯怎么会「死」呢?
不死城的邪祟之气已经散开,可我行走间,缺觉面前,似有比之前更浓的迷雾,掩盖了我眼前所有的路,让我全然看不清楚。
“谢濯。”我呢喃着前行,“你带我来的,你得带我回去。”
空荡荡的不死城里,连风声都没有回应我。
作者有话说:
我要是在这里写个「全文完」你们是不是要跳起来打我脑袋……
开玩笑,还没完,早得很……
更新明天还有——
第50章 ☪ 第 50 章
屠刀都在你手里
我没有找到谢濯。
我在不死城里、不死城围住的森林里、还有不死城外的风雪中,我都找过了,我甚至找了北荒的很多地方,但是……
我没有找到谢濯。
不知是过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我的时间仿佛定格了,我每天不吃不喝,只知道不停的走着,逢人便打量,从一开始的找谢濯,变成找这人身上,有什么与谢濯相似的地方。
可我从找不到任何一个与谢濯相似的人。
到现在我才明了,谢濯之于我,是多么的特别,特别到万千世界,我想寻一双相似的眉眼,都寻不到。
我最后回到了那个森林,雪狼族生活的地方。
这里的时间仿佛也定格了,一直都在画一样的深秋里,橙红的落叶,在我的眼睛里染进了唯一的色彩。
我在森林里又呆了许久,直到……西王母来了。
我有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过去生活里的人了。
此刻见到西王母,我却有种见到了家里人的熟悉与亲切,而在短暂的熟悉与亲切之后,我望着西王母,就像昆仑里最无助的小仙一样,我上前,拽住了西王母的衣角,我祈求我的主神:
“帮我找找谢濯吧。”
我嘶哑的,小声的恳求,“我把他弄丢了。您帮我找找他吧。”
西王母沉沉的叹了口气,她摸了摸我的脑袋:“九夏,回昆仑吧。”
她说,“谢濯生前,身上有昆仑的印记,他在外与邪祟战斗的画面,都会传回留存,我本是为了研究邪祟之气……”
我愣愣的看着西王母。
她神色无奈,又有些哀伤:“这一次,他牺牲之前,昆仑的印记,也将画面传回来了。你回去看看吧。”
我终于是……
回去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在昆仑的主殿后,还有一个隐秘的殿宇。
它藏在西王母主位上的一个灵石阵法里。
西王母将我带入里面,隐秘殿宇里,只有一块巨大的石头。
石头被劈成了镜子一样的平面,西王母领着我,站在了石镜前面,西王母在镜面上轻轻画了一个阵法,是昆仑的印记术法。
然后石镜上,慢慢升腾起了一阵迷雾,迷雾在我身侧盘旋,最后凝聚成了人与物的形状。
我通过这些迷雾勾勒出的人物形态,终于再一次看见谢濯了。
石镜通过迷雾,还原了那日景象。
“印记无法带回五百年前的景象,只能带回你们回来之后的场面。”
西王母如此说着,我看见迷雾还原的画面里,空中还残存着时空裂缝的痕迹。
谢濯让我躺在地上,那时的森林,还是一片雪白,树干似冰,树叶似雪,地面更似被冻成坚冰一样的冰湖。
「我」便躺在那冰湖之上,谢濯单膝跪在我的身旁。
在我们身下的冰湖上,有一个阵法。
从我现在的角度看,我看出了这个阵法是什么——是引渡邪祟之气的阵法。
此前,谢濯邪祟之气入体,我不忍看他被折磨,于是将他身体里的邪祟气息引入自己体内。由此,他才开始带我上路,前去不死城。
他之前一直说,要去一个能治好我的地方,有能治好我的办法。
我相信了他,便也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