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的还是同父异母的兄长,皇太极不是推崇礼教,尽管心计深沉,表面总是兄友弟恭?!
多铎不敢相信地看他,小玉儿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亲卫持刀的手震颤一下,紧接着鱼贯而入,把莽古尔泰围了起来。
“拉下去,强闯内宫,同阿敏哥哥一样圈禁。”皇太极轻声道,“回头罪状,让范文程看着拟订,本汗容得下第一第二次,容不下第三次,何况惊扰额涅安息?”
随即吩咐恩和:“两次进宫是谁领的路,一并审讯了,问不出来处死。”
“是!”
东配殿霎时陷入忙碌,头发花白的守卫颤颤而来,“大汗……”
“我早早请您出宫享福,你不去,这样如何能养好伤。”皇太极负手而立,语调沉冷,唯独守卫听出淡淡的无奈,他摇摇头,笑了,“大妃对奴才有恩,出宫更比不上这儿清净。”
随即催促道:“格格诚心祭拜大妃,谁想受了惊,大汗还是快些回去。崇政殿想必还有大臣等着吧?”
皇太极一顿,目光落在殿外的海兰珠身上,道了声好。
政务军务一应处理完毕,剩下的都是些琐事,碍不着什么。若迟来一步,让兰儿重陷四年前的惧怕,才是悔恨终生。
崇政殿。
文臣们面面相觑,忍不住道:“大汗这一去不回……”
怎么就旋风似的走了?
范文程按住不断上涌的猜测,忽而神色一凝,心道若是有关格格,大汗及时赶到当也无妨,“大汗日理万机,怕嫌琐事纷杂,你我需多多分担才好。”
闻言,他们恍然大悟,七嘴八舌地应和起来:“很是,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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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同守卫说话的时候,海兰珠立在殿外,朝小玉儿招了招手。
尽管这是她与表妹多年来的唯一一次见面,海兰珠眉眼温柔,充斥着感激,递出一个精致的香囊当谢礼:“小玉儿,谢谢你。你若得空,日后……尽管来关雎宫找我。”
说罢红着脸,与她解释了住处的不同。
“真的?四天之后就是大婚?”小玉儿眼睛一亮,爱不释手地接过,“那我就叨扰表姐了,表姐可不要嫌我烦才好!”
她嫁来盛京这么多年,没一个说话的人,好不容易来了个表姐,就想着与她聊聊天,探探海兰珠是怎样的性子。
谁知海兰珠姐姐长得天仙似的美,与布木布泰完全不一样,温柔善良又手巧。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自然感受得出来,小玉儿如同做梦一般,明艳笑容更加真挚。
然后就见大汗跨出殿门,牵过表姐的手,同她低低道了声谢,继而掀开大氅将怀中人罩住,乘上轿辇一道离开。
“……”那一声谢,小玉儿听得实在恍惚,站在原地,顿生不切实际之感。
一个王者,可能吗?
她几乎站成一座雕像,直至多铎催促的声音响起:“嫂嫂,回魂了。”
小玉儿猛地回神,上上下下打量他的伤势,片刻松了口气,“还好,涂些药就能痊愈。”不会影响这张老天赏饭吃的脸。
迈开的脚步一顿,她越想越是狐疑,今儿多铎卖力得有些可疑。
虽说在宫苑练兵,到底离东配殿有些距离,马儿都不能跑这么快,还有那句“你不配”……
小玉儿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喜欢表姐?”
多铎一愣,见她脸上刻着大大的“没戏”二字,登时不服气起来,又有些勘破心思的羞恼:“我有哪里比不过四哥?爷还年轻!”
小玉儿扑哧一声笑了。
她笑多铎:“不过小孩子脾气。喜欢不是争抢,攀比又有什么用?什么时候深情能比过大汗,海兰珠姐姐自然会喜欢你。”
事关海兰珠,多铎罕见地没有反驳。
望向小玉儿,半晌舔了舔虎牙:“说得有理。”
他往日觉得哥哥与布木布泰福晋两情相悦,便一直愧对嫂嫂,嫂嫂掌家理事,劳苦功高,没有半点错处。出征一趟,发现是他哥识人不清,回头得多劝劝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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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古尔泰的议罪旨意尚未颁布,东配殿的事被恩和下令封口,然而临近傍晚,麟趾宫还是得知了一些端倪。
乌兰蹭一下站起身,被处死的侍从是她的人!
海兰珠还是好端端回到崇政殿去了。这样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什么没成?!她蓦然抓紧帕子,狰狞之中带了些惊慌,如若事情败露……
“福晋不要急,他是奴婢从前结下的善缘,从没来过麟趾宫,万万不会供出您的。”侍女不住磕着头,“前头政事忙碌,将士们都忙着出征,大汗不会查出来的!”
乌兰捏紧帕子的手缓缓松开。
是啊,不会查出来的。真被发现了,拿侍女顶罪就好,狰狞面色只一瞬便放松下来,爬上怒火与不甘。
另一边,清宁宫小花园。
阿娜日匆匆而来,附耳对哲哲道:“扫尾都扫干净了。”
四处无人,唯有二格格三格格玩闹的声音,哲哲眼中顿生阴霾,半晌没说话。
乌兰那嚣张跋扈的女人难得动脑,居然被小玉儿瞧见。小玉儿啊小玉儿,你可坏了姑姑的大事!
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不是说无福之人,怎么又来贵人相助?
若要破坏婚事,容不得她不谨慎,诸多算计只敢交于阿娜日一人,更不敢留侍从旁听。帮乌兰扫尾更是多年以来的头一回,她闭了闭眼,终是下定决心,低声吩咐几句。
阿娜日闻言一惊:“大福晋……”
“没时间了。”哲哲敛目道,“按我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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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
前头议事的大臣散去,宫人依旧进进出出不停歇。得知海兰珠差些遭罪,博敦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东配殿可是孟古大妃的祭享,主子这是被算计了!
跟随格格的侍女不乏涂药养伤的,莽古尔泰的武力她们如何能比。脊背霎时浮出冷汗,博敦跪在地上,深深趴伏下去:“是奴才伺候不周,奴才不该同格格说起配殿一事,还望大汗恕罪!”
皇太极坐在榻边,凤目深邃冷沉,忽觉小拇指被勾了勾。
阵阵麻痒传来,像是心脏被蛰了一下,他面容微顿:“起来吧。没有下次。”
海兰珠藏在帐中,眼眸蕴了清清浅浅的星光,便听大汗吩咐道:“把铜盆端来。”
铜盆盛满热水,挂有一条雪白的巾布。皇太极试了试水温,俯过身,轻轻替海兰珠脱掉鞋袜,“今天走了许多的路,不知磨出伤痕没有。”
见她不安分地缩回双足,语气不由带了严厉:“我看看。”
偏殿倏尔寂静,吉雅看得傻了,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海兰珠心头一颤,再也不敢乱动,下一瞬,脚踝被强硬地按在水中,力道随即变得温柔。
大汗半跪在她的身前,神色专注:“烫不烫?”
“……不烫。”她恍惚着答,声音细细小小。
“不烫就好。”粗茧拂上脚心,见没有水泡也没有红肿,皇太极这才放下心,净了净手,替她掖好锦被。
转身出了屏风,恩和早就候在外边了。
“那狗奴才一句话也不说,不怕牵扯到家人,是个硬骨头。”恩和低声禀报,“清宁宫没有大动静,麟趾宫有是有,却找不着线索。”
大汗的人多在清宁宫,这回却没探听出什么来!
皇太极没说话。
他的表情与方才截然不同,片刻道:“找不到,那就造。”
恩和遽然抬头,眼睫一抖。
“扎根太久,她也该给兰儿腾位置。”皇太极缓慢道,“趁大婚前解决本汗的心病,正好。”
心病?什么心病?那个“她”又指谁?
恩和简直不敢深想,颤着声开口:“……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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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十四贝勒府。
多尔衮从城外归来,管事连忙回禀小玉儿进宫的消息,还说大福晋被十五爷护送,回来得挺晚。
他脚步一停,不由问道:“大福晋现在何处?”
“在正院,刚刚向厨房点了烤肉。”
多尔衮换好衣裳便往正院行去。小玉儿见了他一喜:“爷来的正好。”
“四天后海兰珠表姐大婚,送什么礼合适?”她用绣帕擦了擦嘴,替他拉开座椅,“爷可有好主意。”
多尔衮瞧她飞扬的眉眼,当即反应过来,小玉儿这是去见大汗的新福晋了。
不过一次面见,就变得那么熟稔?
他坐下缓缓道:“海兰珠也是科尔沁的格格,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或是按照之前的常例送。”
顿了顿,又问:“宫中……可有要事发生?”
内室忽而静了下来。小玉儿扬起眉梢,霎那间变了副模样,“布木布泰在清宁宫住得安稳,她能出什么事。”
没有料到竟是这样的回答,多尔衮面色一青:“小玉儿!”
“爷,我在呢。”小玉儿收回讥讽,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三贝子强闯内宫,大闹孟古大妃的东配殿,被大汗圈了而已。”
吃惊之下,多尔衮倏而起身,这还不是大事?!
听闻事情原委,他神色复杂,慢慢坐回椅子上。
小玉儿救了新福晋,其中居然还有多铎的掺和,自己亲弟自己疼,半晌,多尔衮道:“这是有人不想海兰珠格格嫁给四哥。”
“可不是?”小玉儿柳眉倒竖,“表姐和大汗天作之合,谁也拆散不了,要让我知道是哪个贱人使坏,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怎就天作之合了?
多尔衮眉心一跳,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再开口。
夫妻俩相顾无言,片刻,多尔衮低声道:“爷去书房。”
周边是侍女担忧的目光,小玉儿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也不留人用膳:“走,消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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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朝会很是热闹。
弹劾折子历数莽古尔泰的三大罪状,包括“忤逆弑母”“帐前露刃”“强闯内宫”,众臣一片哗然。
对三贝勒的清算年初就开始了。
大汗削去爵位,春风化雨收编他的正蓝旗,直到如今,莽古尔泰早已成为拔牙的老虎,不足为惧。加上从前的三贝勒刚愎易怒,风评不好,且弑母之事实在骇人听闻,便是在金人看来,也是该狠狠惩戒的罪状。
南面独坐之后,皇太极的威信一日比一日强盛。如今大汗重提此事,定下圈禁之策,他们顿生尘埃落定之感,只剩寥寥无几的人反对。
豪格的眼底漫上喜意,父汗早有将正蓝旗给他的意思,而今看来,离成为旗主的那天不远了!
议程到了尾声,本该恩和总管宣布退朝,谁知大汗目光一转,精准地落在十五贝勒身上。
众臣察觉不对,齐刷刷跟着望去。
正在神游的多铎收获全场注目,堪堪遏制住僵硬,多尔衮心下一紧,眼底漫上担忧。然后就听大汗温和道:“从前是我不够了解十五弟。十五弟不喜丑女,你们就别送了,贝勒府的门房都装不下了吧?”
殿内骚动起来,贝勒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有些怔愣。
霎那间,圈禁兄长的冷情形象从心底抹去,他们感动于大汗对弟弟的体贴,闹哄哄地笑应:“是!”
多铎:“……”
大庭广众解释这些,虽然很不自在,但他终于得了正名了。
心下生出浅浅的感动,这话,许是因为他揍了莽古尔泰的缘故。
多铎有点高兴,有点恍惚,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半晌反应过来,说他喜欢丑女的也是大汗,他感动个什么劲?
皇太极果然没安好心!!
……
朝会渐渐发酵,等莽古尔泰被圈的消息传到麟趾宫,乌兰倒吸一口凉气,瘫坐在榻上。
她又急又妒,恨不能把殿中所有东西都砸光,大汗可真是不管不顾了,长生天,哪里还有阻止成婚的机会?
她不允许科尔沁的女人抢走皇太极,姑侄三个在她头上耀武扬威!
直至晌午时分,贴身侍女疾步赶来,额间尚有未擦去的汗:“福晋,福晋……”
乌兰按捺住抽人的念头:“喊什么?叫魂呢。”
侍女喘了口气,忍住惧意,凑到她的耳旁。
“无福之人?将会导致整个科尔沁草原的灾祸?”乌兰眸光闪烁,“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再真不过。”侍女激动道,“大福晋命她们封口,否则赏板子,奴才废了好大力气从清宁宫打探出来。这是尊贵的大祭司的批命,海兰珠格格从小被科尔沁放弃,才会嫁去乌特,不到三月就克死了丈夫!”
乌兰缓缓站了起来。
她道:“你做的很好。”海兰珠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嫁去乌特本就可疑,批命……批命……一切都说得通了。
大祭司的预言从不出错,无福之人在她看来,影响的何止科尔沁,岂不是对大汗有碍,对大金的国运有碍?
真是长生天助她。只要宣传对国运有碍,海兰珠哪里还有什么名声,怕是连嫁都不能嫁,就像当年叶赫老女那句“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不孤独终老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