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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军出征后,政务便不如以往忙碌。一连三日,大汗白日里陪伴新福晋,夜晚也歇在关雎宫,吴克善贝勒见缝插针地请见,都没有得允。
第四天重开朝会,窗外仍旧暗着。
皇太极动作极轻地穿戴朝服,替海兰珠掖了掖锦被,叮嘱侍女不要吵醒了她,继而摆驾崇政殿。
他向来体热,早朝少用轿辇,龙行阔步间,发觉飞檐金瓦凝了一层冰霜。
“气温骤冷,叫福晋多添衣裳,内务府不能少了炭。”皇太极低沉开口,“一应保暖事物都备齐,太医更要时时留心。”
恩和连忙应诺。
瞧大汗眉眼都是风发的味道,说话打从骨子里的温和,哪还有新婚前夜惩治他的躁郁?不由啧啧感叹,格格、不,福晋可真是集安眠与消火为一体的良药。
昨儿皇太极留了些情,海兰珠起身的时候,腰依然酸软,却不会浑身打颤。
吉雅端来膳食,博敦一边呈上礼单给她过目,一边笑道:“这些都是女眷的贺礼,堆在关雎宫的库房里。您瞧瞧,也好心里有个数,日后少不得接见她们,或是交际往来。”
海兰珠颔首接过,眨眼间,有人匆匆前来禀报,“福晋,布木布泰福晋携四格格来了。”
她一顿,放下了礼单,清清淡淡道:“快请进来。”
……
四格格雅图今年五岁,恰恰是懂事的年纪,五官与母亲有七成相似,颊边扎了两个小辫,自小就能看出美人的雏形。
她牵着大玉儿的手慢慢走着,脸蛋透出几分不情愿。
关雎宫三个金字映入眼帘,雅图停了下来,仰头问:“额涅,为什么一定要给安布请安?”
大玉儿微微一笑,理了理女儿的发鬓:“你安布入宫以来,还没见过雅图呢。她是额涅的亲姐姐,今后多出一个人疼你,好不好?”
雅图抿起嘴巴,“她抢去了父汗,我不要安布疼我。”
大玉儿神色微变,蹲下身看她:“这话是谁传的?不可以乱说。”
“安布受你父汗喜欢,只要她一句话,父汗就能来看雅图,让哥哥姐姐都羡慕。”她深吸一口气,抵着女儿的额头,“雅图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知道对不对?”
半晌,雅图迟疑着点点头:“我听额涅的。”
不等大玉儿露出笑容,她低下头,极为渴望地道:“额涅给我生个弟弟该多好。”
安布生不出来,父汗就能天天来看她和弟弟,和额涅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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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这是大玉儿头一回踏进关雎宫,布置瞧着竟比清宁宫还珍贵几分,像是聚集了盛京所有的好东西,一眼便知大汗的用心。
她笑容明丽,领着雅图给海兰珠见礼,“这丫头一早嚷嚷着要见安布,我拦都拦不住,而今姐姐终于得空,雅图总算可以如愿了。”
海兰珠还没说话,就见小姑娘望着她的脸愣了许久,然后朝她笑,清脆地喊了一声“安布”。
声音满是亲近,她摸摸雅图的额头,递出一个红封,“这是安布的一点心意,拿去当零钱用。”
说着望向大玉儿,“她平日与你同住?”
“是,由乳母带着,一直住在清宁宫。”大玉儿温声道,“与她二姐姐三姐姐玩的极好,也自会洗漱用饭,用不着我操心。”
不管儿女,都是额涅的心头肉,海兰珠微微敛目:“雅图懂事,是你福气深厚。”继而唤人端上点心,将库房有的玩具清点一遍,雅图喜欢什么拿去就是。
姐姐竟毫不避讳地说出“福气”二字,大玉儿喝茶的动作一停。又寻了几个话题,聊起吴克善留京一事,她似想起什么,笑着开口:“听说哥哥送给姐姐的大婚贺礼,一路上宝贝似的护着,姐姐可能让我开开眼?”
海兰珠微微一怔,扬声道:“吉雅,把我誊抄的那份拿来。”
不一会儿,吉雅奉上一张白纸,行路间很是规矩地垂头。
“太久没有动笔了,幸有大汗在旁指点,写出来的字虽不好看,妹妹不要嫌弃。”
海兰珠的眸光潋滟又温和,将纸张递给大玉儿瞧,“这是哥哥为我寻的生子秘方,说是大明很多娘娘在用,效果出奇的好。我的身子一时用不上,只好抄了保存起来,以防日后丢了。”
生子秘方?哥哥寻来的?
大玉儿如何也没料到这个,接过的时候笑容依旧,手指略有些抖。她没有忽视那句“大汗在旁指点”,目光落在白纸上,秘方字体清晰,是叫她觉得晦涩的汉文。
一股一股的讽意上涌,哥哥真是半点也不惦记她,上回省的亲,如今怕是全忘了!
外头忽而传来一声“表姐”,声音听着很是耳熟。
大玉儿面色微变,站起身来,“姐姐,我和雅图就不叨扰了。这秘方你收好,终究是哥哥的一片心意,日后还要同大汗生小阿哥呢。”
眼看她要送回,海兰珠抿唇一笑,道:“你是我的妹妹,也是哥哥的妹妹,他如何能不惦记?这份抄录的给你。”
不等大玉儿惊愕,海兰珠侧过身,亲自送了她出门。
大玉儿今日穿了一身素色,同小玉儿明艳的水蓝擦肩而过。那脸蛋,那气质,小玉儿眼眸一眯,望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哪里认不出她是布木布泰。
“表姐,她找你做什么?什么秘方不秘方的,我都听到了。”
海兰珠弯着眼睛不说话,任由小玉儿挽住手。
吉雅小声问:“格格,你又何必把生子秘方给布木布泰福晋?”
在她看来,岂不是便宜了清宁宫?大福晋迫切地想要一个阿哥,格格想对亲人好,殊不知人家想不想对她好呢。
小玉儿听得皱眉,当即就要开口,海兰珠摇了摇头。
“不为了什么,”她垂下眼,又轻又慢地道,“我是想看看妹妹的承诺,到底做不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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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儿才来没多久,外头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这是盛京的第一场落雪,小玉儿显得极为欢喜,催促海兰珠披上貂裘,她们一道后花园赏雪去。
叫人烘热凉亭,备上吃食点心,她看着看着,欢喜的面色忽而一变,将士们在外征战,也不知会不会受雪影响。
把心头想法与海兰珠说了,下一瞬,大汗平静的声音响起:“昔日父汗率军,便是遇上冰雪也不怕,何况御寒衣物齐备,打的不是阵地战,你别为十四弟担心。”
议事完毕,皇太极大步而来,炙热掌心握上海兰珠的,见她没有冻着,手炉也有好好带,这才微微放心。
回头望向小玉儿,俊朗眉目带了笑意:“多尔衮的事先不提,听说鳌拜冲撞了十四弟妹?”
小玉儿浑身一僵,窘得耳朵微烫。
明明是她踩了鳌拜一脚,怎么反过来连大汗都知道了?
皇太极斟好茶,递给她一碗:“他是本汗的亲卫,做事本分却有些憨,赔礼算什么,让他回来亲自和你赔罪。”
小玉儿僵着脸接过,却又不能反驳什么,面前可是大权在握的姐夫兼国主!最后张张嘴,憋出一句“多谢大汗”。
海兰珠听得云里雾里,半晌终于明白,忍着笑,这可真是好大的误会。
皇太极不知她在笑什么,把她的指尖捂在怀里,低低地问:“有秘密瞒着我?”
海兰珠摇摇头。
她挣了一挣,见挣脱不开,也就红着脸随他去了。
小玉儿捧着茶,有些坐立不安。
回过头看恩和,恩和眼观鼻鼻观心,端得是云淡风轻,就连与自小与表姐一道长大的吉雅也是淡定自若。
她还应该再练练才是。小玉儿小心道:“表姐,姐夫,四处雪景甚美,我去摘一朵梅。”
说罢忽然反应过来,她竟嘴快地喊了一声姐夫。没等她忐忑,皇太极摆摆手让她去,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和悦,像是看至亲的亲人一般。
“……”小玉儿恍恍惚惚地走了。
杯里是暖融融的奶茶,海兰珠端起抿了一口,小声道:“大汗也不遮掩一些。”
“遮掩?为什么要遮掩。”皇太极拾起花生慢慢剥着,一颗一颗放到她的手心,“我就是要让小玉儿,让天下人都知道,海兰珠是樱花落海洋本汗的中意之人。”
讨好你便是讨好我,对你好便是对我好。
嗓音低沉和缓,海兰珠玉白的面颊越发晕红,半晌道:“方才我见着四格格了。”
“雅图?”皇太极动作一停,不知怎么有些心虚。
比起其余贝勒,他的子嗣实在不多,不管他们的生母如何,皆是一视同仁,不曾缺过谁的。
三位格格性子各异,四阿哥五阿哥还小,都是中人之姿。他更看重能征善战的长子豪格,尽管豪格的额涅乌拉那拉氏曾是大福晋,在他还未登上汗位的时候,被老汗王以不敬的罪名下旨休弃。
“豪格勇武却莽撞,还需多加历练,至于三个格格,马喀塔娴静,达哲懂礼,雅图最是活泼。”
皇太极缓缓道来,顿了顿,按住她的乌发,将海兰珠揽在怀中,“你不想见,不见就是,只记得喝太医开的温养药,不许再嫌苦。”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除夕快乐~新年虎虎生威!
新的一年要日六,从明天起日更六千,过年不放假,幸福你我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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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初雪纷纷扬扬落了几日,盛京一片素裹银装。
清宁宫小花园里,哲哲笑容慈爱地看着三个格格堆雪人,时不时叫了她们过来,擦拭手上的冰。
雅图玩得最疯,脸上热得起了红,一边任她擦,一边乖巧地道:“谢谢大额涅。”
大玉儿在一旁笑着看,不一会儿,雅图重新玩起了雪。哲哲坐回廊下,养好身子的阿娜日服侍在旁,半盏茶过后,忽有小侍女绕过正殿匆匆赶来,在阿娜日耳边说了些什么。
阿娜日转述小侍女的话:“大福晋给的秘方,既找了相熟的太医,又找了宫外的老大夫查验,都没看出问题。还有从南边来的大夫说,方子偏了些,的确是明宫里的娘娘们在用,他祖上曾在紫禁城当差。”
哲哲眸光一凝:“半点超出的剂量都没有?”
阿娜日摇摇头,忐忑道:“奴才……再去找盛京外的大夫瞧?”
“不用了。”哲哲说,“吴克善为了海兰珠,可真是用心良苦。”
秘方,秘方!心头翻江倒海似的难熬,她似下定什么决心,看向大玉儿:“没有问题,那就调配着服下,姑姑让煎药的人暗地里来。”
大玉儿脸色微变:“姑姑……”
“大汗一连七日歇在关雎宫,总要去别的宫里看看。”哲哲缓缓开口,“关雎宫奢华无比,海兰珠再受宠爱,也没有独宠的道理。”
大汗宠着海兰珠,不想与她同床,不还有年轻貌美的玉儿?冷待也没关系,生阿哥才是最要紧的,既是明宫娘娘们用的好东西,值得她们用心。
大玉儿却是没有多少欣喜之情。
她低声道:“姑姑,姐姐如果知道我服用了秘方,还不知会如何想。我说过了不同她争。”
“不争?”哲哲蓦然斥道,“你糊涂,不过权宜之计而已。”
她不争,科尔沁的荣光又由谁延续?黄金血脉的小阿哥又有谁来生?不过表面亲近,哪里还需要当真!
哲哲深吸一口气,本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停了下来:“非是邀宠,大汗总要看看自己的女儿。若是四格格生了病,哭着想见阿玛,大汗总会来清宁宫。”
说着,看向不远处面颊红扑扑的雅图:“雅图向来聪明,比她的两个姐姐都聪明。就说玩雪玩得过了些,这么小的孩子不敢随意用药,让大汗来瞧一眼。”
要不是没了办法,她哪里愿意这么做?
顿了顿,她道:“玉儿,你今晚就喝下,打扮得素一些。”
海兰珠身子弱,就是她们的先机。只盼那偏方有些效用,能让玉儿一举怀上,若是不能……她的脸色淡了下来,孩子这个借口能用一次,不能用第二次。
那日面见宗室,哈达公主莽古济没什么好脸色,莫非是因莽古尔泰恨上了海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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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就寝的时辰,关雎宫叫过了一轮水,薄汗沾湿海兰珠的面颊,被皇太极一一亲去。
海兰珠累极地闭上眼,连沐浴的力气也没有了,皇太极便也依着她。
顾虑天气冷寒,叫人端上铜盆,他亲自替她擦身,等到浑身清爽干净,他滚了滚喉结,低哑道:“不闹你了。漠南霜寒闹灾,我让恩和把折子搬来书房,看一会儿就来。”
海兰珠眼尾泛红,轻轻嗯了一声。
书房里点起烛火,恩和脚步极轻地踏进,回禀说福晋已经睡熟。
思及清宁宫传来的消息,面上显出一抹为难,犹豫片刻道:“四格格玩雪玩得疯了,嘴里说起胡话,还哭着叫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