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和:“……”
他们对视一眼,鳌拜迟疑着,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恩和却是浑身一震。大汗不是第一回 当阿玛,能让他变得不像他的,却只有一个海兰珠福晋,难道说,难道说……
长生天保佑,不必等到两年,海兰珠福晋有孕了!
堪堪掩下狂喜,恩和掐了自己一把,迫不及待想要做第一个道喜的人,哪知下一秒,马鞭腾空而来,重重抽上他的马身。
泼天的烟尘卷起,恩和瞬间不见了踪影。
谁再磨蹭,谁就是与他作对,皇太极收起马鞭:“回京!”
.
海兰珠没有将吉雅落水,还有审问阿娜日得出的种种秘辛写在信中,托人送往草原。唯有哲哲抱病稍稍提了一提,其余影响战争,影响大汗判断,或是惹他震怒的事情,只许延后再说。
为他料理宫中事,让他后顾无忧,是她必须要做到的。
一切都等大汗归来。
深秋已眨眼间过去,盛京入了冬,依稀可以窥见沁冷的严寒。干燥的北风越发强劲,关雎宫早早用上炭火,衬得寝殿暖融如春日,海兰珠倚在榻前,面颊红润地做着针线。
太医们轮流把过脉,都说脉象康健,但福晋万万不可轻忽,需服下温和的安胎药,过了三个月才算稳当。太医说的就是金科玉律,吉雅简直把她当易碎的瓷瓶一般,宫务只许瞧一会儿,劳累的事更不许做,还找来宫外的小玉儿监督;博敦思虑再三,更是下令关雎宫的宫人守口如瓶。
如今唯有统领夫人,还有辅佐朝政的济尔哈朗贝勒知晓,也是他派人往草原递的消息。不知为何,济尔哈朗贝勒对关雎宫有着足够的善意,还是他提的建议,福晋有孕的喜事,等大汗回宫再昭告四方。
她同海兰珠请示:“大汗不在,怎么小心也不为过,依奴婢看,太医院那头也得叮嘱,叫他们不得宣扬。”
海兰珠失笑,自从诊出喜脉,她们有一个算一个,称得上草木皆兵。而今姑姑的命脉握在她手中,莽古济公主投鼠忌器,绝不敢再动手,又有大汗留下的人手保护,谁也不能伤到她的孩子,但她没有反驳,只柔和地点头。
小玉儿喜气洋洋地陪着她,待博敦前去忙活,海兰珠皱了皱鼻子,说起未完的话题:“安胎药实在酸苦……”
它比补药还苦,吃了蜜饯依旧不能抹去苦味儿。
见海兰珠放下针线,巴巴望着她,小玉儿板起一张脸:“都说良药苦口,我瞧着这些日子,表姐害喜减轻了许多,鱼味儿也能闻了,当喝。”
她也得好好研究膳食,把表姐喂得长肉,长得多多的才好,这脸可不能再瘦了!
海兰珠抱怨无效,更不知道小玉儿生了这样的危险念头。忽然间,前殿响起非同寻常的动静,一个侍从急慌慌地奔来。
他在外办差,阴差阳错地看见这幕,连忙抄近路前来禀报,就是为了告诉福晋这个好消息。侍从脸色发红,扑通一声行了礼,激动得话也说不出来:“大汗,大汗……”
小玉儿蹙起眉,为他的咋呼与冒失,惊了表姐该当何罪?她本想训斥一二,闻言吃惊起来,紧紧盯着他:“大汗怎么了?”
侍从终于喘过了气,匆忙叫了声福晋:“宫门、宫门开了,大汗回来了!”
他还有许多话来不及说,譬如大汗下了马,龙行虎步精神奕奕,譬如恩和总管眼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好……
——啪嗒一声,针线落在了地上。
海兰珠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愣愣地起身,距离寄信也才过去十天。便是八百里加急,送达也要五日的功夫,难道大汗接到六贝勒的信,一刻也没有停歇,从草原深处赶来盛京,赶来……她的身边。
唇瓣小幅度地轻颤着,她深吸一口气,提起了襟裙。
小玉儿堪堪从震撼中回神,发现表姐不见了。
徒留没有禀报完的侍从傻傻站着,她焦急道:“福晋呢?”
侍从如梦初醒:“福晋许是迎接大汗……”
话音未落,小玉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
皇太极奔波千里,连夜赶路,饿了用些水粮,累了席地休憩。但累的不是他,也不是负责保护的两黄旗精锐,不过是顾及越发‘娇惯’的恩和总管,否则撇下他一个人,统共还能快上一日。
他心中积了一团火,裹挟着两月不见的思念,如今再也压抑不住,几乎将他焚烧殆尽,方寸不留。
他想见到海兰珠。
皇太极下了马,没有让人前去通报。汗宫一片宁静,与他去时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初秋转为冬日,落叶飘上肩头。
此时已至关雎宫前,他顺着落叶瞧去,蓦然停下了脚步。
皇太极这才发现,身上的戎装并不光鲜。色泽不复锃亮,积蓄了沿途的灰尘,他一顿,抬手摸了摸脸。
多日没有修剪的胡茬,还有粗糙许多的触感,叫他沉默了下来。他硬生生扭转脚跟,在恩和疑惑不解的眼神下,低声开口:“去崇政殿,先更衣。”
恩和恍然大悟,大汗这是男为悦己者容,介意海兰珠福晋瞧见这样的他。
还有福晋肚子里的小阿哥小格格,大汗定要以最英俊的容颜同他们见面!
这一路上恩和都在后悔,每每入夜,泪水都沾湿了衣襟。
自从不再征战,转职为汗宫总管,他吃好喝好,荒废了太多骑射,赶路竟给主子拖了后腿,实在惭愧。如今将功赎罪的机会到了,他定要为大汗挑最好看的衣裳,把冒出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再抹些吴克善贝勒常用的养颜膏……膏……
恩和的声音变了调:“海、海兰珠福晋?”
皇太极猛然回头,海兰珠轻轻喘着气,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她的眼尾残留红晕,像天边绽开的晚霞,依稀可见一抹水光。皇太极喉结滚动,脚步像是生了根,凤眼逐渐爬上贪婪。
他的目光半刻也舍不得离开面前的美人,下一瞬,她干干净净,扎进了他的怀里。
鼻尖是铁锈尘土的味道,海兰珠闭上眼,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双手环住腰身,收紧的时候被他的大掌箍住,皇太极薄唇微动,哑声开口:“你怀着孩子,怎么还能做这样的动作。”
匆匆赶来的小玉儿呆在原地,与如在梦中的恩和对上视线,足足有几秒,又呆呆地挪开。
海兰珠闷在他的怀里,恍若可以隔着护甲,听见心口的跳动。
她安静了一会儿,语调轻轻,却是有些生气:“做这样的动作,与怀孩子有什么关系。前线战事未了,大汗怎么回来了?”
皇太极一愣,忙与她解释,他不是不顾大局的人:“漠南已定,就差收尾整兵……”
海兰珠抬头看他,漂亮眼眸依旧盛着怒。
皇太极再不辩解:“我想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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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修]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特意压过,一字不落传入她耳中。
——也只传进她的耳中。
海兰珠纤长的眼睫颤动,红唇抿了抿,再也忍不住弯起笑容。明明是冬日,却如树枝上初绽的桃花,面颊透着粉,叫满园萧瑟,寂冷宫墙染上无限娇意。
“不必去崇政殿更衣,我服侍你。”她脱离皇太极的怀抱,改为拉着他的手,“大汗勇武无双,不论何时,都是我心中最俊朗的英雄。”
这是听去了他与恩和的对话。
皇太极呼吸一窒,只觉喉间越发干涩,半晌温柔开口,嘴角不住地上翘:“好。”
恩和竖起耳朵却什么也没有听到,不一会儿,就见福晋牵着大汗往关雎宫走。皇太极侧着身,呈一个护持的姿态——他护持的,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恩和与小玉儿站在必经之道上,还来不及绕开,海兰珠见了他们一笑,正欲说话,小玉儿从呆滞中回神,忙不迭道:“表姐与姐夫许久未见,定有许多的话要说,我先告退了!”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觉悟,一溜烟走得飞快,可惜恩和总管走不了,他睁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期期艾艾望向大汗。
皇太极:“……还不回房休息,是想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恩和受宠若惊地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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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博敦与吉雅压下喜色,把宫人指挥得团团转。
“去请院判来……”
“你去搬崇政殿偏殿的政务,济尔哈朗贝勒分门别类都放好了,脚程要快……”
皇太极沐浴完毕,换上一身金线鹰纹常服,脖间是黑狐裘领,发梢残留着水珠。胡茬被剃得干干净净,海兰珠捧来巾布,轻柔地替他擦拭,又换上梳子梳头,他便顺从地靠在榻上,伸出的手在空中一顿,覆上她的小腹。
小心翼翼,仿佛害怕惊醒了里头的小家伙。
海兰珠扑哧一笑,嗔道:“他还不会动,连手脚还没有长好。”
皇太极不以为然,凤目蕴藏着笃定:“本汗的小阿哥小格格最聪明,从小就知道阿玛在想什么。”
海兰珠拗不过,只好任由他想象。半刻钟后,她放下木梳,柔声劝道:“大汗不如睡一会儿。”
即便奔波多日,他的神色丝毫不见疲惫,灼灼目光唯有一个她:“不急。”
不急?人是肉做的,还是铁打的不成?!
海兰珠蹙起眉心,皇太极一见她这幅模样,连忙改了口:“都听兰儿的。我问过太医就睡,好不好?”
海兰珠盯着他看,眉心舒展,终于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召见的院判大人终于赶来。还来不及行礼,便遭到大汗疾风骤雨般的盘问,当下生产对身子有没有影响?福晋能否承受?忌口如何,害喜严不严重?
他才知道大汗回宫的消息,被一连串问题砸得晕头转向,半晌颤巍巍地开口:“还请大汗……慢点儿问……”
皇太极沉默一瞬,决定尊重医术超绝的老臣。
他颔首,吩咐吉雅:“拿纸笔来。”
吉雅觉得这幅模样怪熟悉的,却不敢表露出一丁点,也不敢把自己狗爬似的笔记上贡,唰一下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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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夜色深沉,大汗忽然回京的消息已传遍前朝。
皇太极睡够三个时辰,随意用了些膳,见时辰已晚,吩咐在京的旗主贝勒不必进宫,诸事明日再议。
命人传完话,他陪着海兰珠洗漱,哄着她入睡,就着床边烛火,仔细地将太医叮嘱的注意事项重温一遍。
把出来的脉象健康,福晋害喜的症状越发减轻,却也不能疏忽大意……
等她睡得沉了,皇太极掖了掖锦被,起身向外走。
一边走,一边同屁颠屁颠赶来服侍的恩和道:“把折子搬到书房,还有福晋没来得及处理的宫务。”
他顿了顿,嗓音低沉下来:“传斥候头领,本汗有事问他。”
恩和连忙应下。
这里的斥候头领便是皇太极不在,负责护卫关雎宫的人。“福晋告诉奴才,前线战事要紧,莫要传信让大汗分心……”头领跪在书房,一字不漏禀报了两个月内宫中大大小小的事,特别有关海兰珠福晋的一切,最后呈上阿娜日的供词。
皇太极静静听着,脸色越来越冷。
他知道哲哲抱病在床,原来里头还有这样的因由。
真是贤惠至极的大福晋。
恩和听得冷汗涔涔,若说原先是对海兰珠福晋快刀斩乱麻的钦佩,听到最后变得心惊胆战,这……这……
大福晋做的这些事儿,简直骇人听闻。便是他隐约明白,自海兰珠福晋进宫后,大福晋的品性并不如表现出来那般温婉,但撺掇从前的布木布泰福晋传信十四贝勒,联合莽古济公主三番两次对关雎宫下手,还意图示好豪格贝勒——这是要做什么?!
别提还有暗地里的小动作,都是避着人,只留亲信与之谋划,他一个也没有察觉到!
眼见大汗转扳指的动作慢下来,俊脸竟是带了笑:“摆驾清宁宫。”
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恩和喉咙有些干涩,低声道:“大汗,天色已晚,大福晋要是睡下……”
“本汗回宫,她如何睡得着。”皇太极起身往外,语调含冰,“她定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又盼着我不知情,又盼着给她一个痛快。”
“摆驾!”
……
寝殿药味弥漫,哲哲仰躺在榻上,脸庞是没有血色的蜡黄。夜色昏暗,唯有窗边透过的一缕月光,她的手渐渐攥紧,大汗回来了……
听说大军还在拼杀,大汗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即便察觉到不对劲,她已经分不出心思去想了。
她怎么就栽在海兰珠的手上,以这种可笑的理由?明明是大她不少的长辈,浸淫后宫多年,积攒了多少人脉,却败得如此轻易,只苦了她的两个女儿。
哲哲冷笑一声,谁叫她身边没有大汗派下的人手,半点没有恃宠而骄的依仗。
她不是输给海兰珠,而是输给皇太极的偏爱!
可惜她没有早点明白。世上从不缺宠妃,又有谁有皇太极那般架势,将海兰珠护得那么好,心间如蚂蚁啃噬,那双形状温婉的杏眼闪过怒与恨,下一瞬,梢间忽然点起灯火,宫人连滚带爬地进来通报:“大福晋,大、大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