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博敦觉得不大可能,进了宫谁来招待,就凭病恹恹的大福晋?
和诸位旗主见面才是正理,改嫁可是终身大事。
“横竖也劳烦不到福晋。”博敦笑道,“你是担心大汗娶新福晋不成?”
吉雅吓了一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她哪里敢污蔑,她不想去长白山挖参!
就是……心里有些不踏实。许是害怕被人听见,她鬼鬼祟祟地往四周瞧,恰恰和海兰珠对上了视线。
吉雅唰地站直:“……格格,奴才也不想回草原喂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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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城门回来,任谁都能瞧出大汗心情极好。花了一上午议功抚恤,简单用过膳,又与朝臣商议如何安置投奔的林丹汗遗孀与额哲王子。
“既是主动归附,为扬我大金仁德,不如封额哲为察哈尔贝勒,归还部分牛羊草场,加派驻扎大臣,为大汗拱卫漠南。”范文程拱手道。
如此承认大金正统,也代表彻底臣服,等大汗称帝,也好给额哲加恩,封他为察哈尔亲王;恩威并施,使之不敢生出半点异心。
皇太极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微微颔首。大部分朝臣赞同此话,范文程又道:“四位福晋正当芳华,与旗主贝勒十分相配,臣愚钝,却也知美人当配英雄!”
一席话说的众人哗然,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身份不够谁娶得起?
有心的旗主蠢蠢欲动,便是没有见过她们的容貌,凭借几大福晋的扬名,手下势力、年纪财产他们皆了然于心,要说最抢手的,还是苏泰、窦土门二位福晋。
不为什么,就为财产丰富,年纪也不大。
伯奇福晋名声不显,囊囊大福晋最有威信,可财产不是拔尖……低低的议论声传来,忽然间,做主户部的十贝勒德格类上前几步,咳了一咳,笑道:“若要安抚察哈尔,臣弟以为,囊囊大福晋最受拥戴,地位最是要紧。遗腹子如是男孩,当为日后的察哈尔世子,大汗实在可以纳为福晋,百利而无一害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大臣暗暗点头,十贝勒这话倒是中肯之言。
大汗这几年从没有再纳的心思,后宫都让科尔沁女人占据了高位,子嗣称不上繁盛。囊囊大福晋身份同样贵重,且是林丹汗的正妻,既能制衡又能当家,当娶!
范文程老神在在,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在场的多尔衮、岳托等人是经历过窦土门福晋被大汗无情拒绝这回事的,他们有心提醒,瞧了眼汗座,到底保持了沉默。
大汗宠爱海兰珠福晋,连貌美的窦土门福晋都无感,哪里还容得下囊囊大福晋?
德格类只觉气氛不对劲起来。
娜木钟怀着身孕,人又聪明,是与海兰珠相斗的不二人选。他从巩固统治,安抚察哈尔的角度入手,处处皆为大金着想,附和之人为什么不多?!
慢慢的,他的笑容变得勉强,给大贝勒代善投去求助的眼神。
代善对几个弟弟都不错,觉得德格类的提议更是贴合,虽然海兰珠福晋宫务管得好,但科尔沁一家独大,不是他所乐见的。
囊囊大福晋威信最足,大汗纳了,也是皆大欢喜嘛,于是出声道:“十弟说的极是。囊囊大福晋时常替林丹汗料理事务,又有马上功夫,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贤惠福晋……”
话音未落,皇太极体贴地出声,语调却不容置疑:“兄长如此夸赞,本汗这就做主,命囊囊大福晋娜木钟改嫁于你。”
代善:“……”
代善的话拐了个弯:“不一定要进宫,嫁给别人也是极好的,譬如十弟,譬如十四——”
皇太极接过话头,没让代善说完十四弟三个字。
他手下的斥候早早打探出来,娜木钟性狠,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多尔衮虽对女人糊涂,在战事上的表现无可指摘,此番立有功劳,他还是不要明赏暗惩了。
还有窦土门福晋,怕是会闹得家宅不宁,改嫁日后再说。
“既然你也觉得娜木钟适合十弟,就让她进十贝勒府做大福晋,十弟丧妻已久,本汗合该补偿他一个。”
皇太极的目光掠过辅佐朝政的济尔哈朗,停留在豪格身上:“苏泰福晋改嫁六贝勒,伯奇福晋改嫁……”
方才出列的德格类面色苍白,已经快晕了过去。多铎眼见不好,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开口,砰地一声跪下:“禀大汗,臣弟想娶伯奇福晋为大福晋!”
所有人都被他的急切和礼貌镇住了。
在他身旁,豪格心底忽然生出异样的感觉。
不必明日接见,皇太极霎时知道了伯奇福晋长相如何,他沉默良久,收回原先的话:“好,本汗应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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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有功就当封赏,眼看年纪越拖越大,这小子也应当娶亲了。
若是多铎不提,皇太极原要把伯奇福晋嫁给豪格,为压一压长子长媳的小心思,也为动作越发逾矩的莽古济。虽说有更多更富有的蒙古贵女供多铎选择,但多铎喜欢,不如从了他的心意,从宫中补一补贺礼就是。
雷厉风行地应承下来,皇太极没给众人提出异议的机会,沉声道:“此番察哈尔移民众多,户籍还需户部登记,另派礼部协助,务必加快进度。”
户部由德格类也就是十贝勒掌管,放在平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吩咐,可放在当下,又好像附上一层不一样的意味。户部官吏多,又何需加派范文程坐镇的礼部协助?
不过十贝勒身子向来不好,大汗怕他累着,也情有应当。大殿久久无声,众人从多铎请赐婚的震撼中回神,心里头暗想,天降一个厉害的大福晋,瞧着十贝勒脸白的模样,也不知能不能消受喽……
直至暮色到来,崇政殿外,朝臣接连踏出宫门。
由范文程为首的汉臣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结伴远去。范文程捋了捋长须,面上丝毫不见倦色:“诸位同僚不如去我家中坐坐,小聚一番。”
其余人笑着点头:“大人邀请,我们焉敢不从?”
……
多铎意气风发的俊脸在脑中挥之不去,豪格步伐慢下来,逐步落在了最后。
父汗是不是想把伯奇福晋赐给爷?
还有多铎,他喜好美人是众所周知的事,更迷恋过关雎宫的海兰珠,既如此,伯奇福晋岂不是样貌极为出色,足以抵消财产的不足。伯奇福晋的娘家部落虽小,却也是草原有名姓的部落。
豪格有些不是滋味,但一想到聪慧体贴的妻子,渐渐释然了。
察哈尔的遗孀,父汗赐下的福晋绝不能慢待,他到底不想见到妻子的眼泪。如今最要紧的事……眼底划过光亮,藏在库房的金印也好拿出来了。
拐过一条宫道,迎面走来两个侍从,他们步伐匆匆,正低声絮语着什么,仔细听去像是有关海兰珠福晋。
“关雎宫真有元朝传下来的金印?”
“那还有假。我表兄就在前殿跑腿,说是福晋从女眷贺礼中翻出的好东西,明儿就要献给大汗。”
“……贝勒爷,奴才给贝勒爷请安!”
谈论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位侍从连忙行礼,豪格却是微变了脸色,目光一寸寸地扫过他们。
金印,明儿献给父汗,难不成关雎宫那儿还有第二块?不,不对,真正的帝王之物哪是那么好得的。
“起来吧。”他呼吸渐沉,“你们在谈什么金印?什么女眷的贺礼?”
瞧他这幅模样,明显有着不对劲,侍从对视一眼,身子开始轻颤:“贝勒爷恕罪,都是奴才嘴碎,奴、奴才……”
豪格太阳穴一跳,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什么嘴碎不嘴碎的,说!”
……
暮色彻底被黑夜代替,贝勒府灯火通明。
“爷多年前取回的金印,托你在库房放着。”豪格一动不动地盯着妻子,“明日范先生提请父汗称帝,现下奉送的时机刚刚好,可以拿出来了。”
豪格大福晋原本温婉的笑容一僵,猛地攥紧帕子,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慌乱一瞬间被掩去,万万没有想到爷会在这个时候提起金印——它已经在海兰珠福晋的手里,是额涅走的一步错棋,她又如何再变出来一个?
她也只能推脱时候久远,被粗心的下人摆换了位置,就再也寻不见。幸而历经那么多变故,爷待她的心一如从前,豪格大福晋略略放下提起的心,决意找人替罪,福身道:“我这就去拿。”
库房空前热闹了起来。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传来管事的惊怒,还有下人被训斥的声音:“找,都给我找!毛手毛脚的东西,大福晋交代你们的事都办不好,打扫的时候挪哪去了?!”
许是时间耽搁的太久,豪格等得再也没有耐心,亲自来了一趟。
瞧见库房前的乱象,还有妻子面上的担忧,他的眼神逐渐变冷:“不用找了,都退下。”
心底猜测愈发明晰:“金印在关雎宫,被你当做贺礼送了出去,是不是?”
这是他保存多年的战利品,只为合适的时机奉上,加重在父汗心中的位置,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父汗却对他冷淡了下来。海兰珠福晋肚子里是男是女的孩子还是其次,为挽回心意与信任,他必须要靠金印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而她都做了什么?
放在平日他也不会如此失态,可今时不如往日!
如此重宝,如此重宝,瞒着他这么久,还拿他当傻子耍?!
他从没有这样厉声说过话,豪格大福晋的脸色唰一下苍白。
爷怎么会知道?她送去的贺礼没有署名,海兰珠福晋也不该知道。
她的心湖彻底乱了,强笑道:“爷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妾……”
“我亲眼见过,你还有什么话说。”豪格气得双目充血,直接拿话堵了她的嘴,不想再听狡辩。没想到在背后捅他一刀的居然是他最维护之人,这和背叛有什么区别,“你做的好事,海兰珠要拿去邀功送给父汗了!”
他竟是怀疑起来,自家大福晋到底心向着谁,近来对关雎宫显露的敌意是不是阴谋?这里边,有没有他岳母的手笔?
豪格大福晋后退一步,脑中一阵阵地空白。
爷真的知道了,他刚刚是在诈她。她死死掐着手,到底不敢再编理由,语无伦次地解释:“爷,当时关雎宫地位不稳……我送金印,说是为给未来的小阿哥,为加剧父汗的猜疑……”
不管她说什么,豪格已经不想听了。
猜疑,父汗最喜欢的就是海兰珠。就算是真,拿他的东西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啊,好得很!他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从牙根挤出一句话:“拿我当傻子瞧,你好大的胆子。”
从一开始,他就处处维护她,而今换来了什么?
想起朝会上多铎的请婚,还有他顾念妻子的释然,豪格就像被活生生甩了巴掌,脸上又痛又麻。他忍了又忍,终是没有朝女人动手,阴着脸往外走去。
豪格大福晋浑身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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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
皇太极一见桌上的金印,眉梢含了笑:“本汗交由你保管,怎么拿出来了。”
海兰珠简单挽了一个发髻,浑身水一样的温柔。她替他解下大氅,交给一旁的宫人:“有了传国玉玺,金印也该挪去书房,省得在这里占地方。”
说着眼波流转,红唇微弯,叫人散播的金印一事也应遍布宫内外了。
她不容许有一丁点恶意,加诸她的孩子身上。
对于原先要害她的人,能试则试,试不出来也无妨。她只是猜测,如今才是献金印的好时候,从前想对付她的女眷是不是自作主张?
男子对建功立业有多看重,断不会使出这样的手段。而与她结怨的女眷不多,算来算去就那几个,她特意安排人经过豪格身边,端看他会不会失态。
若真的是,攒了那么久的仇,也该算算离间父子之情,惹来大汗烦忧的账了。
海兰珠垂下眼,遮住一抹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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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察哈尔归附的四位福晋,还有额哲王子觐见大汗的日子。
贝勒大臣立于崇政殿两侧,隆装相待,把重视两个字刻在了脸上,得赐新福晋的旗主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除了德格类,还有豪格。
囊囊大福晋与额哲走在最前,伯奇福晋最后。她们皆着大妆,身穿精致繁复的蒙古服饰,可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列于最后的伯奇福晋。
因为她最美。
典型的蒙古美人,艳丽中透着些端柔,叫人眼前一亮,回过味来,不禁暗赞十五贝勒的眼光好。这……只略逊海兰珠福晋,比布木布泰侧福晋第一美人的名号强多了!
一个似独一无二的江南牡丹,一个似迎风招展的草原格桑。
豪格看愣了眼,本就压抑的心火再也克制不住,牡丹为他父汗所有,谁也不敢动心思;可要是没有多铎的截胡,格桑本来是他的!
他本就和最小的叔叔不对付,又被维护的妻子摆了一道,满腔急怒没处撒,而今恰恰遇上了发泄口,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伯奇福晋的存在像是嘲笑他是个蠢货,豪格握紧拳头,额间青筋毕露。
忍耐,如今朝会还没有完。
朝会确实没有结束。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一项项流程过后,由礼部官员宣读旨意,封额哲为察哈尔贝勒,囊囊大福晋改嫁十贝勒为大福晋,伯奇福晋改嫁十五贝勒为大福晋,苏泰福晋改嫁六贝勒为福晋——
十贝勒,果然是丧妻已久的病秧子十贝勒。昨儿隐隐听到消息,如今尘埃落定,娜木钟手一抖,眼眸几度变幻,终是跪下接旨。
就像她原先说的那样,归降之人,为保全察哈尔一族,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