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到那个日期,又凑近了一些去看。
打车记录上明确的显示着愚人节那天的凌晨她从格林花园公交站打车到了天水桥公交站。
她悚然一惊,但又觉得怎么可能?那天她从他家出来,明明走得很慢,她是希望他追出来的,她甚至给他留下了充分的追出来的理由。她在去他家之前就已经有主意了,如果他只是因为她不想结婚才犹豫,那就结婚好了。反正婚姻于她是一张纸,有也行,没有也行。既然她喜欢的人非要不可,那试一下也不是不行。可他一点犹豫都没有,所以她才走了。原来他出来追她了吗,可为什么她一点不知道。他出来是干什么?只是给她送鞋,还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给贺敏打电话,开门见山道:“贺医生,你记得周临西是什么时候出的车祸吗?”
贺敏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茫然道:“两年前的愚人节吧,怎么了?”
章柠一顿,问:“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她连自己的事情好像都记不清楚,她只记得事情,没记住时间。
贺敏说:“当时院里都说这是愚人节给他们家开得玩笑,还说再有钱怎么样,也躲不开天灾人祸,记忆比较深刻。”
她问:“是凌晨的时候?”
贺敏说:“好像是大半夜,先是就近拉到了人民医院抢救,之后又转到了我们医院。”
她又问:“沈堰东大半夜出门干吗?”
贺敏当然知道他老同学大半夜出去干吗,她曾经也好奇过这件事,毕竟那么大的狗屎运,多少人眼红疯了。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初的狗屎运现在变成了一个厄运,当初眼红的人现在提起这事只剩下唏嘘。但贺敏并没有如实告知,她怕章柠知道后有心理负担,只说:“可能是那天太忙,下班晚了,刚好碰见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明明是自己希望的答案,可此刻她却不信了,她问:“真的吗?”
贺敏说:“章柠,人已经不在了,你不要想太多,想太多只会让自己难受。”
章柠微笑道:“贺医生,我不是个小孩,难不难受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只想知道沈堰东那天晚上出来做什么?”
贺敏一顿,说:“你不是去找他吗,他担心你一个人出事,出去找你。”
章柠挂了电话。
她回到家里,找出沈堰东的电脑包。
他的手机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可摁开机键,还能打开。只是她来回翻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和她的任何东西。明明俩人在一起时拍过那么多东西,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她又去翻他的电脑,电脑里也什么都没有,干净的好像俩人从来不认识一样。
她打电话给贺敏,说想和她见个面。
贺敏说晚上八点可以吗。
章柠说在他们医院附近商场的星巴克等她。
贺敏下班后直接过去,见对面的面色甚为严峻,心里有点疑惑,问:“怎么了,章柠?”
章柠看着她,好一会儿,问:“贺医生,沈堰东是不是特别恨我?”
贺敏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说:“我觉得他恨我,他一定恨死我了,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真的不知道?”
贺敏道:“没有,章柠,你想多了,他没有恨任何人,如果真有,应该恨自己更多吧。”
章柠摇摇头:“你不知道,是我骗他跟周临西退婚的,我答应他,只要他退婚,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如果我没有给这个承诺,他不会退婚,他也不是很需要爱情,周临西对他好的话,他应该也会对周临西很好吧,说不定他们就结婚了。”
贺敏说:“我提醒过他了,他说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还要做,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章柠又摇了摇头:“他一直在拒绝我,不知道拒绝多少次,是我自己不信邪,非要他爱我。如果不是我在他结婚前还缠着他,他不会碰到周临西的车祸,也不会跟他前妻离婚,他们或许现在还在一起。我觉得说恨都暧昧,他应该非常厌倦和憎恶,想起这一切就觉得恶心,所以宁愿放弃自己的医院,放弃自己的家乡,也要离开。”
贺敏一顿,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没用,就摸出了手机,在相册里划拉了好一会儿,最后点开一张照片,把手机递给她。
照片是沈堰东离职前,她和牟森跟他一块到高瞻远的酒吧闲聊时拍的。
高瞻远站在吧台里,沈堰东坐在靠近镜头的位置,牟森在他右侧。拍照时,沈堰东右手还握着酒杯,身体后仰,给牟森留出位置,牟森则往前倾了一些,把手肘拄在了吧台上。三个人都是正值盛年的青年,脸上带着一点笑意,看起来无忧亦无惧。
贺敏说:“你看手臂上是什么。”
那时还是八月,虽然已经立秋,可温度很高,还在穿短袖,沈堰东的黑色短袖边缘有一点奇怪的东西。
她把照片放到最大。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纹身,黄色的,硬币般大小,上面还坠着一片叶子。
贺敏说:“老高还打趣他,说你已经结婚了,让他省省吧,他还让老高滚丫——他要是恨你,干嘛搞这些。”
她看着那纹身,许久,抬眼问:“这么说,他不恨我?”
“我觉得没有。”贺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