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烁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热潮,他一把将江临抱起来,在众人注目中抱着江临来到闸机前,才慢慢放下。
“加油,小伙子!”马烁伸出手和江临击掌。
第54章
马烁坐回到车里,给武桐发了信息,告诉她江临入校了。武桐很快给他回了信息,说已经和经侦处领导打过招呼,中午之前就能有消息。
他看着车外拥堵的车道,上百辆车塞在这里,已经排成了三排,等着前面的红绿灯放行。他放弃把车倒出去的念头,从包里掏出记事本,准备梳理一下案情。
他摸到了一件硬物,又沉又凉,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姥爷的手表。这些天,这块手表就躺在包里,跟着他四处奔波。
他决定拿着这块表去找住在三亚养老公寓的舅舅,不管结果如何,也好过永远带着怀疑。可是他也不能就这么拿过去,至少得保养一下。他在网上搜了一下保养手表的价格,至少也要三五千块钱。
他摩挲着表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从手机里翻出阿珞的微信号,问他今天上不上班,自己有块手表想带过去看看。
阿珞很快给他回了信息:“好啊,我今天正好是早班,马警官想几点来?”
马烁看向后视镜,车流已经加速,看来很快就能脱困了。
马烁把手表交给阿珞的时候,阿珞明显愣了一下。
“这是……”
“这是我姥爷的。”马烁说道,“我想问问,保养一下大概花多少钱?”
阿珞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手表,犹豫道:“这个我得给您问问了,要不咱们还是上楼吧。”
马烁跟着阿珞上楼,坐在接待区等待,阿珞拿着手表直接进了维修中心。十几分钟后,那个长得像聂远的王经理和阿珞一起来到马烁面前。
“这块手表是您……”王经理表情郑重地问道。
“是我姥爷的。”
王经理点点头,说道:“这块表,我们决定为您免费保养。”
马烁一愣,他看了眼阿珞,从阿珞震惊的表情中,他猜到这个保养肯定价格不菲,至少远超三五千的水平。
“明天上午九点,您可以过来取表吗?”王经理说道,“我们知道您工作繁忙,或者您自己挑一个时间,只不过,拜托您提前一天和我们确定好时间。”
“那就明天上午九点吧。”马烁想了想说道,“我想问下,这块表保养大概需要多少钱?”
王经理沉吟了片刻说道:“费用会按照保养难度来收取。这块表应该已经停了至少二十年,而且是一块将近五十年的表,保守估计一万元。”
“这还不算加急费用。”阿珞笑道,“正常保养的话,这块表至少要在店里放一周呢。而且王经理亲自下场,这可是VIP待遇。”
“我能问一下原因吗?”马烁问道。
“明天您来了,自然就知道了。”王经理礼貌地说道。
马烁刚回到车里,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小赵打来的。他接通电话,小赵有些语无伦次,翻来覆去说他们终于找到了。
“我给你发图片,你先看吧。”说罢小赵挂断了电话。
马烁打开小赵发来的图片,深绿色的底色上有一团银白色的东西。他放大了一看,原来那是一顶假发。
马烁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罪恶已经慢慢浮向水面,露出黑色的轮廓。
下一秒钟,也许它会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过来,或者调转方向潜回黑暗的深渊。所以,这个时候他要格外冷静,绝不能犯下任何错误。
他忽然冒出个想法,假发为什么会在那里?是他们遗落的,还是故意的?接着他想起焦闯说过的一句话:
“有人在制造各种证据和线索,把我们引向靳巍……”
消失已久的套牌车忽然出现,同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作案手法,用一起谋杀案揭开了另一起谋杀案。然后套牌车把我们引向靳巍家的小区,让我们找到了假发。这会不会都是对方故意留下的线索?这一次要把我们引向何处呢?
除了跟着对方跑,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如果这些都是对方计划好的,他们也一定早就清除了痕迹,就算一路追下去,也只是陪对方兜圈子而已。
马烁看着那团假发,它变成了一张脸,正对自己发出轻蔑的冷笑。
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个人商量一下就好了。马烁闭上眼睛,努力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从大脑中赶出去,他要集中精力思考,他不能追着对方兜圈子,他要找到那条路径,直接绕到对方面前的路径。
终于,他睁开眼睛,又给小赵打去电话。
“把技术科的人留在现场,你们都撤回来吧。”马烁命令道。
“什么?”小赵叫了起来。刚刚追查到重要线索,就让他们撤退,换了谁都会困惑的。
“撤回来。”马烁平静地说道,“你们现在有几个人?”
“五个人。”
“好。你记一下。”马烁说道,“安排一个人去网监查张宏的扫码记录,找到他和凶手一起玩的游戏。”
“是。”
“再去个人盯租车公司,今天中午之前我要结果。”马烁说道。
“没问题。”小赵说道。
“余诗诗那边怎样了?谁在盯着?”
“老孔。”小赵说道,“对了,他说昨晚余诗诗一家去了首都机场,走的是国际出发,是康养中心老总徐炳辉亲自送过去的。后来余诗诗和徐炳辉又回来了。”
“让小孔去查查余诗诗一家去哪儿了?”马烁沉吟了片刻说道,“小孔那边人手够不够?”
“他在那边呆了快24小时了。”小赵说道,“我回头替他。”
“我们现在都过去,去康养中心。”马烁说道。
“现在吗?”小赵迟疑地问道。
“对,现在。”马烁把手机放到中央扶手上,按下免提,然后发动汽车。
“为什么呢?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路了。”
“我怀疑那顶假发是凶手故意留下的。”马烁把车挪出车位,跟着出口导向标识往外开去,“假设是这样,那么他们周六夜里开着套牌大切诺基去作案也是故意的,他们故意让我们发现他们的行踪和据点。”
“您怎么判断他们故意留下假发的?”
“你们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了吗?”
“还没有。”
“这不就得了!”马烁说道,“说明他们离开前已经收拾过据点了,那为什么会单单留下假发?”
“懂了!可这和康养中心有什么关系呢?是因为套了他们的车吗?”
“不。凶手用套牌车引起我们的注意。”马烁攥紧方向盘,一字一顿地说道,“凶手怎么会知道咱们发现了他们在开套牌车?”
“噢!”小赵叫了起来,“所以那天我们去康养中心出现场……”
“凶手也在那里!”马烁说道,“那天是周一,3月16号。”
“我知道,是你妹妹的生日。”小赵接口道,“我们现在就过去,先把康养中心的监控视频拿到了再说!”
由于康养中心要筹备上市,余诗诗开始对之前所有采购合同进行内审。这是一项非常繁重的工作,但余诗诗不怕,相比之前十几年窒息一般的生活,现在简直身在天堂。
手机响起,她扫了一眼,是婆婆的手机号。该来的早晚要来,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她甚至有些兴奋,这些天反复打磨的腹稿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她接起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婆婆的咆哮声。
她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继续工作,大概过了五分钟,听筒里传来婆婆微弱的叫唤声,她才不紧不慢拿起手机。
“你骂够了吗?”
“你个臭骚……”
余诗诗又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又晾了婆婆五分钟,然后拿起手机。
“这回骂够了吗?”
“你……你……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儿子!”婆婆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说我害死你儿子?那你报警好了。”余诗诗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先闭上你的臭嘴,听我说完。”
“你让她说!”听筒里传来公公的吼声。
“你们找个地方坐好,我怕你们一会血压高了。”余诗诗说道,“你们儿子死了两年了,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别废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婆婆又吼了起来。
余诗诗拍了拍裤腿的灰尘,不紧不慢道:“这个事其实非常简单,为了给你儿子治病,我就只能借高利贷。但我们没房也没车,就只能借裸贷,裸贷你们知道吗?就是我脱光了拍照片给人家,如果还不上钱,人家就把照片发到我老家。”
“你……”
“放心,我没拍。”余诗诗冷笑道,“因为人家看我岁数太大了,担心我没皮没脸,裸照要挟不了我。所以我们就商量换了个法子,把你们家的地址和信息当抵押物了。可能是他们觉着你们得要脸吧,毕竟在当地也是体面人家,所以就同意给我放贷了。条件是如果我还不上贷款,他们就去找你们。”
“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就凭给你儿子治病啊。”余诗诗依旧语气平和,“前段日子他们来找我还钱,我当然没钱了。他们就威胁我,说要骚扰你们。这些钱本来就是给你儿子治病用的,所以你们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不想还也没关系,反正我是不会还的。”
“而且我还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你认为我害死你儿子你就去报警,看看警察听不听你胡说八道。我伺候你们家病秧子快二十年,不是为了等他死了听你们满嘴喷粪的!”
“你混蛋!”婆婆又吼了起来。
“你们才是混蛋。”余诗诗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知道吗?你儿子活着的时候每天都在骂你,怪你把他生成这样,半死不活的。他做手术之前还诅咒你呢,说他如果挺不过来,变成厉鬼都会把你带走的。你有功夫找我的邪茬儿,不如担心你自己,看看半夜有没有鬼叫门。”
“我……你……”婆婆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真的非常恨你,还有你丈夫。”余诗诗说道,“老公公,你也在旁边听着呢吧。你儿子最恨的人是你,说他小时候本来有机会治好,都是让你给耽误了。好像是你把给他做手术的钱拿去做生意了吧。”
“胡说!儿子和我们好着呢!别听她胡说!”婆婆喊道。
“真的好吗?你儿子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年,你们总共见过几次?”余诗诗戳穿了婆婆的虚伪,“要是没有我,你儿子早不知道死多少年了!所以,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我害死你儿子的鬼话,否则我真的会撕烂你的臭嘴!”
“你……你……把余新柱给我叫来!”婆婆疯狂地吼道。
“我爸妈和我哥嫂一家子都出国定居了,他们也不会再回来了。”余诗诗笑着说道,“所以我也不怕老家传这些谣言,在我眼里,那就是个笑话。你们一家子都是笑话。而且,就算我在别人眼中是个潘金莲,你儿子也是个武大郎!”
挂断电话,余诗诗积郁在胸中十几年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她感觉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着新鲜空气。她亲手了结了过去十多年的恩怨,她为自己的勇敢感到自豪。
她要谢谢那个暗中威胁她的女人,是她让自己变得坚强。她甚至还送给自己一个能活活气死婆婆全家的绝好故事。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五角枫树,远处一队警车闪着警灯驶来。
第55章
马烁坐在警车里,看着康养中心的办公楼,徐炳辉就在那里。
五分钟前武桐告诉他,段育明控制的一家投资公司投资了泰谷康养中心。经侦处查到这笔资金的来源正是大鲁村资产管理公司。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徐炳辉和段育明合谋害死了段建发,作为回报,段育明投资徐炳辉的康养中心,而靳巍和窦勇则扮演了杀手的角色。所以,窦勇和段育明接连被杀,靳巍被抓,这一切都是冲着徐炳辉来的。套牌大切诺基也是为了让警方注意到徐炳辉。
现在的问题是,徐炳辉到底有多少人脉是用这种方式结下的?
马烁似乎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罪恶深渊。可是他还不能进去抓走徐炳辉,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找到徐炳辉犯罪的直接证据。他甚至无法证明段建发遭遇的车祸也是一起谋杀案。
相反,如果让徐炳辉发现了自己在怀疑他,他一定会想办法销毁证据,比如清除掉和靳巍的联系记录。
对,他们有自己的联系方式。马烁大脑飞转着,靳巍的手机里有徐炳辉的电话和微信,但是除了春节互发拜年信息以外没有联系过。可是徐炳辉把余诗诗被警方调查的事通知了靳巍,所以他们一定还有别的渠道联系。
明知道徐炳辉就是凶手却无从下手,这种感觉真是窝囊。马烁想起九年前把他们打入谷底的那起案子,大概也是这么一回事。那种深深的无力感,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说什么找到破绽分化凶手的策略,那都是之后才想到的,说到底不过是事后诸葛亮罢了。如果当时他能想到这个办法,也许就能拦下愤怒而盲目的搭档了。
这就是人生的考卷吧,上次做错的题目,这次变个样子继续出给你。
马烁还在胡思乱想,办公楼门开了,徐炳辉朝警车快步走过来。马烁叹了口气,推门下车,迎了上去。
“这么大阵仗!”徐炳辉一边走一边招手,“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