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雷——李大发
时间:2022-04-25 06:56:50

  马烁快步冲到徐炳辉面前,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小声说道:“徐总,我们来调查一些事情,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话!配合公安是公民的义务嘛。”徐炳辉压低了嗓音,“不过,我们这里真的牵扯到什么案子了吗?我们可是马上要上市了。”
  “的确有点麻烦,您还记得我之前问过您的那个叫靳巍的人吗?”马烁极力表现得淡定,他也不能保证能不能骗过徐炳辉。
  “记得啊,他以前是我们这里的志愿者。”
  “他给病重的人实施安乐死,已经被我们掌握实际证据了。”马烁低声道。
  “这样啊!”徐炳辉惊道。
  “案情比较复杂,我就不和您多说了。”马烁回头看了下正在陆续下车的同事们,“我们需要调取咱们这里的监控记录,我的同事还要走访一些人。”
  “没问题。”徐炳辉立刻说道。
  “嗯……”马烁看着闪烁的警灯,拿起对讲机说道,“小赵,你们把车开到第二停车场,这里都是病人,不要吓到他们。”
  “谢谢,你真的很细心。”徐炳辉诚恳地说道。
  “徐总,有几个问题我也得走访一下您。”马烁掏出记事本。
  “咱们去凉亭里说吧。”徐炳辉抬头看了看如洗过的蓝天,“多好的天气。”
  “靳巍的母亲确实住在平价部,她也确实是通过我的关系进来的。”徐炳辉停顿了片刻说道,“我和她是老乡,这个你知道吗?”
  马烁摇摇头,问道:“你是甘肃人吗?我以为你是南方人。”
  “你看得真准。”徐炳辉笑着点点头,“我祖籍确实在南方,但我也确实在甘肃出生长大的。”
  马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您对靳巍有一定了解。”
  “不。”徐炳辉摇摇头,“我是在他母亲入院后才知道他的。后来他从国外回来照顾母亲,我们接触就多了。因为我们都有留学经历,有些共同话题。”
  “看来您对老家乡亲还真照顾。”马烁说道。
  “我家里条件不好,从小就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靳巍的母亲,我管她叫姑,她非常善良,也很照顾我。所以,我这也算是一种报答吧。”说到这里,徐炳辉叹了口气,“没想到她的儿子竟然是……”
  马烁观察着徐炳辉说谎话时的样子,这个男人的演技真的已经如火纯青了,也许他说的谎话自己都会相信吧。马烁配合地叹了口气,问道:“他在陪护母亲期间,有没有什么极端表现?”
  “你这样说的话,还真的有。”徐炳辉看了眼马烁,然后双手抱在胸前,低下头说道,“母亲去世后,他留在这里做志愿者,这就是极端表现了。”
  “为什么呢?”
  “首先,人在面对负面情感的时候会本能地逃避。”徐炳辉看了看马烁,“比如亲人去世了,正常人都会想搬出去一段时间,有条件的甚至会卖掉房子。或者从新装修。这是正常的反应。”
  “没错。”马烁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他母亲去世后,他一直留在这个环境里,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而且还做志愿者。”徐炳辉摇了摇头,“你知道志愿者是最苦最累的工作,每天要接收大量的负面能量。”
  “当时你没有警觉吗?”
  “没有想到这方面。不过为了他心理健康,我也找他谈过,希望他能接受一下心理评估,然后做适当治疗。”徐炳辉摊开手,“但他拒绝了。医生治病最重要的是病人配合,否则就是零。可他又是故人之子,我又不好这样放弃他,就把他留在身边,也算有个照应。结果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忽然要走,我怎么挽留都没用。”
  “他在这里有什么朋友吗?”
  “他和每个人都很好。”
  “和谁有矛盾吗?”
  徐炳辉沉默了片刻,说道:“他和每个人都很好。”
  马烁赶到市局已经中午十一点了,然后又在市局门口排了十分钟队。
  就算开着警车,他照样被门口的管理员拦下来。他告诉管理员自己来A11会议室开会,管理员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马烁。
  “A11的会开完了。”管理员说道。
  “开完了?”马烁吃惊地说道,“可是我们领导让我来汇报……”
  管理员眼中露出同情的目光,于是挥了挥手,说道:“直接下地库。”
  接着他走到马烁的车后,朝下一辆车喊道:“接人的都到胡同外面等着,这里不让进!”
  马烁开车进了地下停车场,找了个车位停下,给武桐发信息说自己到了。武桐很快给他回了一条信息,让他找3号电梯坐到5楼。
  马烁坐在车里定了定神。一个小时前,武桐忽然给他发来信息,让他到市局汇报工作。他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要汇报什么。汇报他已经找到了凶手,但就是没有证据吗?还是汇报他发现了两个凶手,但还没抓到人?
  既来之则安之吧,马烁放弃了思考,推门下车,穿过弥漫着尾气和二手烟味道的停车场,走进电梯。
  电梯门再次打开,楼道里空旷寂静,和楼下的车水马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马烁的心情一下就平静了好多。这时身侧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一个年轻女警。
  “你是东城支队的?”小女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高傲地问道。
  “对。”
  “跟我来。”小女警转身往回走。
  小女警带着马烁走进等候室。让他在这里等着,然后推开另一扇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马烁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立刻又紧张进来。
  很快小女警出来,朝他招了招手。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进那扇门。
  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面坐着三个人。一个瘦小的老头居中坐着,他的腰板挺得笔直,像一座钟。左边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白白胖胖的,像是在机关工作多年的人,脸上露着和气的笑容。右边是武桐,小女警走到武桐身边坐了下来。
  “这是我们队的马烁。”武桐小声介绍,然后对马烁说道,“这是梁局,这是刑总的马队长。你别紧张。”
  马烁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梁局的眼神正在自己身上打量,于是比刚进来时更紧张了。
  “你是赵阳的搭档?”梁安治开口问道。
  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马烁忽然全身发木,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
  “可以。”梁安治看了看武桐,“九年了还这么精神,这就对了!”
  “他还是看了您紧张,平时更精神。”武桐笑着说。
  “好。”梁安治点点头,然后看向马烁问道,“你还记得那个案子吗?秦国力女儿的案子?”
  马烁一怔,他没想到梁安治竟然会问起那个案子。秦国力就是九年前女儿被仇家报复吸毒的前任队长,也正是因为那那个案子,他和搭档双双被下放。
  “秦国力上礼拜死了。”梁安治转头对被称作马队长的男人说道,马队长忙不迭点头附和。
  “他死之前我去看他。”梁安治继续说道,他的语气平缓,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他得了癌症,医生说是抽烟抽的,我看他就是想闺女想的。”
  马队长沉痛地点点头,说道:“他女儿好像死了几年了。”
  “自杀了。”梁安治抬眼看了一眼马烁,继续对马队长说道,“他死之前托付我给他报仇。到底是个老实人,临死了才敢说点心里话。”
  梁安治停住了话头,会议室里安静下来,但马烁能感觉到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空气中缠结。
  “请领导放心。”马队长说道,“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案子破了。”
  梁安治转过头,把目光放在马烁身上,似乎在等他表态。
  “我不认识秦国力。”马烁忽然说道。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切开了纠缠在一起的空气。对面四个人都愣了一下。
  “所以我该庆幸。”马烁继续说道,“不必背着让他死不瞑目的负罪感。”
  “啪——”马队长拍了下桌子,压着嗓子斥责道:“你怎么和梁局说话呢!”
  梁安治抬起手制止了马队长,然后平静地说道:“接着说。”
  “九年了……”马烁顿住,他用力咬着牙,脸绷得像一块铁板。
  一阵沉默,马烁再次开口:“我就想问问您,我当年有没有做错。”
  梁安治迎着马烁的目光,拿起水杯,又放下,然后说道:“你是想问,当年把你调到东部队的处理有没有错,对吧。”
  “不。”马烁摇了摇头,“把我调到哪里,我都必须服从。我是问我当年向调查组如实报告我搭档殴打嫌疑人,到底有没有错。”
  又是一阵沉默。
  “没错。”梁安治终于说道,“你做的完全正确。”
  “谢谢,九年来我就在等这句话。”马烁看了一眼武桐,武桐也看着他,她眉头紧锁,眼中流露着感同身受的目光。
  “我明白了。”梁安治点了点头,“这个说法九年前就应该给你。就像这个案子,九年前就应该查下去。”
  “现在要往前看了。”马队长看着马烁说道,“你就说,你有没有信心把这个案子查下去,搞个水落石出?”
  马烁冷冷道:“当然,破不了的案子就是债。我可不想背着这些东西过一辈子。”
  “辛苦了,年轻人。”说罢,梁安向前探了探身子,他笔直的腰板终于微微弯曲了一下。
 
 
第56章 
  焦闯在嘈杂的35专案组办公室里枯坐了一上午,大家忙来忙去,都没有时间理他。临近饭点,办公室忽然安静下来。等他反应过来,就剩他自己了。
  他正不知所措,刘斌急匆匆跑进来,拽着他往外走,说副支队长谢广军在大碗居给他接风。
  大碗居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刘斌带着焦闯七拐八拐来到包间,包间里已经坐了六七个人,为首的正是谢广军。
  众人见焦闯进来,纷纷站起身欢迎。焦闯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斌子,赶紧让你师傅落座。”谢广军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斌子,你来,我问你点事。”
  刘斌一屁股坐到谢广军身边的主客位置,和谢广军耳语起来。焦闯只好坐在刘斌外边,和身边的人寒暄。
  服务员端上酒菜,这时两个人抱了一箱百年牛二进来,其中一个矮胖的男人笑哈哈地向谢广军请示:“领导,咱们先来这一箱,不够我再叫他们送来。”
  “对。先喝着。”谢广军拍了拍刘斌的肩膀,“给你师傅倒酒。”
  刘斌殷勤地给焦闯倒了满满一分酒器的白酒,还特意给焦闯斟了一盅。焦闯喝了二十年酒,当然知道酒杯定座次的规矩,看来不管他们有心还是无意,今天自己都坐不到主客的位置了。
  但是人在矮檐下,也只能低头。焦闯拍了拍刘斌的肩膀表示感谢,也没有多说什么。
  “来。”谢广军端起酒杯,“欢迎老焦加入咱们东城支队这个大家庭!以后咱们齐心合力,同心同德,干好本职工作,对得起父老乡亲!来,干杯!”
  众人干杯,然后一轮敬酒,气氛逐渐活络了许多。
  刘斌一直给谢广军斟酒,他看到谢广军兴致好些了,于是问道:“领导,今天上午怎么了,看你愁云密布的。”
  “哼!”谢广军点了支烟,“别提了!”
  “说说!”众人聒噪起哄。
  “今天上午,那谁,刑总的孙贺给我打了个电话。”谢广军说道,“说武桐那个案子没翻成。”
  他似有似无地看了眼焦闯,说道:“也不知道梧桐怎么了,是得着什么高人的指点了?还是之前就藏着一手?反正把之前预演的漏洞全补上了。”
  “孙贺生气了?”刘斌问道。
  “当然了,本来他想把这块肥肉叼走。”谢广军嘬了口烟,撇着嘴说道,“他这人,出门不捡钱包就算丢东西,心里能好受吗?”
  焦闯有些酒意,于是说道:“就算武桐办的有什么差头,也轮不着他刑总横插一杠吧。”
  “师傅,这你就不懂了。”刘斌借着酒劲说道,“这功劳给谁都行,就是不能给武桐啊。”
  “为什么呢?”
  “您想,武桐什么人?”刘斌压低嗓音说道,“她可是老梁的人,被贬到咱们这儿的。之前她在朝阳就是副支队长。要是让她在咱这儿立了功翻了身,那可就不是一个东部队能盛得下的了,没准蔺队一升,整个东城支队都是她的了。”
  焦闯一想,刘斌说的还挺有逻辑。再看刘斌用眼神示意谢广军,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是谢广军为了支队长的位子在打压武桐。
  “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焦闯挠了挠脑袋,端起酒杯说道,“谢队,我敬您一杯。”
  谢广军端起酒杯,说道:“老焦,我有句话本来不该说。但是今天酒喝到这儿了,我且多说一句。之前队里决定扩充35案成员的时候,第一个就是你,而且从来没变过。结果到了发通知前一天,把你换下去了。什么意思?不用我多说了吧。”
  “师傅,人家防着你呢。”刘斌说道。
  焦闯心中莫名腾起一阵烦腻,不是对武桐,而是对这满桌油腻的酒菜。他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道:“谢队,您看给我安排些什么工作?”
  谢广军似乎没料到焦闯会这么问,转了转眼珠,说道:“不急,先熟悉下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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