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开玩笑。”徐炳辉严肃地说道,“陈队长,请问你们能保证我女儿安全回来吗?”
“谁也不能百分百保证。”
“你有多大把握?”徐炳辉追问道。
“这个要看情况。”
“所以我要撤案。我不能把赌注押在连多少把握都说不清的你们身上。对不起,我没有讽刺你们的意思,你们很辛苦,我很感激。我只是说实话,我想给绑匪赎金,换回我的女儿。”徐炳辉看着刑警们说道,“我认为这个方法要比你们介入成功率高。”
“这是绑架案,我们必须……”
“这是我女儿。”徐炳辉打断了陈队长的话,“如果因为你们介入,绑匪杀了我女儿怎么办?”
“你给他钱,他也可能……”
“至少是五五开。”徐炳辉说道,“我愿意用我全部身价去赌这50%。”
徐炳辉一边说一边悄悄递给陈队长一张纸条。陈队长打开一看,里面写着:绑匪是熟人,他可能在监视我。
陈队长点了点头,悄悄递给徐炳辉一部手机,然后对手下们一招手:“收拾东西,撤退!”
“谢谢。”徐炳辉低下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希望你女儿能安全回来。”陈队长说道,“我也希望等她安全了,你再来找我们。”
警察走后,徐炳辉坐在书房里,静静地看着书桌上的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陈队长给他的。警察撤离时,陈队长给他留了个纸条,告诉他警方就在附近,有情况随时联系。
他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女儿柴鸿发来的语音通话请求。他拿起手机,走进隔壁的隔音室,关好门,然后接通。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徐总,你很明智。”
就是视频里说话的那个男人。徐炳辉说道,“我女儿还活着吗?”
“活着。”
“我要和她说话。”
“不行。她现在没空。”
徐炳辉揉着额头,缓缓说道:“你想要多少钱?”
“五百万。”
“好。”徐炳辉说道,“你要保证我女儿的安全。”
徐炳辉手机震了一下,他拿下来一看,绑匪用柴鸿的微信给他发来一张柴鸿的照片。柴鸿坐在椅子上,没有被捆绑,也没有明显的伤痕。
“好,你不要伤害她,我会尽快给你钱。”徐炳辉拿起手机说道。
“你不用去筹钱吗?”
“这是我的事。你说什么时候要钱就可以了。”徐炳辉保持着主动。
“那就今晚十点,位置我再发给你。”
“好。”徐炳辉说道。
“你会带警察来吗?”
“不会。”
“如果你带警察来,我会杀了她。”
“绝不会有警察。”徐炳辉说道,“你能监视到我家吧。警察刚才已经被我赶走了。”
“好,今晚九点我给你发消息,带着钱来找我。”
“我会找人把钱送过去。”
“你要自己来。”
徐炳辉停顿了片刻,问道:“为什么要我去?你只是要钱而已。”
“你不想接你女儿回去吗?”
“我可以安排可靠的人。”
“你不敢来?”
徐炳辉大脑飞速运转,意识到这个绑匪不是冲着钱去的,而是冲着他去的。
徐炳辉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可是警察还在我家楼下。”
“你不是说警察被你赶走了?”对方笑了。
“我在骗你。”徐炳辉摸着额头,“警察怎么可能真走了?我只是暂时把他们支开了。”
“只要你配合,我可以帮你甩掉警察。”对方说道,“你会冒这个险吧。”
“我要和我女儿通话。”
对方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愿意出来可不是为了你女儿,所以不要再假惺惺了。”
对,我愿意出来可不是为了我女儿。
徐炳辉在隔音室里坐了很久,盘算着往后该怎么做。最后他删掉视频,起身去餐厅,看到了两眼红肿的柴韵。她的几个闺蜜在这里陪着她。
要不是这些女人在场,徐炳辉真想质问柴韵,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爹跑到哪儿去了。
徐炳辉走到柴韵身后,双手搭在她肩头。柴韵身子一抖,本能地想要躲开,却被徐炳辉牢牢抓住。徐炳辉俯下身,轻轻说道:“亲爱的,我要和你说两句话。”
见柴韵没有动静,徐炳辉两手暗暗用力,柴韵只好起身和他走了。
“给这几位美女再弄些下午茶。”徐炳辉指着家政员说道。
两人来到卧室,徐炳辉关上房门,柴韵双臂交叉站着。
“坐。”徐炳辉坐到椅子上。
柴韵颤声质问道:“坐?”
她猛地掀开床罩,指着床单上的污渍质问道:“这是什么!”
“噢。”徐炳辉平静地说道,“余诗诗喜欢吃葡萄。”
“你……你们竟然吃到我的床上来了!”柴韵低吼道,但她不想让自己的声音传到外面那些闺蜜的耳朵里。
“是啊。”徐炳辉说道,“你天天闺蜜之夜,我就只能带余诗诗回来了。”
“你无耻!”柴韵气得浑身发抖。
徐炳辉笑了,说道:“那也没有你爹无耻。”
“你不要什么事都扯上我爸爸!”柴韵继续低吼。
“为什么不要?你和你爹都一样。你们想要什么从来不说,非得让我自己去琢磨。但凡我有一点不愿意,你们就变着法挤兑我,给我气受。”徐炳辉说道,“你们一直把我当成外人,一个能生金蛋的鸡而已。你对我有感情吗?”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柴韵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女儿被绑架了!”
“这是我该操心的事,不是你。”徐炳辉说道,“而且你也不操心,你爹也不操心。外孙女都被人绑架了,他老人家到现在还没露面。还有你,你除了在外面像个傻子一样哭哭啼啼,给那些八婆幸灾乐祸,你还干什么了?”
“我能知道该怎么办吗?”
“所以我说你不操心啊。”徐炳辉欣赏着柴韵愤怒而无助的样子,“发泄情绪谁不会?你坐那里哭,你女儿就能回来吗?就算回来,也是被大卸八块送回来的!”
柴韵猛地抖了几下,想到女儿将面临的噩运,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也是你的女儿,你就这么说她吗!呜——”
徐炳辉站起身,走到柴韵身边,把她抱起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今晚就去救她。”
“什么!”柴韵又抖了一下。
徐炳辉扶着柴韵坐在床上,柔声说道:“我今晚和绑匪见面。对方要五百万现金,要我给他送去。他答应不伤害鸿鸿。”
“真的吗?”柴韵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
“你还想见到女儿,对吧。”
柴韵哭着点了点头。
“所以我去做我该做的事,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什么?”
“首先,什么都不要和警察说!”徐炳辉小声说道,“否则鸿鸿真会被人大卸八块。”
柴韵恐惧地点了点头。
“然后,你去和爸爸说,我放弃集团10%的股权了。”
“啊?”柴韵睁开眼睛,空洞的眼神里恢复了一丝生气,她惊讶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有个条件。”徐炳辉捧着柴韵的脸,“让爸爸做我的主要投资人,并投资两个亿。集团的股份至少值十个亿,他赚大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炳辉用拇指擦掉柴韵脸上的泪水,新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家,我受尽了委屈。”徐炳辉说道,“我求爷爷告奶奶拉来的投资,结果投资人出车祸死了。但我不能停止上市,所以我必须再找一个投资人,目前只有你爸合适。但咱们都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的。所以我才想到这个方法,用我的股份换他救场。股份我可以不要,但康养中心必须上市,它以后是你和孩子们安身立命的靠山。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也……”
“你别说了,我去找他说。”柴韵捂住徐炳辉的嘴,哭道,“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说,不要再用那个女人伤害我了。”
徐炳辉品尝到柴韵手掌里的泪水,顺势搂住她,低声说道:“好了,不哭了,我今晚就把鸿鸿接回来。后天你们一起漂漂亮亮的参加周年庆。”
“好,我这就去找爸爸。”
“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不!你把他开掉。”柴韵恨恨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好,我这就把他开掉。”徐炳辉松开柴韵,轻声说,“让你闺蜜送你去吧,你们一起去,这样我能安心点。”
第66章
马烁看着徐炳辉家的保姆车驶出地库,正要发动汽车,就听到焦闯在对讲机里说道:“车里没有徐炳辉,他老婆和几个女人。”
马烁松开钥匙,剥开一颗牛黄上清丸,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像蒸笼一样的脑袋终于慢慢有了一丝凉意,眼睛和太阳穴也没那么疼了。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一天了,马优悠还没有消息。
他知道那些实习警员肯定在拼命工作,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下午听到武桐打电话批评小赵,因为小赵拿不出中午吃饭的发票——他们没有吃午饭。
一个小时前,海淀支队撤出了徐炳辉家,他们也只得跟着离开小区。现在海淀支队的两组便衣警察守在社区外面,等着徐炳辉联系他们。
马烁知道徐炳辉在犯罪:十七年前他杀了吴小莉母子;这两年他指使靳巍杀了段建发,可能还有其他投资人的利益关系人;现在他要和杜永邦合谋,也可以说被杜永邦威胁杀害杜芃,甚至马优悠。
但他们手上没有证据,就算带走徐炳辉,十二小时后也要把他放回来,除了打草惊蛇,一点意义都没有。
焦闯决定在小区外蹲守,他的理由是:万一徐炳辉说的是真的,昨天晚上他真的带余诗诗回家偷情,那么杜永邦也许还会联系他。所以在这里盯着徐炳辉是绝对不会错的选择。
马烁很感激焦闯,他知道他们留在这里的真正原因是他们无处可去。尤其是他现在的状态,剥开一颗牛黄上清丸都费劲,更何况干别的了。
焦闯提着两个塑料袋从便利店回来,一口袋是饮料,一口袋是食物。马烁打开一瓶矿泉水,狂饮而光,上清丸的药劲儿随着冰凉的水融入五脏六腑,他感觉轻松了一点。
焦闯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卷手纸放到中控台上。
“干什么?”马烁打了个嗝,闻到一股药味,感觉精神好了一点。
“吃牛黄喝凉水,你肯定要拉肚子。”焦闯说道,“提前准备好。”
“谢了。”
“这个时候着急一点用没有。”焦闯点了支烟,“刚才武桐让经侦处查过杜永邦一家的银行取现记录了,他们最近没有提取过现金。”
“什么意思?”马烁转头看着焦闯。
“现在支付都用这东西。”焦闯晃了晃手机,“所以他们只要用手机支付咱们就能找到他们。不想被发现就只能用现金,他们也没提取过。没有钱花,他们潜伏不了多久。”
马烁点了点头。
“我再多说一句。”焦闯说道,“就算真出了什么事。马烁,那也和你是不是警察没关系。那是因为你妹妹是杜芃的女朋友才会被卷进去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马烁看着焦闯,焦闯也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谢了。”马烁点点头,“之前的事,我一直想……”
“别说了,尴尬的人是我。”焦闯说道,“我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提醒,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那么招人讨厌的样子。其实我也不想变成那样。”
马烁没料到焦闯会这么说,他刚要说话,焦闯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马烁只好把两句不咸不淡的安慰又咽了回去。
焦闯看向前方,抽了口烟,继续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人为什么会堕落?其实就是因为看不到希望。刚工作的时候,领导都是老大哥,那会充满了希望,就想象着等我到了他们那个年纪,肯定也能当上领导。后来慢慢的就有同龄人上去了,也没事,人家优秀。再后来,比我年纪小的都上去了,我还在自我安慰,人家可能是有关系有背景。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其实不是别人在超我,而是我掉队了。”
焦闯皱起眉头,把已经燃尽的烟头掐在烟盒里,说道:“你知道吗?人真是会被打垮的。你不想让人家看出你是个废物,那就只好装成一根老油条,这样别人至少不愿意招你。而且到了那个时候,你为了获得安全感,就会下意识地去找和你一样的人,和他们混在一起。然后你就会模仿他们,最终变得和他们一样。等你偶尔醒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无法抽身了。这时候你就会看着周围的人,对自己说,算了吧,反正大家都这样。”
说到这里,焦闯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但是我看到你,我忽然明白了一个人是可以打不垮的。说真的,我真他妈挺嫉妒你的。然后我就想,既然你能挺得住,我为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