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手枪吗?爸爸?”杜芃挺起胸膛,“你还要再杀我一次?”
“你别逼我。你把柴鸿还给我。什么事都好商量。”徐炳辉说道,“否则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我也不介意。”
徐炳辉转了转眼珠,喊道:“你不想再见到马优悠了吗?”
杜芃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当然不想了。我不想让她见到我真正的样子。你把我变成了一个怪胎。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毁掉你。”
“毁掉我?就凭你?”徐炳辉瞄准了杜芃,摆出了要开枪的架势。
“果然啊。单凭血缘是无法产生亲情的。”杜芃叹了口气,“其实我很理解你杀掉我和我妈。这件事就怪我妈,她太傻了,竟然相信了你的话。我只想问问你,那天你带我们开游艇出海,是早就想好了要在海上杀了我们?还是临时起意的呢?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介意说实话了吧。”
乌云里翻滚着闪电,徐炳辉猛然想起十七年前那个夜里,同样电闪雷鸣,同样被逼入绝境。老天爷,你还在那里看着我吗?好吧,我来给你演一场更精彩的大戏,看你会不会为我喝彩。
他把目光转向杜芃,冷冷道:“当然之前就想好了。你把柴鸿还给我,我今天就放你走。”
“好。”杜芃点点头,“你放心,我会把她还给你的。先把枪放下吧,万一走了火,我死了,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她就只能被慢慢饿死。那种滋味太太太痛苦了,相信我,我经历过。”
徐炳辉迟疑了一下,慢慢放下枪口。
“昨晚你杀了邦叔,是想杀他灭口呢?还是为了救我?”杜芃又问道。
“都有吧。”
“这事也不怪你。”杜芃点了点头,“仔细想想,我甚至应该感谢你,毕竟你是为了救那个可怜的盲人杜芃杀了他。本来我们打算做个局钓你上钩,然后……”
“然后把我骗过去,录下我给你下药的视频,然后毁掉我,是吧。”徐炳辉质问道。
“是。”杜芃挠了挠头,“为了让你亲自出场,我们可是费了老大劲才把你的得力干将弄进去。”
“靳巍是你们弄进去的?”
“这也算做点好事,对吧。”杜芃微笑道,“还有那个段育明,我们把他杀了。杀他之前我们争论了好久,最后我说服了邦叔,用了和你们杀他爹同样的方法。”
“你们做这些就是为了让警察怀疑我?”徐炳辉咬着牙说道。
“这些年我想了无数种杀死你的方法。”杜芃平静地说道,“但是怎么都不解恨。后来我想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报仇不一定要杀了对方。而是让对方看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毁灭。你最珍贵的就是你的事业吧,所以我要毁掉它。”
徐炳辉摇了摇头,又举起了手枪:“你要这么说,今晚你就走不了了。”
“我希望你杀了我。”杜芃微笑着说,“我是个变态,是个怪物,是个死了十七年都没能转世投胎的孤魂野鬼。我和马优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真的是个瞎子就好了。如果我真的是杜芃就好了。但我不是。爸爸,是你把我变成了这样。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杀掉那个司机吗?”
“司机?”徐炳辉想了一下,“你说哪个司机?”
“帮助靳巍撞死段育明的司机,他的儿子是唐氏。你不是下午才看过他的自白视频。”
徐炳辉抬了抬枪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不想要那个孩子,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受苦呢。他和你一样都是不负责任的混蛋。”
“我根本不知道吴小莉怀了你!”徐炳辉低吼道,“我如果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会和她上床!”
“你为了上大学才和她上床的。”
徐炳辉激动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吼道:“我本来就可以上大学!是她爸爸扣着村里的公章不给我出特困证明,我才会受这份屈辱!你要恨,就去恨你妈,恨你姥爷!是这一家混蛋造出了你这个孽障!”
“你说的有道理。”杜芃点点头,“那你开枪吧,打死我这个孽障吧。”
“我……”
“犹豫什么,你对我又没有感情。”杜芃笑了,“还不如对那个盲人杜芃呢。”
徐炳辉愣了一下,缓和了语气,问道:“告诉我柴鸿在哪?”
“滨海别墅区27号院。”
”滨海别墅区……”
“耳熟吧,就是段育明的老爹开发的。”杜芃把一张门禁卡扔到徐炳辉面前,“这套别墅是老头送给邦叔女儿的。”
“他儿子呢?”
“哪有什么儿子,那是他雇来的一对演员。”杜芃笑着说道,“真正的杜永邦一家和杜芃早都送去三亚……”
“砰!”
杜芃脸上还挂着微笑,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前冒出一朵血红的花。
徐炳辉大喊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又开了一枪。
杜芃身体一震,向后倒去。
徐炳辉感觉自己的手湿了,是杜芃的血溅到手上了?他拿起手电,原来是一颗巨大的水滴。紧接着,另一颗水滴砸在土地上,砸出了一个比一元硬币还大的坑。
他抬起头,电闪雷鸣中,倾盆暴雨从天而降。
徐炳辉拖着杜芃的尸体来到悬崖边,他看着被暴雨洗礼的儿子,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此安详。也许这是你最好的归宿了,至少你不再是游荡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了。
他蹲下去,摸了摸杜芃的脸,忽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暴雨下了半小时,终于变小了。
徐炳辉的情绪也逐渐归于平静。他看着杜芃的脸,他在微笑。他为什么笑?他为什么要在中枪后露出微笑?
他忽然觉得杜芃的笑容流露着诡异,一瞬间,恐惧爬满了后背。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脚踩在杜芃身上,向前一蹬,把杜芃踢下黑暗中。
他用手电照了照,黑色的海水反射出灯光,就像无数只魔鬼的眼睛窥视着自己。这还不够,他想着,也许会被人发现。
他拖着被暴雨浇得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沙滩,开船找到了杜芃的尸体。他用缆绳拴住杜芃的脚踝,拖着自己的儿子驶向漆黑的大海。
一个小时后,徐炳辉开着那辆雅阁来到滨海别墅区。这是一片高档别墅区,门禁都是高级的升降桩式道闸。徐炳辉刷了门禁卡,地桩缓缓降下,前方路面上亮起向右行驶的标识。
别墅区里十分僻静,徐炳辉跟着路标来到27号院。他把车停在门口,走到大门前,尝试着刷了门禁卡,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座半封闭式的连廊,灯火通明。徐炳辉向右侧的墙上看去,立刻心惊肉跳。墙上挂着很多照片,第一张照片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那个被他害得糖尿病死亡的女人。
他走到回廊的尽头,推开门,里面看起来像是一间会客室。房间里只摆着一台电视,电视里播放着视频。
视频好像是从远处偷拍的,画面里,一个男人坐在落地窗前喝着啤酒,接着另一个男人从后面走来,站在他身边。
站着的男人就是杜芃。
“恭喜你!你已经摆脱你老婆了。”杜芃说道。
环境噪音很大,应该是杜芃在录音,然后和视频合成在一起的。
“谢谢,不过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想请你帮我解释一个小疑惑。”
“哦?”
“你怎么发现那不是一场意外?”
男人笑着摇摇头,说道:“因为那是我家的房子,我知道纱窗上的儿童锁有多难开。不要说那个智障儿童,就算我也不可能随便就打开。”
“你这里也安装儿童锁了吗?”杜芃看了看窗户。
“没有。”
“那就好。”
“什么?”
男人忽然向后倒去,躺在躺椅上不动了。
杜芃走到窗前,对着镜头说道:“每一个为了钱财杀害至亲的人都该死,坠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你说呢,徐炳辉?”
说完,他拉上了窗帘。
第68章
徐炳辉推开对面的房门,里面才是真正的客厅。客厅有四十平米,但是几乎空无一物,只有对面墙上巨大的一百寸液晶电视,和客厅中间孤零零的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长发少女,背对着徐炳辉。电视里正播放窦勇跪在悬崖上被审问的视频。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一股寒意从徐炳辉背后升起。他蹑手蹑脚地绕到椅子侧面,看清了少女的脸,是柴鸿。
徐炳辉立刻冲过去,一把抱起柴鸿。柴鸿身体僵直,看着徐炳辉,慢慢张开嘴,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鸿鸿别怕,爸爸来救你了!”徐炳辉在柴鸿耳边喃喃细语,“你能走吗?”
柴鸿哭着点了点头。
“你等一下爸爸。”徐炳辉把柴鸿又放回椅子上,这时他才发现,柴鸿身上没有被捆绑。
徐炳辉跑到电视机旁边摸索,找到了U盘。他拔下U盘,电视变成蓝屏。他在电视边框上摸索到了开关,关掉了电视。
别的房间里也许还有这些东西。徐炳辉想着,冲到其他房间搜查。可是其他房间都和客厅一样四壁皆空。徐炳辉跑到二层,同样都是空房间。
走廊尽头的木制楼梯通往三层阁楼,徐炳辉忽然有些莫名的恐惧,但他还是咬着牙爬上了吱吱呀呀的楼梯。
楼梯的尽头是一扇原木色的门。徐炳辉按住黄铜的门把手,轻轻打开门,里面漆黑一片。
徐炳辉摸到了开关,按下,没有亮灯。
房间里是完全的黑暗,他往前走了一步,不知道被什么磕了一下腿。他忽然想起兜里有手电,赶紧拿出来照亮,却吓得他双腿一软,差点从楼梯上跌下去。
房间足有一百平米,里面堆满了家具,家具上都盖着白布,阴森得就像陪葬的墓室。天花板上的灯架只剩下一圈黑洞洞的窟窿,难怪开灯没反应。
这里会不会还有什么东西?徐炳辉心里起疑,但实在没时间在这间家具墓室里翻腾了。他之前过路口的时候被监控拍了照片,如果他在这里停留时间过长有可能会引起怀疑,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
他和杜芃一起甩掉警察,警察一定会找他麻烦的。他必须要在警察找上门之前编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更不能让警察发现那个悬崖和这栋别墅。
想到说辞,徐炳辉又烦躁起来。他稳住情绪,关好电视和灯,把挂在连廊上的照片和两个U盘收好,然后带着柴鸿离开。
徐炳辉特意没上高速公路,而是绕道省道和县道返回北京,他要尽量争取时间思考怎么应对接下来的状况。夜晚的县道公路一片漆黑,只有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会有几个路灯。
驶出居住区时,又有监控抓拍。过了监控,徐炳辉缓缓把车停到路边,打开后备箱,把柴鸿从后备箱搀下来,扶到后排座位上。
柴鸿从刚才就很乖,一直躺在后备箱里。徐炳辉摸了摸她的头发,已经多久没摸过了?柴鸿乖巧地摸了摸他的手。
徐炳辉安顿好女儿,拿着照片和U盘走下坡道,下面是一条排洪沟。排洪沟里流淌着溪水。
他本来想烧掉照片,但看到排洪沟两侧砖头松动脱落,于是把照片团在一起塞进几个空洞里,再用砖头盖上。U盘的体积更小,他用石头把U盘砸碎,把芯片扔到水流湍急的暗沟里。
应该差不多了吧,但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徐炳辉忐忑地跑回到车里。
车子平稳地往前开着,路边都是树林,时不时出现一块大石头。
“鸿鸿。”徐炳辉看着后视镜,忽然开口道。
后视镜里的柴鸿蜷缩在角落里,她身体僵硬,目光呆滞地望着前面。
“你见过绑架你的人吗?”徐炳辉问道。
柴鸿哆嗦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他和你说过什么吗?”
柴鸿又摇了摇头。徐炳辉偷偷观察自己的女儿,她虽然还很僵硬,但目光却四处游离。她和她母亲一样,一紧张就不敢看人。
“那你知道视频里是什么事情吗?”徐炳辉再问道。
“不知道。”柴鸿低声说道,此时,她的脑海中全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如果他问你见没见过绑架你的人,你一定要说没见过。”男人说道,“如果他问你知不知道视频里是什么事,你也要说不知道,否则他会杀了你。”
柴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你以为他是你爸爸,所以不会伤害你?”男人笑了,“那你就错了。我也是他的孩子,他已经杀过我一回了。”
听男人讲完自己的故事,柴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如果你爸来接你,说明我已经死了。你就成了全世界唯一一个知道他全部秘密和罪恶的人了。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男人平静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柴鸿第一次开口。
“因为……”男人叹了口气,“因为我要复仇,你是我复仇的工具。你并没有伤害过我们,但你是无辜的吗?对我们来说不是。因为我和我妈被他扔进海里的一周年,你出生了。”
“求求你放过我。”柴鸿哭了出来。
“我当然不会伤害你。”男人说道,“唯一可能伤害你的是你的父亲。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他。”
小心他。
“鸿鸿!”徐炳辉叫道。
“啊——”柴鸿如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