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驶来两辆警车,马烁启动汽车,和他们擦肩而过。
“你就停在这吧。”武桐看着前方变红的信号灯说道。这个十字路口距离队部还有两个路口。
马烁把车停到路边,现在是早上8:15,武桐步行过去时间绰绰有余。
“你要去哪?”武桐问道。
马烁掏出表袋,说道:“我想找个表行看看。”
“东方广场有一个欧米茄,你就去那吧。”武桐说完就下车走了。
马烁看着她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信任武桐,而他感觉武桐也很信任他。尽管只相处了不到一天,但却像多年老友一样默契、轻松。
他刚把车调头过来,手机响了起来,是焦闯打来的。
“兄弟,哪儿呢?”焦闯一上来就问道。
马烁有一瞬间的慌张,焦闯这句话问的就像他站在路边,刚刚看到武桐从自己开的车上下来一样。
“外面呢,咋了?”马烁反问道。
“噢。”焦闯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没事,你今天休息吧。”
“对啊。”马烁回答道,他感觉焦闯在没话找话。
“噢,那这样吧。中午一起吃个饭。你,我,斌子。就咱仨。”
“吃饭?”
“对,一起坐坐。”焦闯说道,“中午细聊吧。诶,你开车呢?”
“嗯。”
“开谁的车?”
马烁犹豫了一下,说道:“朋友的车,帮朋友验车去。”
“行,那你忙吧。”说罢焦闯挂断了电话。
马烁吐了口气,他越来越怀疑焦闯真的看到了。
第7章
马烁推开欧米茄亚洲旗舰店厚重的玻璃门,两个导购女孩立刻跑过来。她们笑脸相迎,眼中却露出疑惑的目光。
也许从来没有客人这么早来逛手表店吧,马烁有点尴尬,于是掏出了证件。
“您稍等。”其中一个快步跑开。不一会,一个正在系领带的小伙子跟着她快步走来。
“警官您好,我叫阿珞,有什么可以帮您?”小伙子一脸阳光的笑容。
“我有块表,想让你们看看。”马烁说道。
“是您的表吗?”阿珞热情地问道。
“不,受害者的。”
“哦,真遗憾。”阿珞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去,“咱们上楼上谈吧。”
阿珞带着马烁来到二层,这里摆着四对单人沙发,沙发区后面是接待区,三个女孩站在后面收拾工位。女孩们的身后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穿着白大褂的工程师在墙后走动。
“这是我们的维修保养区。”阿珞拿来一瓶矿泉水,“您随便坐。”
三个女孩都投来好奇的目光,马烁找了个离她们最远的沙发坐下来,阿珞坐到他对面。
马烁掏出表袋放到茶几上的绒面托盘里。阿珞半蹲在地上,戴上手套,轻轻拿出手表,仔细查看。他很快放下手表,对马烁说道:“这样吧。我把维修经理叫出来,他是我们技术大拿。”
不一会,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和阿珞过来。
“这是我们王经理。”阿珞介绍道。
王经理坐到马烁对面,拿起手表认真看起来。马烁觉得他长得很像男明星聂远,尤其是他看表时眉毛皱在一起的拧巴劲儿十分神似。最后他拿出一个放大镜似的东西卡在眼睛上,认真看着表的背面,然后郑重地把表放在托盘里,看着马烁。
“聂经理……”马烁脱口而出,接着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王经理。”
阿珞笑道:“没事,很多人都和您一样。”
“您看这块表……”
“真的。”王经理点头道。
“真的?”阿珞睁大了眼睛,蹲在地上认真看这块表。
“我不懂手表。”马烁说道,“您能介绍一下吗?”
“这款手表叫超霸,复刻了321机芯,是款非常好的表。”王经理简明扼要地回答道。
马烁一点也没听懂,于是继续问道:“价格呢?”
“十几万吧。”王经理轻描淡写地说道。
“十几万?”马烁真的惊讶了,尽管他知道张宏是个拆迁户,但他没想到张宏能花十几万买一块手表。
“这块表的编号我有印象,应该就是从我们店出的。”王经理转头对阿珞说道,“你去查一下半年前左右的销售记录。”
阿珞走过,马烁探过身子,低声道:“这块表的主人前天晚上死亡了。”
“死了?”王经理拿起手表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有什么问题吗?”马烁来了精神。
“这块表你们动过吗?”王经理问道。
“应该没人动过。”
“那就奇怪了。这是一块手动上链的表,如果他是前天早上上的链,到现在也早该停了。但是你看,表还在走,而且日期也对。”
马烁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立刻追问道:“为什么是早上上链?”
“因为晚上调日历可能对机芯造成损害,所以我们建议顾客早上调表,包括上链、调日历和对时。久而久之,腕表圈就形成了早上调表的惯例。”王经理解释道,“当然这只是惯例,一些早上时间比较紧张的顾客也会在其他时间上链。”
“上满一次链能走多久?”马烁继续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您是指动储吗?44小时。”
“也就是说……”
“手表现在还在走,说明最后一次上链时间应该是前天13点以后。”王经理立刻给出答案。
“有没有可能超过44小时?”
“有。”
“45小时?”
王经理摇了摇头,说道:“那广告就会说45小时了。”
阿珞拿着一份客户登记表回来,他没有直接给马烁看,而是念道:“购买这块表的客人姓张,登记名是张宏。”
马烁认为自己有必要对张宏重新建立认识了,他点了点头,问道:“通常什么人会买这款表?”
王经理耸耸肩说道:“宇航员。”
“他开玩笑的。”阿珞解释道,“买这款表的通常都是非常懂表的藏家,毕竟它只是一枚钢表,在很多客户眼里,这个价格非常贵了。”
“而且和它一模一样的普通超霸手表只卖三四万。”王经理直白地说道,“这就排除了那些靠手表炫富的客人。”
“所以你们认为,能买这块表的人……”
“懂表,有钱,低调。”王经理总结道。
“这真是一块好表。”马烁的注意力第一次放到手表上。
“老实说您拿来这块表的时候我也有点奇怪。”王经理说道,“因为这款表的产量非常少,几乎都被藏家买走了。所以这个张先生一定是个非常懂表、有品位还低调的人。”
“所以一个烂赌鬼暴发户买了这块表,是不是有些蹊跷?”马烁问道。
王经理思考良久,缓缓说道:“必有蹊跷。”
马烁坐在车里,正琢磨该怎么向武桐汇报这个事情,武桐先打来电话了。
“张宏家北卧室窗户和防盗纱窗上都没有找到张宏的指纹。”武桐说道,“但是发现了鲁娟的指纹。”
“我记得张宏家的玻璃窗是在纱窗里面,就算开窗通风也不会碰纱窗。”马烁说道,“其他房间的纱窗有没有发现指纹?”
”没有。”
这可算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进展了,马烁想着,就像第89分钟的进球,基本可以锁定胜局了。看来他也不用再忙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武桐继续说道:“刚才焦闯找我,想让你去他们组,你考虑一下。”
马烁一愣,这些年自己和焦闯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要到他的组里。
“他和你说了吗?”武桐问道。
“没有。但他刚才给我打电话,约我中午吃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些全告诉武桐,但他觉得应该说。
“你那边怎样了?”武桐换了个话题。
“有新进展,但是估计用不上了。”马烁挠了挠头,“一会我把车开回队部,钥匙还给你。”
“对了,你说到这个,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武桐语气忽然迟疑起来。
“你说吧。”
“嗯……我今天下午要去支队开会,估计要开很晚。”武桐顿了顿说道,“但是今天周五,我儿子小学……”
“哪所学校?”马烁立刻问道,解救了武桐的尴尬。
“我给你发个定位吧。真是麻烦你了。”武桐的语速又快又轻,完全不像她平时的样子。
让马烁更惊讶的是,武桐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她怎么居然能有一个已经上小学的儿子?
“喂!家长会你去吧!我今天有事!”焦闯不耐烦地挂断电话,举起酒杯和马烁、刘斌碰杯。
马烁喝的可乐,他说自己喝酒过敏。焦闯和刘斌这些年都没和他喝过酒,于是也不勉强,三个人各喝各的。
“孩子的事就是麻烦。”焦闯对马烁说道,“兄弟你还没结婚呢吧。我跟你说结了婚生了孩子,你这小夹板就套牢了。别的不说,就每天孩子接送上学,真的就能熬死你!”
一瞬间,马烁忽然怀疑焦闯是不是在自己手机里装窃听器了。
“我深有体会!”刘斌附和道,“我家孩子别看才一岁多,光排队打疫苗就把我给整怕了。”
“你这刚万里长征第一步。”焦闯端起酒杯,看向马烁,“兄弟,你也抓紧找对象吧。到时候哥哥给你证婚!”
“车队我给你安排!一水大奔E级起步!”刘斌附和道。
马烁举杯向两人道谢,焦闯喝了一口酒,点上一支烟,定定地看着马烁。
“兄弟,我呢,一直很看好你。”焦闯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以前的领导呢,对你可能有点看法,所以我也不敢拉你。为什么呢?人都得先自保。”
“这话对。”刘斌附和道。
“现在新领导没这回事了,你就可以……怎么说,蛟龙出海,猛虎下山。从现在开始没人能拦着你了,这你一百个放心。”焦闯顿了顿说道,“但一个好汉三个帮。尤其是你,想要把这些年落下的都给追回来,还要超过别人,那就非得有靠谱的搭档不可。”
说到这里,焦闯倒了一杯满满当当的白酒。
“兄弟,这些年多有怠慢。”焦闯端起酒杯说道,“好在现在拨开云雾见青天,这杯酒我干了,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焦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哥!你悠着点,下午还得审鲁娟呢!”刘斌急忙说道。
“没事,下午让兄弟主审!”焦闯闭着眼睛,一脸被酒折磨的表情,“从这个案子开始,以后凡我办的案子,都有你一份!”
马烁正要说话,热烈的音乐忽然响起,接着一个沙哑的金属女声唱起了:“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醉酒的蝴蝶……”
焦闯和着音乐摇摆了两下,然后接起电话,故意把嗓音压得低沉:“大哥忙呢,啥事。”
马烁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13:45,武桐拜托他接孩子的时间是16:00。他犹豫要不要和武桐说一下,但这样一来,武桐肯定不会让他去接孩子了。他知道武桐没有其他可以托付的人了,否则也不会找认识不到一天的他。
他理解这种无助,决定速战速决。
鲁娟被女警带进来,她身体蜷缩、目光呆滞,像一具被抽干灵魂的行尸走肉。这是激情犯罪后的显著特征,因为他们本身是普通人,犯罪前没有考虑到后果,所以在面对不可挽回的后果和人生坍塌时,精神会被绝望和恐惧摧毁。
13:50。房间里足足安静了五分钟,鲁娟偶尔抬起头,迎上马烁的目光,吓得立刻又低头。
马烁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一下,这是他设的闹钟。他拿起手机,装模做样翻了翻,说出审讯的第一句话:“王文佳招了。”
“啊?”鲁娟抬起头,失声尖叫。
“他说这件事和他没关系,是你一个人干的。”马烁划着手机说道,“他说张宏回来后,把你们堵在家里,他和张宏发生了肢体冲突。这时你让他出去,你要自己和张宏谈。于是他就跑到消防楼梯里坐着,直到你出来带他离开。”
王文佳还没有受审,这是马烁根据已有事实替王文佳编的一个故事,没有透露案情细节,因此属于合理的审讯技巧。
“他说你出来以后,快速关上了门,拉着他坐电梯走了。他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也没再看到张宏。”马烁说道,“这些是真的吗?”
“他怎么能这么说呢!”鲁娟不可置信地质问道,气得浑身发抖。
“他律师已经来了,今天晚上就能走了。”马烁拍了拍手边的报告,“而且他说的和我们在现场采集的证据是吻合的。所以我要提醒你现在的处境,你是本案唯一嫌疑人。”
“他……他胡说!”鲁娟又急又恨地辩解道,“他怎么能胡说呢!他怎么能为了自己出去就……就诬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