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谁呢?”徐炳辉陷入了思考。这件事看似和他没任何关系,但他却隐隐感觉危险已经潜伏在黑夜中了。
余诗诗在徐炳辉的注视下给马烁打了电话,说自己昨晚手机没电关机,和男朋友出去喝酒,醉到现在才醒。刚才有个康养中心的工作人员联系她,她才想起来一直没和马烁联络,于是打电话向他道歉。
马烁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玩室内攀岩的江临,说道:“你没事就好。”
“对了,你昨晚说那个警察是假的,为什么呢?”余诗诗又问道。
“因为如果这个警察只是奉命联系信息泄露的当事人,他怎么可能知道你是独居女性?所以我怀疑这个人已经跟踪你一段时间了。”马烁说道,“还有你知道安全锁是什么吗?”
“不知道。”
“安全锁和门锁分别是两个独立的装置,安全锁结构非常简单,极少有损坏的情况。”马烁说道,“如果你的门其他部分都完好,安全锁基本不会坏。那么就要考虑是不是被人故意破坏。而且想要破坏安全锁必须从门内侧拆除,说明有人趁你不在家时进过你的房间。”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余诗诗终于低声说道:“马警官,你吓到我了。”
“我建议你这两天先别回去住了,这也是我着急找你的原因。”马烁看了看时间,19:00了,“如果你还没有回家的话,去找个管理规范的酒店住下,明天找人把门锁和安全锁全换掉。”
“好的。”
“还有。开锁师傅找你核实详细地址是正常的。”马烁继续说道,“他们也要确认开锁的人是住户。下次再有开锁师傅问你,不用那么敏感。”
“可是,真的很吓人啊……”
“放心吧,开锁师傅都是公安局备案的。你下次换门锁的时候,他不仅要核实地址,还要看房产证和租房合同呢。”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余诗诗长出了口气。
“如果你觉得自己有危险,或者认为有人骚扰你,立刻报警。”马烁看着江临矫健的身影,已经爬到了反斜面的位置。
“我之前报过警了,但警察什么都没发现。”
江临像个小猴子一样在空中荡着身体,马烁看得手里都出了汗。
“那肯定是因为你有什么事没说清楚。”
一阵沉默,余诗诗说道:“麻烦你了,马警官。再见。”
马烁放下手机,眼睛还在江临身上。他现在正处于最关键的位置,他要靠一只手吊在斜面上,身体摆动,去抓最后一组岩点。他开始摆动身体,松手,用力一抓,另一只手借着摆动抓到了另一个岩点。他向上牵引,接着腰腹用力,一条腿搭到了平台上,接着一个翻身躺上平台。
下面响起掌声,十几个客人和工作人员都在为他完成高难度动作鼓掌。马烁也暗自称奇,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居然有这么强的核心力量,可想而知他经受了多少艰苦的训练。
他接上江临后,原本把江临送到家就可以了,这时武桐发信息说支队开会要到晚上,问他能不能多呆一会。如果可以的话带江临去商业广场吃个晚饭,江临每周末都去那里玩攀岩。
于是马烁带着江临来到这家广场,两人说好先玩两个小时攀岩,然后去江临常吃的餐馆吃晚餐。江临十分乖巧,点了常吃的菜,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来往的客人。
“你爬的很不错。”马烁给江临倒了一杯柠檬水。
“谢谢叔叔。”江临说道,然后又看向外面。
“你做过很多训练吧。”马烁又问道。在他和这个小男孩中间,很明显他要担负起打破沉默的重担。
“每天晚上睡觉前做一些。”江临礼貌地回答道。
“为什么是睡觉前做?”
“因为早上起床时间很紧张,还要收拾内务,还要出早操。”江临盯着面前的杯子说道。
马烁点了点头,这种在寄宿学校生活的孩子果然自我管理意识比较强,利用睡觉前的时间锻炼。他忽然联想到张宏晚上调表,那块表还在车里。
“叔叔,你是不是有事?”江临看出马烁表情变化。
“你能不能在这里等叔叔,叔叔去停车场拿个东西就上来。”马烁说道。
江临认真点了点头。
马烁跑到停车场,可是他忘了自己把车停在了哪个区,只好挨个找。地下停车场都差不多,他找了十几分钟才找到武桐的车。他从扶手箱里找到那个装着欧米茄超霸手表的皮袋,然后往电梯一路小跑而去。
他回到餐馆,看到江临还在,莫名其妙松了口气。他走到江临身边,摸了摸江临的脑袋,然后坐到沙发上。
他有些气喘吁吁,心跳也莫名加快。他深呼吸了两口气,打开表袋,拿出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秒针还在转动。
现在是19:45了,按照44个小时计算,最后一次上链时间应该是前天夜里23:45,而鲁娟和王文佳坐进电梯的时间是23:40。他看着转动的秒针,一扇隐蔽的大门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打开。
“叔叔,你怎么了?”江临看着马烁一副失神的样子问道。
“没怎么。”马烁随口说道,他已经沉浸在思考中了。
“妈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快到了。”江临说道。
第9章
马烁被一阵混合着香水味和烟草味的味道惊醒,他侧过头,看到武桐气喘吁吁地站在身边。桌面上的三盘菜都是对着江临那一侧的吃完了,对着马烁这边的纹丝未动。
“你怎么不吃啊!”武桐一边说一边用手夹起一块糖醋里脊塞到嘴里,然后坐到江临身边,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江临皱起眉头,拿出酒精湿巾给武桐擦手。
“先去洗手!”江临命令道。
“妈妈手不脏。”武桐用酒精湿巾擦手,看向马烁,“你发什么呆呢?”
“叔叔刚才下了趟楼,回来就这样了。”江临说道。
“你吃完了吗?”武桐看了看江临面前的半碗米饭和整整齐齐的菜盘,指着旁边的儿童活动区说道,“吃得真好!一会奖励你冰激凌。你去玩会,妈妈和叔叔有工作要谈。”
江临乖巧地离开了,武桐拿过半碗米饭,就着菜大口吃了起来。等她吃完了,马烁把手表递到武桐面前,然后低声说道:“如果我和你说,鲁娟和王文佳走了以后,张宏还活着呢?”
武桐拿起手表仔细看了看,秒针最后时间定格在20:31。马烁告诉武桐手动上链44小时动储的原理,加上一小时极限误差,这块表最后上链的时间在前天夜里23:31到00:31的区间。而鲁娟和王文佳离开进入电梯的时间是23:42。
“也就是说有两种可能,一是鲁娟和王文佳走后,张宏躺在沙发上,一边喝啤酒一边上链;二是鲁娟和王文佳也知道这块表动储44小时,杀害张宏后特意给表上链来迷惑我们。”马烁分析道。
“如果是鲁娟和王文佳上的链,他们为什么不把手表留在桌面上?还要藏在沙发口袋里呢?是觉得我们一定能找到吗?”武桐反问。
“鲁娟和王文佳的嫌疑没有百分百排除。但是。”马烁顿了顿说道,“我认为现在应该启动一个新的调查方向了。除了张宏、鲁娟和王文佳,那天晚上还有第四个人去了张宏家。”
“第四个人。”武桐点了点头。
“鲁娟和王文佳走后,张宏一如往常坐在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玩表。然后他可能睡着了,这时候这第四个人进入他家,拉上客厅窗帘,将张宏从北卧室扔下去。”马烁顿了顿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人的动机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北卧室的纱窗上留下鲁娟指纹的。但这个人有意识地把现场布置成一个伪装成自杀现场的谋杀案。否则他大可不必费这么大周章,直接把张宏从客厅窗户扔下去就OK了。”
“伪装成自杀现场的谋杀案。”武桐又重复了一遍,“这个人是故意引导我们怀疑鲁娟的?”
马烁点点头,继续说道:“但他没想到张宏还藏了一块可能会证明鲁娟不在场的手表,于是鲁娟的指纹不仅没有帮到他,反而暴露了他。他还不如把张宏的指纹留上去,因为有了这块表,张宏自杀的逻辑都比被鲁娟杀死说得通。”
“你现在等于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调查。”武桐说道,“重新开始。”
“如果鲁娟和王文佳是凶手为了误导我们特意设下的圈套,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就错得越离谱。”马烁说道,“我觉得有必要开始调查死者张宏的其他社会关系了。”
“你有什么想法?”武桐问道。
“张宏长期泡在地下赌场里,可以从赌场老板切入。”马烁说道,“而且老板已经被抓了,他为了早点出去应该愿意配合。”
“好。”武桐说道,“明天上午开案情分析会,你也过来……”
这时武桐的手机弹出一个文件,她大概翻了一遍,脸色凝重起来。
“焦闯把王文佳的笔录发来了,你看看吧。”武桐起身望向江临招呼道,“江临回家啦!”
马烁和武桐先把江临送回家,然后两人一起回到队部。焦闯和刘斌见两人一起回来,暗中对视了一眼。
武桐让刘斌调出监控视频,四个人坐在会议室里看王文佳的审讯过程。审讯由刘斌主持,记录员是新来的实习警员。
刘斌问王文佳3月11号晚上的行迹,王文佳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3月11号晚上,我和鲁娟去吃了老四烧烤,喝了点酒,然后去了她家,就是张宏家。我和鲁娟是情人关系,她和张宏是两口子。张宏经常在外面赌博,她一个人寂寞,就勾引了我。”
“我和她在一起纯粹是为了追求刺激,我家里也有七八套回迁房,压根也不缺钱。我就是看她长得漂亮还不粘人,所以才和她搞上的,就是纯炮友。我也有女朋友,本来也打算结婚的,但是现在估计又黄了。”
马烁看着屏幕里的王文佳,那张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表情。他经常能在审讯室里见到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只要能撇清自己,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那天晚上,我们进屋没多久,张宏就回来了。吓了我一跳。因为他现在每天赌博,拿赌博当班上,一去就好几天不回家。回来一趟都臭了,在家睡个一天半天的又回去了。这些都是鲁娟和我说的。那天正好还是他休息完刚回去,按理说怎么也得三五天才能回来,谁想到下午去了晚上就回来了。”
“然后他就要打鲁娟,我虽然和鲁娟没什么关系,但也不能眼看着一大男人打女人啊。再说他天天撸铁的,再打出好歹。所以我俩就动手了,但很快就被鲁娟拉开了,也都没受伤。对,我们都是空手打的,谁也没拿东西。”
“接着他就说要和鲁娟离婚,说自己已经掌握证据了。他还给我们看了一段视频,是我和鲁娟在他家干事的视频。我也不知道在哪拍的,他就给我们晃了一下子,反正里面的人肯定是我们俩,就在他家卧室。我当时也吓得够呛,没敢仔细看。”
“他预备好了离婚协议,让鲁娟签字。鲁娟不想签。这我也理解。毕竟鲁娟跟他也是为了他家这几套房,后半辈子有个保障。否则就他那德性,哪个女的愿意跟他啊。鲁娟之前还跟我说了好几次,连说带哭的,什么要是早遇上我多好。但我跟她就是逢场作戏,她真要是跟我,我还不要呢。”
“所以其实我是理解张宏的,这事搁我身上我也得离婚,不仅离婚,我还得让她净身出户呢。而且人张宏也没说非要跟我如何如何,冷静下来了,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聊找谁聊。搞破鞋这种事,还不都是女的招的,女的不发骚,哪能搞得起来?归根结底这都是鲁娟给他老张家招的丑事,跟是不是我没关系。”
“然后他俩就去北屋聊了,聊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没让我进去。我在外面等了有半个小时吧,具体我也记不住了,也没闹什么大动静。再说他俩说事我也不好扒门缝听,就到客厅坐着。后来鲁娟一个人出来的,拉着我就走了。张宏就再没露面过。”
“鲁娟从北屋出来的时候把门关死了,这我印象深刻。本来我还说过去跟张宏打个招呼呢。说白了也没多大点事,就我们这个身价,您也知道,找个女人那不是分分钟的事。但是鲁娟非死活拦着我,不让我过去,我就跟她走了。”
“我们之后就去南宫酒店了,我们经常在那儿开房。但是那天我俩什么都没干。她就和我说她签离婚协议净身出户这些破事来着,哭了大半宿,把我烦得够呛。然后我就睡着了。记得是凌晨五点左右,她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我迷迷糊糊也没注意,以为张宏找她呢,再就是你们来找我了。”
刘斌关掉视频,一脸得意地看向武桐,却看到她铁青着脸。
“他在说谎。”武桐看向马烁,“和他们说说你的发现。”
马烁拿出手表,向两人讲了用手表走时判断张宏死亡时间的逻辑。按照王文佳的供词,张宏在两人离开前没有进入过客厅,更没有接触过沙发,这块表只可能是张宏在两人走之后上链并放进沙发口袋的。所以,两人走之前张宏还活着。
听到马烁说完这番话,焦闯和刘斌的脸也沉下来了。会议室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四个人都沉默着。
过了良久,武桐打破了沉默。她问道:“王文佳怎么知道北卧室纱窗上有鲁娟的指纹?”
焦闯和刘斌面面相觑,焦闯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没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
武桐冷笑了一下,说道:“你们真不明白吗?这里没外人,你们最好说清楚有没有诱供。现在说还来得及。”
“我是真没明白。”焦闯讪笑着说道。
武桐冷冷地看着焦闯,缓缓说道:“想让我把话挑明了是吧。”
“您这么突然地来了这么一句,我们也不知道哪出问题了。”刘斌软中带硬地说道。
“王文佳和鲁娟走的时候张宏根本就没死,王文佳也不可能知道张宏从北卧室坠楼,他怎么可能编出这样的瞎话,还专往北卧室引?”武桐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