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听说你昨天一见辛亚就跟人发脾气,还动手了。”徐白平静地,让人听不出情绪。
徐铭气短地说:“这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吧。”
“我就,着急你吗不是?她是你助理,照顾着你你居然还住院了。我一生气,就把她按墙上了。不过那个叫水天的,看着文弱,还挺有劲儿的。我没伤着她,也没按她多长时间。”
“哥。你说,咱们要是心里清楚,还非要拗着。那你说咱们跟郑小卓那样的人,有什么区别?”
徐白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徐铭却是一震。
“我去。”徐铭郑重地说,“我会向辛亚道歉的。”
“那中午跟辛亚一起吃个饭吧。”徐白拉高了被子,原地躺好了,“对了,请辛亚吃饭,川锅是首选。”
“知道了。”徐铭拿着筷子,把辛亚做的饺子尽数吃完。
不算太大的店面,装修风格充满了农家特色。进门几大串干玉米,里面点挂着几串干辣椒模型,往里走走脚边还有俩塑料大南瓜。不知道的只会觉得这里卖的是大锅炖,很难想象到这里实际上是一家正宗的川锅店。
辛亚不太自在地坐在徐铭对面:“徐白连饺子都吃不了,咱俩却出来下馆子,是不是不太好?”
“挺好的。”徐铭说话从不遮掩,“就是徐白推荐我请你来的这儿。”
辛亚立时听懂了徐铭的画外音。她一时无话,等待徐铭继续说下去。
“辛亚小姐,首先我得为我昨天的行为向你说声对不起。”徐铭诚恳地低了头,“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昨天,我太冲动了。听小白说,其实你是感冒了才没在小白身边。我错怪你了。”
徐铭这样说,辛亚的气儿消了许多:“说起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明知道徐白嘴挑,但是没联系公司的人抽时间过去看看。现在他住院了,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这跟你没关系。徐白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而且他都三十多岁了,还这么任性。产生这些苦果,也是他不保重身体应得的。”
徐铭眉心如川,他继续说道:“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以后,不论你还为不为徐白工作,能不能请你以朋友的身份,帮帮他,约束下他的作息。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他迟早会猝死。”
“这么严重吗?”辛亚目瞪口呆。
“辛亚小姐,徐白的事情,他一定没告诉你全部吧。”那个高大魁梧一身肌肉的徐铭,在这一刻看起来无比的脆弱。
“我爸原来只是给工地搬砖的农民工,我妈就在工地食堂帮工做饭,有空的时候工地上一些男人干的活我妈也会硬抗着去做。就为了多赚点钱,让我和小白过得好一点。虽然整个社会对农民工群体越来越重视,也比以前更加尊重,但是明面上和隐形的歧视、蔑视或者轻视其实从没有完全消失过。我和小白在城里的学校里,放学的路上,经常能遇见主动来挑衅我们的男孩子。笑我们说话的时候,会带着方言。嘲讽我们衣服破旧,总也不换套不重样的。我从小长得就壮,找我的一般都是想打架的。小白从小长得就好看,一部分小孩子喜欢小白的气质长相,经常也不难为小白。但是打不过我或者明知打不过我的一部分男孩子,就会盯上小白。”
“你不知道,小白从小因为我挨了多少熊孩子的打。即便每次小白挨打,我都会把那些人加倍地揍回来。”
徐铭现在回忆起这顿往事,都恨得牙根痒痒。他紧握着拳,压抑着往事带给他的愤怒。
“懂事的大人和孩子,从不觉得凭借自己努力换来金钱的人生是廉价的,即便这个努力是在工地干苦活累活,也得不到多么高的报酬。不懂事的大人和孩子,只会把自己放在一个高点上,嘲笑着不如自己的人,慰藉自己可笑的优越感。”
“你们兄弟,真的太不容易。”辛亚想象了一下幼小徐白被几个人围着打的画面,她的手居然有些发凉。
“所以我们全家上下,都对小白存有一种补偿的心态。尤其在我家有钱了之后。小白后来听不得噪音,我爸妈就给他单独买了套房子。他睡不着,我爸妈都不会轻易给他打电话。每次先发消息,确认小白没睡,才会提出想跟他聊天。而我,就怕小白进医院。因为小白一进医院,我就会想起来那些人打我弟弟的画面。”
辛亚长叹一声。昨天被徐铭突然间按走廊墙上,一方面她惊恐万分,不知道徐铭要做什么。一方面在感慨,这是哪里来的野蛮人一言不合就动手。
如今她总算是懂了。
“我现在充分的理解了你们兄弟。”辛亚坦言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但是我劝你一句,以后再有事,先弄清楚再说。”
徐铭理亏地摸了摸头上短的刺手的头发:“我知道了。”
“所以,中午这顿饭,我可以认为是你们兄弟二人合伙请的吗?”
服务生把他们点的鸳鸯锅放在炉子上,调好温度,便悄然离开。
“哈哈哈,可以。”话说清了,徐铭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他拿话点我,说我不给你道歉就是赵小卓。我还哪敢不来?”
“赵小卓?”辛亚仔细回想,她没听徐白提起过这么一号人啊。
“赵小卓啊,上学的时候一个校友。在小孩子里面属于格外混蛋的。他看不上我和我弟,不好好学习,成日的找我和我弟的茬,还撺掇学校的‘校霸’收拾我们。那时候一包纸巾也就四五毛,贵点的一块。赵小卓成天拿一包一块五的纸巾擦他那双名牌白鞋。学校里的人都以为他家多富呢,好多小孩年纪不大就知道趋炎附势了,跟着他孤立我和小白。后来才知道,他爸妈也就是到处跑活打工的,家里并不富裕,他还那么挥霍。家长会那个穿得溜光水滑的也不是他妈,而是她姑。是不是很讽刺?”
“原来徐白吃过那么多的苦。”辛亚心中感慨万分。以前她总以为自己的经历就够悲痛的了,如今看来,还真应了那句话。
幸福都相通,痛苦各不同。
辛亚正想着,就往自己的盘里加了一大勺辣椒油。
徐铭被辛亚那一大勺辣椒油惊呆了:“这锅底那么红,你调料里还家那么多辣椒。你能吃了吗?”
辛亚得意地一笑:“徐白没告诉你为什么要请我吃川锅吗?”
“没有,他就说请你吃饭川锅是首选。”
辛亚当着徐铭的面,涮了片沾满辣椒碎的嫩牛肉,然后就着红彤彤的辣椒油,一口吃掉。
“啊!好吃!”辛亚不禁感慨这家的辣椒真是够味儿。
“真的好吃?”徐铭看着翻腾红油锅底,很难相信这种吃法不是自虐。
“哦,对了,你也是徐家人。”辛亚喝了口温水,“你是不是也不能吃辣?”
“我家平时是不怎么做加辣椒的菜。”
“那你趁这次机会,尝尝呗!”辛亚热情地邀请徐铭分享美味,“说不定你可以哦!”
徐铭被辛亚说动。他夹了一小片辣牛肉,放在眼前看了几看,然后一狠心在红油锅里涮熟,也学辛亚一口吞掉。
“啊!”辣椒的酥麻口感在嘴里炸开,“啊啊啊!”
灼热的温度加剧了辣椒的风味,徐铭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居然当场流出了眼泪。
辛亚好笑的拿出手机,果断选了自拍。
“你在……呼……”徐铭张着嘴,一个劲儿地扇着风,“干什么呢?”
“拍个照哈哈哈。”辛亚瞧着徐铭被辣到流眼泪,脸都憋红了的样子,她笑得捧腹,“我保证,这张照片给小白发过去,他一定会开心咱俩握手言和。来来来,三,二,一!”
徐铭一听辛亚这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前探了探头,保证自己的脸全出现在镜头里。
如果是辛亚的话……
徐铭想,既然小白都说辛亚是他最好的朋友,那她的话可以信吧。
徐铭深深地看了辛亚一眼。以后小白不开心,是不是可以找她了。
挺好的。
“诶?你怎么不看镜头啊!”拍好照片以后,辛亚翻看相册,不满拍出来的效果。
“来来来,再拍一张。”
徐铭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儿:“算了,就那样吧。”
徐铭伸手挡住了辛亚的视线:“我其实不太爱照相。”
“哦。”辛亚不愿强人所难,她点了分享,打算把这张照片发给徐白。
“不行不行,你这个锅太辣了,我消化不了。我还是吃我的不辣锅吧。”徐铭换了双筷子,伸手往菌锅里夹菜,“啊!”
“怎么了怎么了?”辛亚被吓得的手一抖,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加快了。
“没,没事儿。“徐铭尴尬地抬起胳膊给她看了看手上的烫红,“没注意,手让锅沿烫着了。”
“嗨。”辛亚闭了闭眼睛。
弄那么大动静儿,吓死她了。
她无语地拿过手机,一看停留的最后界面,当即傻了。
“完蛋了。”
徐铭“腾“地站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小白出事儿了?”
“不是~”辛亚把手机递给徐铭看了一眼,“刚才那张照片,我不小心点错,发公司大群里了。”
想也知道,那是自己吓的。徐铭面色凝重地想了两秒,然后坦然地低下头吃东西:“没事儿,反正我不在你们公司。”
辛亚心里流着眼泪,一边把那条消息撤回,寄希望于公司没太多的人看过那张照片。
一边重新打量面前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家伙。这人真跟徐白是一家吗?
盯着手机,就怕大群里冒出来个谁过问她照片的事儿。
辛亚心里苦,一口气又往调料盘里加了两勺辣椒酱,看得徐铭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景森的公司宿舍,宫瑞那屋的房门打开着,朗然大笑声连楼上楼下都听得到。
刚回月城就回公司食堂蹭了顿午饭的陈斯新闻声上楼,他靠在宫瑞房门的门框边,吊儿郎当地问:“呦!什么事儿把我宫哥乐成这样。”
“想知道?”宫瑞靠在床头,跟陈斯新勾了勾手,“想知道自己过来看。”
陈斯新好信儿,就真的走到宫瑞身边俯下身去。
“你看啊,这是辛亚刚刚发在公司大群的照片。你看辛亚待的这地方,照片发的这内容。她指定是发错地方了啊。哈哈哈,稳重如辛亚,居然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发照片的时候,辛亚是遇见了啥呀?!”
宫瑞笑声不间断,陈斯新心情却越发沉郁。
那张照片上,辛亚红着脸,眼底是纯粹的开心。
而辛亚对面的那个男人,脸颊通红,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专一且深情。
陈斯新将手指扣进手心,他惊讶、愤怒且后悔。
果然,没有人会始终在原地等你。
陈斯新一言未发地走出宫瑞的屋子,气昏头还顺手把屋门带上了。
“诶?门怎么给我关上了?”宫瑞退出观看这张他顺手存下来的照片,他对门大喊,“我不笑,我不笑了还不行吗?今天太热了,门开会儿啊!”
没人应,门也没开,想来已经走远了。
“怎么了这是?”宫瑞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跟前,突然意识到什么。
“啧啧,近水楼台的时候不珍惜。唉……”宫瑞重新打开门,回到床上躺好了,把手机往床头一扔,可不愿掺和理不清的感情账。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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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新这一怄气,就怄到月城遍地花开的节气。
明里暗里躲了辛亚好长一段时间,月城郊区的碎石滩涂,同样来参加团建的陈斯新远远望着正在火堆旁和其他同事们准备食物的辛亚生闷气。
他不去找她,她就真的不会来跟他联络。
亏他起早贪黑地照顾她到出院,真没良心。
宫瑞路过,看他蹲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忍不住轻轻踹了他一脚:“干什么呢在这儿?公司女同事都动手干上体力活了,你一大老爷们儿在这偷什么懒?去,拣点干柴火去。看着点你打火机,别掉林子里。咱是来野游的,不是来放火烧山的。”
说完,宫瑞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扯着嗓子从南到北喊了好几遍。
“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兜里有易燃易爆的都收好管好哈!尤其抽烟的各位兄弟,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宫瑞的话引发一阵阵的笑声,陈斯新看了眼辛亚,起身走向正在搭凉棚的严祥。
“祥子,走!帐篷让他们搭吧,咱俩捡柴火去。”
凉棚眼看着要支好,可供休息的帐篷也没剩几个没搭起来的。严祥拍了拍手上的头:“行,走吧。”
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痛痛快快的玩一场,烧烤用的串儿公司早就在附近的饭点订好了。烧上炭,上炉子烤等着吃就行了。
辛亚和韩蕊等人围在一张圆桌的周围,分拣着餐具和饭店送来的各种食物。
“陶总。”韩蕊眼尖,最先看见慢悠悠来到辛亚身后的陶蕴。
辛亚一回身:“陶总。”
陶蕴点点头,她看着满桌的食物:“挺丰盛啊。”
说完,她轻轻对辛亚说了句:“辛亚,跟我来一下。”
辛亚跟着陶蕴走到人群外围,喧闹逐渐远离,辛亚不禁问道:“陶总,您找我什么事儿?”
“看见那个军绿色帐篷了吗?也是咱们的。”
辛亚顺着看过去,那个帐篷在隔着她们有段距离的地方。陶蕴要不说,辛亚还以为那是同样来野炊的游客呢。
“徐白在里面。”陶蕴笑说。
“徐白?”辛亚又惊又喜。
自打徐白阑尾炎发作,入院做手术之后,她做好准备打算要和徐铭精心照顾他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徐白要出院的前一天,医院里突然来了一个扎着丸子头,脸上肉肉的,穿搭萌萌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