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边缘——月行安
时间:2022-04-26 08:27:35

客厅里的长绒毛毯,四个人席地而坐。
徐白和田甜咕咚咕咚各自连喝两三大杯椰子汁,口才没那么渴了。
“你俩怎么想起上我这儿来了。”辛亚终于能好好地问话,“你俩上我这儿也行,倒是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啊,我好去接你们。”
田甜迅速看了徐白一眼,转过去。然后再迅速看他一眼,再转过去。
徐白赧然地承认说:“这事儿都怪我。”
牛奶一般的皮肤,忽然就染上红晕。
 
“我是听陶蕴说你家……”徐白短暂的中止了这句话,“我有点担心你,但是我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我就问了问田甜。田甜告诉我,这样的事情最好要来拜访一下。她最近正好没事,就陪我一起来了。我俩按照陶蕴给的地址,都快出发了。田甜问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们俩要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但是你手机为什么停机了?换号了吗?”
“没有啊!”辛亚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没有。这几天因为家里的事儿一直在忙,一天不知道要打多少个电话。畅通无阻啊!”
徐白默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她手机拨了个通话,顺便开了免提。
“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人工语音的声音绝对的清晰。
辛亚拿出手机,拨出去。
“您的电话已停机……”
 
“嘿嘿,手机估计没费了吧,怎么通讯公司也不提醒我一下呢?”
这次,辛亚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辛亚找到收件箱,在100多条未读短信中立即发现了排在前三位的催费提醒。
她尴尬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跟广告推销的被分在一组了,我没看见。”
“不重要了。”徐白意犹未尽地又倒了杯椰子水,但他意识到自己这样光喝水不行。
“辛亚,有吃的吗?”徐白告诉她说,“到明镇后一路上都没看见一家营业的饭店,饿死了。”
“还没吃饭呢?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们下面条。”
 
田甜随着辛亚也去了厨房,说要学习学习。
徐白和辛星压根儿不熟,大眼瞪小眼半天,还是辛星先开了口:“哥,我家有事,谢谢你能来。”
徐白说得很直白:“我是冲着辛亚来的。”
“那我也不能不感激你。听说你们是从星城来。那么远,这句谢谢是我应该说的。”
“叮咚!”正在此时,门铃响起。
“哥,你先等等,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嗯。”
 
推开门,辛星愣了一愣:“周姨?”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周明艳的凉拖上还沾着路上踩的泥。她一把推开辛星,就往里闯:“瞅你这孩子,傻了不是。周姨来了怎么不知道让周姨进来。”
“诶?周姨?你倒是把拖鞋换了啊?”
“唉,换那玩意儿多麻烦啊。还是我脚上这双舒服。”
周明艳说着,人已经踩着擦得干净的地板进去了。
辛星不悦地跟着进屋。
他老早就不喜欢这个姨了。不爱干净不说,还没眼力见儿。
 
“哎呦!这谁啊!”周明艳进了家,看到客厅坐着发呆的徐白之后步子顿了顿。
“我二姐的同事。”辛星跟在后面,脸堆着笑,主动迎上去,“周姨,拖鞋。”
周明艳“啧”了一声:“瞧你这孩子。周姨刚才不都说了嘛,我自己穿凉拖了,得劲儿。”
辛星无言以对。
得,还成他的不是了。
 
徐白注视着周明艳摆着理所应当样子的一张脸,他迷惑地说:“上别人家换拖鞋不是基本的礼仪吗?你脚上沾了那么多土,还大摇大摆地满地乱走,当主人整理房子不辛苦吗?”
周明艳被噎得半晌说不出来话。
辛星在周明艳身后憋笑憋得非常辛苦。这么多年了,这个周姨走哪儿都特别“随性”。随心而活,谁说了都不好使,招人烦而不自知。
身边的人碍于面子,暗着明着都提示一遍,可她依然我行我素,轻易不顾别人看法。
众人一般对她,总是无可奈何。
然而今天这个叫徐白的大哥恨不得把“不懂礼貌”四个字贴她脸上,辛星心里痛快极了。
 
“我,”周明艳面子多少有点挂不住,“这不着急吗?刚才,忘了,忘了。辛星,拖鞋呢,拿来周姨换上。”
“哎!”辛星咬着牙强忍着笑,蹲下去把拖鞋放在她面前。
 
“对了。”辛星抬眼问道,“周姨,你这么晚还来我姐这儿,你有什么事儿吗?”
周明艳心里有些忌惮徐白这个生人儿:“没什么事儿,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过来看看你姐。”
 
 
第 43 章
——======
 
“我姐挺好的啊。”辛星纳闷儿地说,“再说,你惦记我姐,也不用大半夜过来吧。”
“你这孩子。”周明艳瞥了眼徐白,之后压低了声音对辛星说,“你姐哪儿去了。我有点事儿想问问她。”
“她啊,在厨房跟她朋友做饭呢。这不我家有事儿,她朋友,就那个大哥带着他女朋友来看看。忙活呢。”
周明艳眼珠一转:“那我就在这儿等她。”
“什么事儿啊?急不急?”辛星指着厨房,“要不我去厨房把我姐叫出来吧。”
周明艳巴不得早点得个准信儿早点走:“行,那辛星,你给姨跑一趟。”
辛星还没往厨房走几步,辛亚端着一碗面从厨房走出来。一看见周明艳,满脸笑容消了大半。
“周姨?”辛亚往角落的挂钟方向看了眼。都快11点了,此时来访,这是要唱哪出啊?
“小亚啊!过来过来,周姨有点事想问问你。”
辛星把手里的面碗放在餐桌上,叫徐白过来吃。然后她面带疑惑地走近周明艳:“周姨,什么事儿啊?”
周明艳眼里冒着精光:“我那个孙子,今年秋天就该上小学了。他之前可喜欢你了,一见到你就抱着你叫姐姐,你还记得他不?”
 
辛亚脸上虽不显情绪,心里却很是不屑。
周明艳那个孙子,被她们一家人宠的不像样子。小小年纪就满嘴脏话不说,而且明知按照辈分他该叫辛亚“阿姨”,却非要叫她“大姐”甚至对她直呼其名。
“我记得。”辛亚并不延申话题,她就想知道,周明艳到底憋着什么事儿。
“记得就好。那孩子,可乖了。就是学习不太好。这不快上小学了吗?他爸妈怕他上学之后跟不上,就给他找了个补习班。”
辛亚嘴角一抽抽。没上小学就给弄个补习班?小学一年级的功课很难吗?
周明艳没察觉到辛亚的不耐:“可惜啊,这个补习班,离我家太远了。”
辛亚想了想,帮着出了个主意:“那就换一个呗。好老师还不多的是,怎么非得去那家。”
“哎呀!可不能换。”周明艳立即打断了辛亚,“这家培训班可是我邻居给介绍的,可好着呢!”
“好啊,好就上呗。”
“唉……上就来问题了呀。那个补习班确实离我家太远了。我孙子坐不惯公交车,说太挤了。你看,我家还没私家车。这个难办呦。”
“那家补习班在哪儿啊?”辛亚顺口一问。
周明艳报出了地址。
 
辛亚瞬间无语。
那个地方离周明艳家,坐公交十几分钟就能到。不堵车的话,可能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刚才她还以为能有多远。
 
“孩子太小,不像大人。大人受点苦,遭点罪,也就罢了。孩子别让他从小就苦着啊。所以啊,周姨有个不情之请。”
辛亚挑挑眉:“怎么呢?”
周明艳把手往楼上随便一挥:“你看你这房子这么大,又总也不回来住。你这房子,借一间给我家孙子行吗?”
 
辛星一听这话,恨不得当场把这个不要脸的撵出去。她孙子上学,居然能跑别人家借房子去。
翻了个白眼,辛星走向一直往这边看的徐白田甜二人。坐在他俩身边,总比在周明艳身边污染耳朵强。
 
辛星拉开椅子刚坐下,徐白和田甜就凑上来问:“什么情况?”
出于好感,辛星在这对情侣面前也不避讳:“那个姨,是我妈远方亲戚。我妈小时候,我姥晕倒过一次。我姥爷啥也不会,就把我妈放在周姨家让她妈照顾了五六天。周姨她妈是个好人,但是周姨人不行。这辈子都拿着那五六天说事儿。逢人就是当年我姥犯病,我妈住她家了。可会道德绑架了。知道的,我妈就在她家住了五六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妈是她妈拉扯大的呢。”
“那她大晚上跑你姐这儿找你姐干嘛?”徐白看不懂了。
辛星冷哼一声:“这不我妈没了吗。我看啊,多半把她那套,又拿出来道德绑架我姐了。你猜我刚才听她说什么?说她孙子后半年要上小学,报了个培训班。十几分钟的公交嫌挤嫌远,要让我姐腾一间房给他孙子。我都服了,我姐欠她的啊?再者说,幼升小,还得额外上补习班?这智商,可别上小学祸害小学老师们了。”
听辛星说完,徐白放下筷子把吃了一半的面留那儿。
“诶?哥,你干嘛去?”
徐白掸了掸衣袖:“有人碍眼,耽误我吃晚饭。”说罢,就径直走向了辛亚。
 
“辛亚。”徐白慢慢走过去。
拒绝了周明艳的辛亚正犯愁周明艳不要脸的纠缠,她侧身优先听徐白说话:“怎么了?”
“你这房子不错。”徐白环视一周,“我身体刚好不久,正缺一个舒服地方休养。你方不方便,把你房子租给我一段时间。你自己的屋子我不用,给我把客房打扫出来就行。一个月两万。可以讲价。”
周明艳顿时惊呆了。她第一反应是,这么个两层旧楼,居然能租出去一个月三万的价格。第二反应就是,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是干什么的,出手这么阔绰。三万居然还留出讲价的余地。
 
辛亚开始也有些发懵,不过她现在也有些了解徐白了。
她配合着演戏:“行啊。有钱谁不挣?尤其租住的人还是你。指定能干干净净地住进来,再干干净净地搬出去。我租了。你什么时候要房,我明天就可以交钥匙。”
周明艳不悦地阻止道:“小亚,这可是你父母留下的房子。不好随便租给别人吧。让外人动你爸妈的住处,不孝啊。”
辛亚恨不得动手揍她。自己的利益落空,就说有的没的恶心别人。
“我爸妈不论在不在世,一定都会希望我过得开心,幸福。而且我爸妈热情好客,想必如果他们还活着,只会更热情的招待我的朋友。如果不是我爸妈那样的好心肠,周姨,你家那些亲戚朋友来明镇玩可没那么便宜的旅店住,你说是吧。”
周明艳被怼,有些词穷。
“既然你朋友要养身体,那他就先住。离我孙子上学还有几个月呢,我不急,不急。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回家了。你们年轻人忙。”
听这话,心里十有八九还惦记她家房子呢。
辛亚被气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徐白一直在等辛亚发火,可周明艳走了也没见辛亚爆发。
“你脾气真好。这样都能忍。”徐白不赞成辛亚这样的处理方式。话不说明白,无赖就永远惦记着你。
“我那是脾气好,愿意忍吗?我是气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啊!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啊!”辛亚真的无法理解。
“喝点水吧。”徐白建议道。他不想看辛亚再生气了。
 
后半夜,睡得很浅的辛亚突然听到了什么东西翻倒的声响。辛亚从浅浅的梦中醒来,发现外面还有细碎的声音。怕徐白或者田甜遇见了什么不方便,她开了床头的台灯,拿着手机就走了出去。
 
一推开门,黑暗中,楼梯口那里有一个人影儿。
辛亚走过去一看:“辛星?”
辛星把刚点燃的烟掐灭:“姐,你醒了啊。对不起。吵着睨了。”
辛星往身后看了眼:“刚才摸黑出来的,没看清,不小心踩着你花盆了。”
 
这些都不重要。辛亚问说:“你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一闭眼睛就是我妈,没法睡。姐,你当初,怎么熬过来的?”
“就那么熬过来的呗。“辛亚低低地说,“人没了就是没了。我哭我闹,我就算捅破天我爸妈也不能活过来。我颓废,我过得近乎自虐。我被误解,被谩骂,被人故意曲解。但是总有那么一天,会突然想明白,人这一辈子太短暂。死去的人已逝,活着的人更要好好活。太阳依然会照常升起,照常落下。人这一辈子,本就短暂。”
辛星半天不说话,辛亚在他肩膀拍了拍:“早点睡。”
 
辛亚回卧室躺下后,辛星自己在楼梯口又待了很久。
腿都坐麻了,他扶着栏杆直起身,艰难地往房间走了好几步,才发现走廊的尽头有个人影。
辛星被吓得一时出不得声,浅眠的徐白慢慢从阴暗里走出:“你姐刚才说,她被误解,被谩骂,是什么意思?”
辛星略一回头。
走廊空荡幽深。
“先进来吧。”年轻的大男孩极力压低声音,眉间满是忧愁。
 
一番解释后,辛星沉重地说:“大概就是这样。我姐那天情绪确实不对。然后有人不喜欢她,率先开头主动找茬。其余的人不明就里,就真的以为我姐不孝。我姐那时候心情极度糟糕,听到了甚至无心解释。慢慢,就变后来这样了。”
“我知道了。”徐白板着一张绝对严肃的脸,走出辛星居住的客房。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