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辛亚拿着门卡,在感应区刷了一下。
“买的什么?”陈斯新头都不转地低声问道。
“解酒的果汁,还有一些吃的用的。”
辛亚的声音轻轻的,不仔细听可能都听不清。但是陈斯新的心情,就是随之慢慢平复下来。
他借着电梯的反光去看辛亚。真是,这一年以来积攒下来的憋屈,发不出来了。
辛亚重新回到了陈斯新这里,看到茶几上的酒,她讶异地看了陈斯新一眼。转念一想,这种行为在情理之中。
去厨房找了两只杯子,辛亚把一瓶果汁分成两半。
陈斯新坐回沙发上,他瞥了眼辛亚推过来的果汁,想翻白眼。这种甜甜腻腻的饮料,他不喜欢喝。
拿起那瓶喝了一半的酒,陈斯新一口气喝到见底。
“怎么又回来了?”陈斯新低头看着手里的酒瓶问道。
陈斯新这句问话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她去而复返,他开心还是不开心。辛亚困惑地观察他的表情,正犯愁看不出什么,陈斯新紧接着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走了。不想回来了。”
辛亚默然。其实,她刚才确实没想回来。
陈斯新和他母亲一走,收到他的信息,她犹犹豫豫站在窗前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离开。
外面下了大雨,她没找到他家的雨伞。站在楼门口唉声叹气一番,才捂着头顶冲进雨中。
他家小区并不算太大,但是好像参照了传统园林的一部分设计,弯弯绕绕,高高低低。她在小区里面就迷路过两次。
等到了小区大门附近的便利店,她的衣服几乎湿透了。
她买了把透明雨伞,本想借着人在便利店,风吹不着雨淋不到,顺便搜一搜附近能住的地方,却在偶然间看到了货架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小时候,商店里经常会摆在显眼的地方售卖的一种水果口味棉花糖。绵软得入口即化,甜而不粘牙。小时候但凡逢年过节,或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爸妈就会买给她吃。
她当时便生出一个自己都觉得离谱的想法。
她想买一大屋子这种棉花糖,把今晚的陈斯新放进这个屋子里。让他所有的不开心,都因为这些棉花糖消失不见。
所以明知道这个想法幼稚且多半不适用于陈斯新,她仍是买了一大包那种棉花糖,然后磨磨蹭蹭地又回到了他家小区。
现在正是时机。
辛亚从塑料袋里取出那包棉花糖,也从茶几上推到陈斯新面前。
“我想让你尝尝这个。”
陈斯新看了看那包粉白的棉花糖,然后抬起头来,发现辛亚似乎并没有在跟他开玩笑。
“把我当小孩吗?居然给我棉花糖?”陈斯新闭眼扶额。
辛亚拆开棉花糖的包装,递到陈斯新手边:“我以为,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陈斯新眉间微动,他睁开眼睛,先静静地看了辛亚一会儿,才接过那个粉白绵软到跟自己饮食习惯毫不相符的棉花糖。
一口下去。果然,他还是不喜欢这种甜香的味道。以前不喜欢,现在依然不喜欢。
但是辛亚的表情,辛亚的陪伴……
“不好吃”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陈斯新就是说不出口。
“都听到了?”陈斯新语气稍显平淡地问道。
之前他没听到辛亚出门的动静,只是不见辛亚的身影,就知道她多半躲去哪间屋子了。如今看来,估计都听到了。
那些让他此刻提起来甚至觉得难堪的对话。
“我今天出门,没戴耳机。”辛亚如是答道。
这便是承认全听到了。
陈斯新怅然一叹:“那是我妈。年轻的时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心气儿极高。当年认识我爸,算是情投意合门当户对。不过婚姻这件事,不是两个人都是好人就能维护好的。我爸和何姨,你已经见过了。半路夫妻,倒也算和睦。我妈,唉,这么多年都没办法接受自己婚姻的失败。明明有那么多兴趣爱好,更不乏追求她的人,偏偏爱盯着我爸跟何姨。扰得别人不说,自己其实也并不安宁。”
“我也不安宁。”陈斯新垂头敛目,十分悲伤地说。
从陈斯新身上散发的浓厚的悲伤气息,让辛亚也十分难受。她一只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想起他去楼下接她,毫不犹豫牵起她的手腕。
辛亚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陈斯新的肩。
“辛亚,其实我很怨你。”陈斯新突然说道,“我自认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可是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单方面提出分手?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刚交的女朋友,一天,就一起待了一天,几天之后再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就被分手了。我想找你问个究竟,又发现身边的同事好像都知道你要辞职了反而是我这个男朋友最后知道的。你能想象得到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半晌,辛亚讷讷答道:“你没错。错的人是我,从来都是我。”
说完这些话,辛亚无论如何不肯继续解释了。陈斯新气得想摔酒瓶,但终究没舍得。
从卧室里找了床新被褥扔在沙发上,他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甚至锁了门,摆足了不想说话的姿态。
辛亚咬着唇,默默凝视着那道紧闭着的门,眼中饱含伤痛。
她望着窗外,大雨倾盆。
不知静静坐了多久,辛亚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包,拎着还挂着水的雨伞,再一次不告而别。
暴雨过后,星城连续几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大好天气,可惜这么美好的天气都没给洪素带来好心情。
洪素摸着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发愁地说:“景森那边效率倒是没得说,不过这个理解力是不是差了点?我发的邮件,说的不明白吗?怎么还发来这么个玩意儿。”
洪素对着景森方面发来的图纸,感到无比的费解。
把未沟通好的部分整理出来重新发给景森那边的项目对接人,对接人十分遗憾地表示有些细节可能需要当面探讨。
洪素干脆一个电话打过去,两人商量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景森方面得出的结论是,希望徐氏这边出一个人外派到景森去,以便更好的合作。或者景森方面出一个人,外派到徐氏,负责传达景森的具体需要,并根据实际情况对方案进行修改。
洪素思来想去,又跟徐铭报备后,决定派一个人去景森。免得突然来个人对自己手下这群人指手画脚,反而引发不必要的冲突。派一个人过去,能在技术层面上先行否决掉景森方面不可行的想法,也能对景森的规划给出专业的改进建议。
洪素本想让小光去,可徐铭最后钦点了辛亚。
原以为辛亚可能会不愿意去,然而辛亚听闻外派的事儿也只是愣了愣,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到了景森,辛亚的工位被安排与徐家合作的项目组一起,彼此抬头就能看见对方。
辛亚本来就有在景森工作过的背景,再加上她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几天下来,就和景森本部的这些同事打成了一片,工作进展算得上顺利。
只不过就在她工位对面。十几米的距离外,一间每日都有人收拾卫生却从未见人进里面办公的办公室引发了她的好奇。
有一日,午饭间隙。她不禁询问了景森本部,身为这次项目对接人的秦芳。
秦芳拿着手机,关掉和自己两个孩子的视频通话,同样纳闷儿地说道:“不知道。之前公司有人传,这次和你们徐氏合作,总公司特别重视,专门多设置了一个项目监理。不过光打雷不下雨,公司内部一直没有大的人事变动。监理更像捕风捉影,光听信儿不见人儿。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连秦芳这种景森的老人儿都这么说,辛亚也不指望能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缘由了。
“对了,今晚你没事儿吧。”秦芳忽然问道。
“没事儿啊,怎么了?”
秦芳托腮笑说:“给你办了个欢迎会,晚上一起吃饭吧。”
辛亚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是景森的员工,欢迎会,不合适吧。”
“唉,话不能这么说。”秦芳认真说道,“你去徐氏之前,不就在景森分公司工作吗?听说,你跟陶总是老相识。再说,项目组的人都很喜欢你。晚上没事儿就去吧,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别辜负大家一片心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辛亚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好。”
秦芳灿然一笑:“那晚上下班时间一到,咱们就走!城西有家店,海鲜超棒的。我家闺女儿子都爱吃。咱们晚上,就去那儿!”
辛亚微笑点头,应承下来。
秦芳挑选的这家酒店,海鲜做的确实很棒。不但新鲜,味道也没的话说。
辛亚吃了个饱,再加上喝了许多酒,在这酷暑天气人热得厉害。席间借故去卫生间,顺便在外面随意走走,她打算消消食也消消暑。
略一走动,才发现一楼的角落还有个超大的玻璃鱼缸。里面各种花花绿绿的热带鱼游来游去,十分讨人喜欢。辛亚隔着玻璃点了点,鱼儿飞速四散开来,生机勃勃。
她躬身低下头去,还挺好玩的。
赵六合自从来星城投奔自家亲戚以后,需要他出面跑业务的时候一点都不比在月城当销售的时候少。
尤其被家里人知道陈斯新这位昔日的“领导”也回了星城,家里人非要让他抱好陈斯新这棵大树,好跟着沾些少走弯路的光。
赵六合没法子,再者说他心里跟陈斯新也亲近,再加上陈斯新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几次接触后陈斯新若是方便会主动叫他去一些场合,见见世面,也丰富一下人脉。
这天便是这样的时候,陈斯新盛景两人和一些故交的私人聚会。吃过饭,三三两两都在谈他不认识的人和他听不太懂的话题,赵六合已经达成了这次前来的目的,就单独溜了出来。随便一溜达,便发现了正在鱼缸前面的辛亚。
赵六合一乐,匆匆返回包厢。
“新哥,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辛亚姐啊!真巧,今晚她也来了这儿。”赵六合的喜悦溢于言表。
彼时的陈斯新本来在和一个老朋友叙旧,一听这话,笑容僵在脸上。
一见赵六合傻乎乎的样子,又不能跟无辜的人发脾气。
“带烟了吗?”陈斯新问赵六合说。
同样在跟人聊天的盛景坐在不远处,听到这话不禁瞥了陈斯新一眼。
“带了。”赵六合从兜里掏出一盒来,“不过不太好,新哥,不知道你抽不抽的惯。”
陈斯新二话没说,拿出一支就借了火点上。
“那,我自己去了。”赵六合显然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合时宜,他尴尬地咧咧嘴,手足无措地越挪越远。
出了包厢,赵六合长舒一大口气。怎么了这是,上次在余家,不还特意等过辛亚吗?
他正想去辛亚那里探探口风,刚一走到大厅,一声“辛亚姐”还没喊出来。就见辛亚旁边,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靠近辛亚给她来了个玻璃咚。
赵六合遥遥指着那个男人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鳞?
自认口齿不利,说不过也打不过李鳞,赵六合硬着头皮跑回去找陈斯新。
“坏了坏了,新哥。亚姐被一个男人缠住了。”赵六合气喘吁吁地说,“李鳞,上次在余家见过。亚姐以前同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盛景正喝着茶水儿,眼见着陈斯新听了小赵的话后从差点从座位上飞奔过去到身体靠后坐个稳稳当当。
“前同事。既然是前同事,能有什么事儿。”陈斯新拧眉淡淡说道。
盛景低声笑开。
装吧,装吧,若是辛亚真被别人追走了,可有他后悔的。
赵六合见陈斯新没有动弹的意思,又不指望能支使动盛景。他懊恼地挠了挠头,自己跑出去了。
赵六合一走,盛景靠近陈斯新一坐:“真不去?”
陈斯新不太自然,置气般地说道:“我去干什么?不前同事吗?”
“前同事?”盛景笑着摇头,“一个前同事就能让我兄弟抽烟。我说斯新,你这烟戒了多久了?有大半年儿了吧,怎么今天就抽上了呢?怎么?着急上火啊。”
“你烦不烦?”陈斯新被戳穿心思,恼羞成怒地瞪着眼睛。
盛景敛了神色:“说实话,你以后娶谁在我看来都一样。我兄弟的妻子,我尊敬的好好对待就行了。但是斯新,如果你还对辛亚有想法,今天这种情况,我建议你一定去。别让自己后悔。”
末了,盛景苦口婆心地规劝道:“辛亚人不错,你不要再错过了。”
陈斯新脸色发沉,他定定地瞧着盛景,不知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被李鳞吓了一跳速速退后两步拉开距离的辛亚非常头疼。
“大美女,你说我长得不帅吗?那么多女人疯了一样的喜欢我,你怎么就不动心呢。”李鳞似乎非常迷惑,话的末尾还打了个酒嗝儿。
辛亚瞬间警觉起来。李鳞这人虽轻浮,但轻浮到这个程度一般只有酒劲儿非常上头的时候。她曾见过一次这样的李鳞,当时他抱着一个他们曾经的女同事非要亲人家,给那位女同事气得当场报警。也是那次,她才看清李鳞这个人的真面目。
她飞速看了眼李鳞身后,服务台并不远,她要尽快去往人多的地方。
“你喝酒了,我不和你说话。你酒醒了再说。”
“我没喝酒。”李鳞的脸红彤彤的,大庭广众之下耍无赖,“喝酒,伤身体。我才没喝酒。我真没喝酒!大美女,来,陪我说说话。嘿嘿,你随你爸还是你妈了,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呢。”
李鳞满脸通红,眼神飘忽,行动倒是挺快。辛亚往身侧看的时候他见缝插针地将辛亚半圈在怀里。
“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啊。”
辛亚面色凝重,她微微眯了眼,做出一个完全防备的姿势。
赵六合再度赶到大厅中的时候,辛亚和李鳞一个站着,一个坐在地上。两人身边不远不近地围了几个同样来这里吃饭的客人,对着辛亚和李鳞的方向低声絮语,指指点点。
服务台很快有服务生前来问询具体情况,辛亚微微动了动手指。手掌还在痛,痛的清晰,可手居然有点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