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发现她房里的灯竟然开了。唐时以为是自己吵醒了她,蹑手蹑脚地跑到沙发旁。他的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疼痛,他缩成一团,分不清身上冒得是冷汗还是热汗,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要爆炸,胃里要被绞烂。
胃痛情况好一些的时候,番石榴房间里的灯还没有熄灭。唐时有点担心了,想到她的情况,不放心地去敲了敲门。
番石榴让她守在门外,他只当她是在捉弄自己,可现在真的出了问题,他反而愧疚。
番石榴不敢放松,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问,“唐时,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听到什么?番石榴,我什么也没听到。”
“怎么会呢,唐时,你不要走,就在我门外。”
唐时应允了一声,耳朵贴在门上,他什么也听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叫番石榴,无人应答,估摸她已经睡着了,才又回到沙发上。
番石榴卧室里透出来的灯光在黑夜里格外刺眼,照得他有些难受,可困意盛浓,后来迷迷糊糊地就那样睡着了。
番石榴醒来是,正将近十一点。房间里透进的阳光掩盖了灯光的惨淡。本来她是很不习惯开灯睡觉的,可只有开着灯才能驱散那种鬼怪的声音,什么习惯或者不习惯的,她早就不再坚持了。
想起昨夜叫唐时在门外守着,番石榴怕他这个老古板真的守到天明,急匆匆开门查看。
“醒了?”唐时正在厨房里择菜,听到番石榴的脚步声便问道。
他的作息一向很规律,晚上十一点入睡,早上六点半起床,昨夜除外。他手上的科研项目不是很多,多半是给老教授帮忙,因此能让他熬夜的事情少之又少,也因此他三十五岁还只是一个讲师。不过唐时不在意那些,他就喜欢这样轻松的生活。
一周里没有早课的日子他喜欢去跑步,日积月累的锻炼让他能轻松跑下一个半马。此外,头发日渐稀疏的同事们还经常向他表达羡意,唐时总从另一个方面安慰他们:脱发与否那都是遗传原因。
唐时与父母截然不同,他的父母都是大学物理教授,在他的印象中父母总是很忙,他们经常出差,经常开会,就算回到家还要对着电脑修改密密麻麻的论文。父母早已退休,但总笑唐时,“不知道遗传了谁,有这样懒散的性格。”
不过唐时始终没告诉他们,他最大的目标就是做一个不那么厉害的人。他希望自己更多的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而不是哪个单位的职工、哪个项目的负责人。他在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与他的童年做对抗,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不要像他一样拥有一个孤独的童年。
“早上好。”番石榴喝了一杯水,跟他打招呼。
“中午好。”唐时指正她,“我早上买的菜,正好做午饭。”
唐时一直自己做饭吃,眼下只是多了一双筷子。
番石榴看他精力充沛,看来昨夜并没有过于劳碌,又意识到自己这副邋遢样子,忙溜进了卫生间。
终于等到番石榴洗漱完毕,唐时给她看了看自己在网上找的几个菜谱:宫保鸡丁、回锅肉、黑椒土豆泥、凉拌藕片。
番石榴难得地也提起了兴趣。
以前的时候,她也是喜欢做饭的。她喜欢与妈妈配合,自己负责前期准备工作,妈妈负责具体实战操作。调酱料、切菜这些活包在她身上,等到炒菜就要妈妈出马了。
因为番石榴总害怕热油溅到身上,她记得小时候帮妈妈炒菜,一滴热油把胳膊烫了好大一个水泡,从此就产生了阴影,再也不愿意站在锅炉前面。
但是她很好奇,怎么热油从来都溅不到妈妈身上呢?毕竟她从没听过妈妈喊疼。
“妈妈,你不怕被烫吗?”她记得很小的时候问过妈妈。
“等你也长大了做了妈妈,就不害怕了。”妈妈只是这样回答。
所以小小的番石榴总渴望长大,她以为“妈妈”就是生活里的超人,只要你变成“妈妈”,那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等她真正长大呢,她才明白妈妈不是超人,那滴热油会溅到她脸上、手上、胳膊上,她不是不怕痛,只是从来不喊疼。
番石榴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活在妈妈的羽翼之下,妈妈为她做了二十五年的饭,妈妈为那个家庭做了二十多年的饭,不过现在,她终于不必再为他们忙碌了。
唐时在她的右边削土豆,却注意到她又出神了,她正切着鸡胸肉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
眼前的番石榴与昨天咄咄逼人的番石榴截然不同。昨天的她,冷漠、艳丽、疯癫、不近人情;现在的她呢,温顺得像头小羊羔。
她把头发随意扎起,因为不是很长,前面的几缕发丝散下来,遮住了半张侧脸,鼻子愈加吸睛。她今天穿了长衣长裤,不像昨天那样散发耀眼的吸引力,却给人心安的感觉。
番石榴回过神来,唐时也连忙转头,却半天也没找到削皮刀。
“番石榴,你家削皮刀在哪?”
“我家没有削皮刀。”
“那平时你是怎么做饭的?”唐时不可思议,随即又想,兴许这样颜色的女人是从不自己做饭的。“没有削皮刀,总有水果刀吧,帮我找一下。”
番石榴放下菜刀和鸡肉,用洗手液仔细洗了几遍手,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