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里从来没有削皮刀,甚至直到现在提起削皮刀她还能记得当初被刮伤的疼痛。
每个柜子里都空荡荡的,找起来并不费力。不需要太长时间,番石榴就可以确定水果刀没在这里。
“在哪里呢?还能放在哪?”她皱起眉头,甚至打开冰箱看了看,依然空空如也。
唐时打断她的动作,“我还是去楼下买一个吧。”
番石榴难为情地点点头,正好扫到了冰箱里排列整齐的啤酒,喜上眉梢,立刻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你先别急着出门,我教给你一个好办法。”
☆、第十章
她拿出一瓶啤酒,用力在桌边一磕,就把啤酒盖磕下来了。
“你用这个。”她把啤酒盖递给唐时。
唐时似笑非笑,眼神似乎在说,“你没开玩笑吧?”
番石榴拿起土豆演示给他看,用啤酒盖的齿棱轻轻地在土豆一刮,就刮下来薄薄一层土豆皮,又安全又方便。
唐时忍不住笑她的机灵,不知道她的这些生活妙招都是怎么学来的。
番石榴把土豆还给唐时,再次用洗手液洗干净手,继续切鸡丁。
唐时渐渐把啤酒盖用的得心应手了,忍不住问番石榴,“你这妙招从哪学的?”
“我妈妈教给我的呀。”番石榴带着骄傲的语气继续说,“我小时候在家里削土豆皮就用这个呢。”
番石榴回想起她第一次帮妈妈削土豆皮的场景,那要回溯到很多年以前了。
妈妈每到春节就要加班,晚上九、十点回来几乎是常态。即便她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也还要给爸爸做饭——不是宵夜,是晚饭。
爸爸是绝对不会自己做饭的,不管妈妈回来得多晚,他都要吃上妈妈做的饭。
妈妈最常炒的菜,就是土豆。土豆片、土豆丝、土豆块与辣椒、猪肉、葱花、胡萝卜有许多种组合方式,因为冬天土豆最便宜,妈妈常一麻袋一麻袋往家里搬。
要爸爸自己动手是不可能的,他宁愿挨饿。挨几个小时的饿换“饭来张口”的享受,他是能做到的。
番石榴可做不到。每回放学,她都从小学门口买两个烧饼,就这样一路吃回家,到家了也就吃好晚饭了。
要她向爸爸一样忍饥挨饿撑到妈妈回来,她才不忍心——她既心疼自己的肚子,又心疼妈妈。
但爸爸和妈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妈妈对于他的无理要求从来都是盲目地顺从,像已经失去自主意识的奴隶,对主人言听计从;或者是像围着石碾一圈一圈赶路的老驴,自知逃不过这一个圆,于是干脆麻木地干活,不管你给这头驴负重多少,它也绝无怨言。
番石榴不可能把妈妈从这一个圆里解救出来,于是只能加入妈妈,试图帮她分担一些辛苦。
但她能帮妈妈做什么呢?番石榴埋怨自己长得太慢,有好多事情,小孩子都做不到。比如替妈妈上班,带妈妈搬家,给妈妈买好看的衣服,为妈妈花钱,花很多的钱。
成为一个很有钱的人是番石榴的终极目标,妈妈就是这个目标的唯一动力,如果将来挣的钱不能报答母亲,那无异于锦衣夜行。
不过七八岁的番石榴目前能为妈妈做的太少,妈妈的烦恼,她似乎一点都分担不了。
唯一能帮妈妈做的家务——削土豆,她还给搞砸了。
她不太会用削皮刀,第一次上手就被刮伤了,锋利的刀片上沾满了血迹,甚至挂着一块皮。番石榴疼哭了,但她不敢哭出声,爸爸听到一定会狠狠地训斥她不听话,等妈妈回来后又免不了一场大战。
番石榴忍着痛,攥住那只受伤的手反复冲洗,眼泪不经意间流到伤口上,更疼了。
她很快收拾好自己,冲洗好那把削皮刀,狼狈地完成了这份工作,随后又不声不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爸爸还在客厅里打着盹看电视,他看不见自己最好,番石榴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爸爸凶残到那种见人就打的地步,番石榴只是觉得与他共处一室非常压抑。他们之间不像是父女,倒像是猎物与伺机而动的狼,番石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扑食。因此除了在一起吃饭,番石榴尽量避免和他打照面。
妈妈下班后,番石榴偷偷告诉妈妈自己今天的遭遇,没想到妈妈坚决不让她再进厨房。番石榴不能理解,明明是自己划伤了手,自己没觉得多难受,怎么妈妈的反应反而这么激烈呢?
她那时并不知道,母亲对待子女的心意,既包含了共情与心痛的疼爱,又包含了对上天没有把子女身上的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的责备。
番石榴执意要为妈妈分担,缠着妈妈教给自己怎么削皮。经不住她磨人,妈妈才让她用啤酒瓶盖刮皮,这样她们两个都能放心了。
“妈妈,是你自己发明出来的这个方法吗?”番石榴觉得新奇有趣,拿起一个土豆来练手。
“这也不是我发明的,是我的妈妈教给我的。”妈妈接过番石榴手里的活,她的动作比番石榴熟练得多。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早就学着做饭了。那时候也没钱买什么削皮刀,摸到什么就用什么。”话还没说完,妈妈的眼尾就已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