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摄政王的传言真真假假,谢宝扇疑心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大邺朝读书人的地位高,那卓宇虽是涉案人员,毕竟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对一个举人用刑,压根儿不需李善反对,就会先有一大批文官抵制,这会儿李善先驳斥,反而会让人质疑他在公然包庇燕云学子,势必会激起其他学子的抵触。
李善冷笑一声,说道,“我怎么没觉得自己两难了?”
谢宝扇无奈的嗔道,“殿下。”
李善屈起手指,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桌面,说道,“依本王来看,涉案的主考官和陪考官也得动刑,他们是出考题的人,无论如何,总有一个人泄题。”
谢宝扇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说道,“你这是要把满朝文臣和天下学子都得罪一遍呢,那殿下前些日子费心所做的事,岂不是都成无用功了?”
主考官江海川是礼部尚书,八位同考官也个个身居高位,没有确凿证据,公然对他们用刑,只怕整个文官集团都要共同联合起来对抗摄政王。
李善冷哼一声,没再作声。
谢宝扇对他正色说道,“至少殿下在这种关键时刻,一定要站在学子这边。”
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一朝金榜提名,泄题的人固然可恨,买题的卓宇却更加该死,在那些落榜的学子看他,若不是他,兴许自己就是那个中榜的进士呢。
更不提和卓宇同榜的进士,案情还不曾查明,同榜进士的成绩该如何处理,尚未有定论,即便不牵连到他人,出了舞弊丑闻,这一届进士的全程都会阻碍重重,无论是哪种结果,和卓宇同榜的进士,都会发疯。
卓宇必死,方能消除其他学子的心头之恨。
处理掉一个卓宇,虽不能绝对扭转李善在学子们心中的声名,却是能最快挽回民心的举措,只是他不屑以这种方式妥协。
李善搁下手里的茶盅,他在意的并非一个小小的卓宇,此人是否有罪,自有刑部审查,背后那个兴风作浪的人,更让他心生警惕,自他摄政以来,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力量在伺机而动,这个人一定隐藏得很深,许是从先帝时就已在暗中谋划,他在等,等着这个人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李善转动着手指上的兽头扳指,这是他沉思时一惯的小动作。
“试题不会凭空泄露,光打杀几个学子,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纠出背后暗箱操作的黑手,下次仍会有这样的弊案。”
谢宝扇看着李善,说道,“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皇上登基不久,如今最紧要的是安稳,我知道殿下是为了大邺朝的江山社稷,只是科举舞弊的案子牵扯太广,稍有不甚就会动摇国本,一定要慎重才是。”
进屋半日的李善终于笑了,他抬起下巴,问谢宝扇,“你冷眼旁观了这么多日,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谢宝扇是真心实意替李善着想,这人似笑非笑,眼底一片冰冷,她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于是语气变得柔软,温声说道,“殿下,我和你一样憎恨这些吸食大邺朝血肉的蠹虫,来日方长,要肃清奸佞,有的是时机,当务之急是平息这场风波。”
“那依你来看,该如何平息风波呢?”李善问道。
谢宝扇停顿片刻,轻声说道,“殿下,赵大人呈给你的折子我已经看了,案子拖得越久,对殿下的名声越为不利,我一个妇道人家,虽说见识浅薄,也能给朝廷出些力,”
李善唇角勾起,细细的打量着她,半晌,他道,“太后娘娘既然自动请缨,本王少不得要替你向朝臣开这个口了。”
谢宝扇看着他,默默不语。
冲突最终爆发,学子们听闻摄政王反对给卓宇用刑,集体到刑部门前静/坐,誓要求个公道,那刑部尚书王国邦亲自到场劝说学子们离开,这些人不肯走,那王国邦无法,只得在早朝时上奏。
李善闭眼听了半晌,王国邦启奏之后,他见摄政王面色沉静,一个字也不说,心里像是打鼓似的。
“殿下,学子们要讨回公道,下官以为,非常之时,有必要对卓宇用刑。”
王国邦旧话重提,李善睁眼,他看着王国邦,沉声说道,“郭大人,案子迟迟没有进展,现今闹出民怨,本王只恨不能和学子们一起守在你刑部大门口。”
王国邦后背汗湿,躬身回道,“是下官无能。”
“你们办不好案子,本王给你们指一个人。”李善说道。
站在大殿里的群臣们心头一凛,不知李善又要安插甚么人进来。
李善站起身,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朝堂上的大臣们,说道,“本王知道,你们信不过本王,你们的小心思,本王一清二楚,既是如此,从皇室里找个人,合力监督你们审查此案。”
众人心中疑惑,怀王防备着六部的老臣们,六部的老臣又何尝不是忌惮怀王,彼此都不信任,谁能够资格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呢?
李善说道,“本王以为,能担起这个重任的只有当今的圣母皇太后。”
全场一片安静,众人只当听错,最先回神的是监察院的御吏代明,他站了出来,沉声说道,“回禀殿下,下官以为不妥。”
李善轻轻扬起眉梢,代明接着说道,“本朝已有殿下代替陛下摄政,毋须再有一位皇太后垂帘听政,假如真如陛下所言,需得一位中间人监督吏部办案,下官以为端王爷更为合适。”
同朝而立的端王李清听了代明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若非场合不对,他恨不得当众暴打代明,他一个闲散王爷,只求无功无过的守着自家爵位,偏生朝中有些大臣别有用心,一再拉他出来对抗怀王,这岂不是把他放到火上烤?
李清静观局面,若是情况不对,他就该出来说两句话了。
有代明打头,魏之然亦站出来,他肃然说道,“殿下,微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