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拾雨心里大喊一句不妙,忙唤住人:“那什么姑娘,回来!”
莲儿低着头,不敢大声喘气,“小王爷有何吩咐?”
“这笋肉馄饨是怎么回事?”
“回小王爷的,是钱衙内让厨房做的,方才,方才小厮在楼下撞伤了胳膊,巧碰见我了,让我代劳,跑一趟的。”
莲儿断不能说是自己猪油蒙了心,想勾引小王爷来的,赶紧胡诌了个谎,只求别被戳破。
赵拾雨估计这姑娘就是擅自做主,偷跑上来了,可此时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洗净自己的清白才是,就问:“你此前认识我?”
“上回河北路的官爷来此,见过一回。”
赵拾雨想了想,又问:“这笋肉馄饨里的笋,产自哪里?长大为何物?”
莲儿一头雾水,怎么还考上人了。就回:“奴婢不知,奴从北来,南方的吃食,不大熟。”
“退下,关门。”赵拾雨听门声一关,忙解释:“小柔,我是来过春岸楼多次的,但都是谈事情,从没狎过妓,这姑娘怎么记得我,我真是不知道。可我确实不认得她的。照理说她也不该能上楼来的,我叫钱衙内多管束管束。”
晏亭柔起初就没往这里想,经由赵拾雨一提醒,才蹙起眉头,原来这姑娘是特地来瞧他的,有些气恼:“快吃你的笋肉馄饨吧!”
赵拾雨知她气了,忙将人拉回床边坐下,抱住她:“别走,别走,听我说,好不好?”
“你说……”
“这姑娘连馄饨里的笋是竹子的小时候都不晓得,可见我与她不相熟,她不是特地给我端来的。定是钱衙内让厨房做的,给你醒酒的。”
晏亭柔看着他不答话,方才还觉得莫名其妙,他忽问人家姑娘,笋长大了是什么,原来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
赵拾雨见她不说话,有些着急了,“我为什么爱吃笋肉馄饨,你不知道么?”
晏亭柔强忍着笑:“你爱吃什么,爱吃哪个,我为何都要知?”
赵拾雨叹了口气,“自是因为我娘亲给我做过,小柔也给我吃过啊。”
“可,那又不是我做的!”晏亭柔借着吃了酒,胆子大的很,就非要同他拌嘴。见他百口莫辩的样子,觉得好生有趣。
“我见不到你的那几年,就靠吃笋肉馄饨怀念你呢,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你!”晏亭柔本来对这莲儿姑娘没醋到哪里去,也没有生气,可一听赵拾雨这么说,就真生气了,她乘着醉意,毫不遮掩的嫌弃道:“我在眼里就是个笋肉馄饨啊!”
赵拾雨见她竟然生气这个,不禁笑了,望着她气鼓鼓的委屈模样,就将人抱得紧一些,将头靠在她肩上,“不是。小柔在拾哥哥眼里是世间最美的女子,是给我温暖,给我光的神女,没有人能取代你。你能为我醋了,我很是开心,说明拾哥哥在你晏亭柔心里很有地位。我的小娘子,还醋么?”
晏亭柔摇摇头,“不醋了,就是头疼,头好疼啊,拾哥哥。”
“一个没盯住,你就喝了不少酒去,赶紧睡一觉吧。不然这样酩酊模样回了晏府,晏三叔又要当我对你图谋不轨了!”
赵拾雨将枕头拉得下一些,将晏亭柔放倒在枕头上,“你睡,我唤人去点一壶醒酒茶汤来。”
晏亭柔已闭了眼,醉醺醺间,犹记得自己好像有什么要同赵拾雨说,就伸手拉住了他衣襟,“拾哥哥……”
“嗯?”赵拾雨回身又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脸,“有话要同我说?”
“嗯,我想起来了,方才那歌姬的衣衫真好看……那弄色枨橘的字也巧妙,我……我记起来想做什么了,你等下提醒我哦,我怕我忘了……”
“你说,你想要做什么?”
她似要睡着,小声嘟囔着:“做布上的印花……”
赵拾雨只听了「印花」,低头问:“什么印花?”
晏亭柔已听不清什么了,她只记得清醒前自己好似倒在了床上,心情被那好喝的仙人醉所左右,不受控的又开心又得意,睡梦中喃喃自语:“喜欢啊……”
赵拾雨问:“喜欢什么啊?”
“喜欢拾哥哥……好喜欢他……”
赵拾雨笑着在她额头印了一吻,“我也好喜欢你。”
他好似没有满足,又在她唇间攫取了一抹甜香,还带着淡淡的酒气,笑说:“下次可不让你吃这么多酒了!”
转眼入了秋,来至九月重阳之时。
晏亭柔和赵拾雨在青萝斋吃着茶,桌边摆着棋盘,两人正在对弈。
赵满风骑着马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瞧见阿兄和晏亭柔坐在桌案两边,就立马低头施了一礼,不敢抬头说话。
“我瞧你跑进来时挺意气风发的,怎么?这就不说话了?”赵拾雨放下茶杯说道。
赵满风一时郁结,没想到两人正在下棋,见了这画面才想起自己过于冒失了,忙说:“阿兄、嫂嫂,满风失礼了。”
赵拾雨看了晏亭柔一眼,一本正经的对赵满风说:“我方要教训你没规矩,好在你这称谓叫的深得我意。有事说事!”
晏亭柔被他这样一唤,羞的忙要躲开,赵拾雨拉住她,“害羞什么?不是也快了?坐下听听,也许你能帮他呢。”
赵拾雨晓得这几日赵满风搞的怀王府鸡飞狗跳,皆因他挑剔吴家小娘子,被怀王骂,又被花二夫人嫌弃,他许是想让阿兄为他做主。
果不其然赵满风知晓阿兄是娶定这个嫂嫂了,也不是外人,就抱怨道:“阿兄,那吴眠眠整日奇奇怪怪,唯唯诺诺,整的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全府都道是我欺负她!皆来指责我!”
“你干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赵拾雨将手中的黑棋子落在棋盘之上,指尖轻点棋盘,对晏亭柔说:“小柔,继续。”
赵满风要待十月过了生辰才够十八岁,是以长得还有些个孩子模样,说话间也远没有赵拾雨稳重,“今日吃饭,她要吃羊肉,我要吃螯蟹。那自是吃不到一起去啊,我闻见羊肉膻味就头晕,她见到螯蟹就唤「大虫」。
然后爹爹就说,本让我们一起吃饭就是为了培养感情的,她是官家托付在家里头的,就要事事都让着她。
我能怎么办?只好不吃了!我行了礼,找足的借口才离去的。
我还饿着肚子,才要出去打牙祭,就被爹爹叫到雅文堂里,拿了藤条就要打我!
阿兄你来评评理!我还饿着肚子呢!爹爹还说我待吴眠眠不好,让我同她赔礼道歉去!若是不去,就家法伺候!”
赵拾雨嘴角笑意淡淡,“你歉都道完了,自是代表你知错了,又来找我作甚?”
赵满风咦了一声:“阿兄怎晓得我道歉去了?”
赵拾雨瞥了他一眼,“我见你胳膊腿都齐整的很,自是没挨打了。”
“阿兄,你还打趣我!你说说,本来我近日就睡得不好!她叫什么不行,非叫吴眠眠,吴眠眠,这不就诅咒我无眠,睡不着么!真是我冤家!我还要娶她!气死我了!”
赵拾雨觉得赵满风纯属无理取闹,要赶紧将他支走,“以后你嫂嫂会经常带眠眠出去散心的。但凡我要是从你嫂嫂这里听到眠眠说委屈了、伤心了,那我定要同爹爹好好说上一番,修理你!
满风,要成家的人了,你且稳重些!吴家小娘子本就没了爹爹疼爱,又人在异乡,连个说话的亲友都没有。若你待她不好,真的是你的不对了。”
“阿兄!”赵满风将尾音拉得极长。
赵拾雨觉得对赵满风的教育还需循循善诱,就说:“你前几日不是说手头紧,你去找闻言良,到我账上支一百两银子去,爱买什么买什么,反正没几日大婚了,你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赵满风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谢谢阿兄!我这就走!不打扰阿兄和嫂嫂对弈。”
赵拾雨又提醒道:“去首饰行给眠眠挑枝珠钗去,就说赔礼道歉。明日得有人见了她戴在头上,才作数。明白?”
赵满风得了大便宜,自是不计较这些,“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这么冷门的题材,还有小可爱喜欢,多谢支持呀。
下一本,求收藏《明月逐人归》;
【白切黑+小白马ㆍ郡主+黑切白+杀伐果决ㆍ大将军……】
白抚抚离开草原去和亲时,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娃娃。她以郡主的身份嫁给了燕国人称「杀阎罗」的裴云承大将军。
起初,她扮作一朵可爱娇羞小白花:
呀!哥哥这剑太锋利,抚抚好怕!
抚抚还小,不能侍奉夫君。我待将军如哥哥,可好?
入府两年,裴云承只当府上多双碗筷,未曾将这黄毛丫头看在眼里。
若不是那日见她爬到房顶摘果子,落地悄无声息,轻功出神入化,险些被她骗了。
大婚那夜,裴云承以剑挑开红纱,抚抚手握宝石匕首相对,面上露着一副天真柔弱,“我阿翁说了,燕国是礼仪之邦,不喜欢是可以和离的。你会放走我的,是吧,哥哥?”
裴云承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娘子,笑说:“我放你走?那不可能。不过嘛,你若是逃得出去我的地界,尽管逃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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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他追,每次将这小白马捉回来,都要将她绑到床上。
白抚抚:夫君?阿惑?云承哥哥?小叔叔?放开我罢,再也不跑了!
裴云承:待你同我做了真夫妻,我就信你。
终有一日,白抚抚跑回了草原,那日裴云承领兵十万追了过来。
白抚抚做小伏低,一脸惊恐的样子,“夫君,官兵带着刀,我好害怕……”
裴云承以手托腮,“编!继续编!方才挥着长鞭,把我副将抽下马的时候,你不是挺厉害的么?”
白抚抚泪眼汪汪,“夫君,我怀孕了。”
裴云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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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间,裴将军百战归来,夺得十六郡,皇帝每每问赏,他不要官爵、不要美人,只要黄金。
众臣皆道他知进退,不骄奢淫逸。
皇帝问:为何只要黄金?
裴云承:臣家夫人热衷逃跑,臣允过她,由她跑。为了不打脸,只好她跑到哪里,我就买哪里的地了。
第57章 鹧鸪天·燕未还
晏亭柔见下了两盘棋,赵拾雨都有些心不在焉,眉头深锁,“拾哥哥,你今日都输给我了。在愁什么呢?”
赵拾雨仍将棋子拿在手里,举棋不定,“最近朝中有些人心不稳,官家准许了制置三司条例司颁布了「青苗法」,朝中因这法度分作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晏亭柔夺走他手中棋子,轻扔入白玉棋坛中,握住了他的手掌,笑着摇摇头,示意他心烦就不必陪她下棋,“此事我也略有耳闻。我先前见过唐末的史书,有过类似的记载,叫「常平制度」,丰年抬高米价,以免米贱伤农,荒年降低米价,以保证百姓有粮吃。「青苗法」之举措,可是差不多的?”
赵拾雨反手将她的纤细柔荑握在掌心,揉搓着,“唐末的‘常平制度是好的政策,只是在实施起来,伤害了世家贵族、大地主的利益,反对声音太多,执行时问题太多,导致推行不下去。
这回制置三司条例司所订的「青苗法」,是在青黄不接时,以远远低于富户田户的利息,贷给农民苗钱,待丰收之时还账。其实是对唐末的「常平制度」的补充,以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晏亭柔一手托着下巴,任凭另一只手被赵拾雨攥着,想了想,“那我懂了。市面上田户贷给农民的银钱,利滚利下来,还钱时,是原来银钱的两三倍是常有的事情,想必官家有此举措,很是有道理的。”
赵拾雨眼眸轻抬,“没想到小柔懂得这般多?”
“我瞧得书多罢了。”晏亭柔抬手摸了摸赵拾雨的眉头,将蹙着的眉轻手舒缓开,“我说这些,是给你信心,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的,不必惆怅。”
赵拾雨眉头松开,脸上浮现笑容,拉住了晏亭柔摸他眉峰的手,将双手一齐拉到嘴边吻了一下,“你总能开解我,恰到好处的舒缓我的忧虑。我赵拾雨何德何能,能遇到小柔呢?真想早些把你娶回家。”
晏亭柔拽出手来,害羞的笑了笑:“大庭广众之下,你也不嫌臊得慌!”
“可要好好说道说道,谁先招惹我的?谁先摸我的?”赵拾雨一脸无辜,却要得理不饶人。
晏亭柔羞红了脸,“我就不该理你!凭你自己皱着眉头,苦大仇深郁闷去!”
赵拾雨忙哄她,“我错了!知小柔是关心我。我还有更惆怅的事情呢,你可要安慰安慰我?”
“那你说来听听?”
“这青苗法要先在河北路、京东路、淮南路三路实行,我要去趟河北路大名府,查探一下实地的情况。”
“去多久?”
“不好说,短则月底回,长则一两个月也是有的。”
“那你去就是了,这有什么可惆怅的?”晏亭柔心里舍不得,可还要故作大气模样。
赵拾雨脸色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委屈,“我自是惆怅要与你分离,我……我舍不得你。竟没想到,小柔如此想得开,能放下我。”
晏亭柔见他失落模样,不禁笑了,偷偷在桌下拉住了赵拾雨的手,“《庄子》里说,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瘐死丧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
若按此说法,一年一十二个月,三百六十日,能开口笑的日子至多不过六十天。
我们既然晓得能笑的时候是少的,那为何不尽量让自己开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