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丞相少年时——青崖浮云
时间:2022-05-02 11:57:50

  这番神安气定的样子,让她都不禁怀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过了会,他像是躺够了,睁开眼。
  “我有东西吃,你不用每天过来。”祁叙又想到了他桌上的一叠碗,近来又有了越来越多的趋势。
  “我只是顺便。”纳兰初一本正经为自己辩白。
  他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笑,还未等她细看,便随着清风消失不见。
  “下去吧。”他没再多说什么。
  纳兰初往下探头,瞧了一眼梯子,马上摇头。
  “不要。”
  意料之中的拒绝。
  “那便坐着吧。”祁叙说完就去做自己事情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刚才下去的时候他把屋里的稻草都搬到了墙根边上,只要摔下去的时候不脑袋着地,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纳兰初没想到,他说的让她坐在这儿就真的是让她坐在这儿,连管都不管了。
  她坐在上面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全心贯注盯着他手上。
  祁叙正在把腐朽发黑的木条抽出来,扫过她专心致志的目光,恍然发觉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的目光好像有无穷的穿透力,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两人僵持着。
  祁叙不说下去,纳兰初也不说要下去。
  等他把木条捆好,她还是一动不动看着他。
  祁叙败下阵来。
  她不是要割草么?
  略带探寻的目光望来,纳兰初立刻心领神会。她指了指不远处山坡上一丛草,嘴角扬起笑:“我不急,你也别急,我等会儿割那一丛就好。”
  要不是她眼神单纯,祁叙还以为她是成心想同他过不去。
  纳兰初从怀里拿出红薯,拿着晃了晃。
  “你要吃吗?”
  祁叙摇头。
  即使是放在怀里暖着,红薯也早该冷了。
  “下去吧。”
  “不做了?”纳兰初偏头看他,脸上还有几分怅然若失。
  祁叙点头。
  “那你先。”
  她不敢。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在上梯下梯面前也同样适用。
  纳兰初踏上最后一截横木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打颤。她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一抬起头,就看到他脸上表情仿佛写着六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纳兰初:“......”好的,她知道都是她好心办了坏事。
  祁叙:“红薯呢?”
  纳兰初从怀里拿出来,放在他手上。
  他接过,径直进了屋。
  “你做什么?”她跟上去。
  祁叙打开炉灶,拨开炭火,把红薯重新用热灰埋上。
  凉的,吃了会难受。
  这话他并没有同她说,只是关上灶门,坐在屋子一角开始编他昨日没有编完的草席。
  纳兰初自讨了个没趣,环视四周。
  才几天不来,这屋里好像又变了一副模样,要是不看屋顶,已经全然寻不见原先的破败。
  屋子中央筑了一堵泥墙,把整间屋子分隔成两半。屋前的灶台已经完全阴干,早上铺了一层石砖,甚至还有烟囱直通屋外。她走到那堵墙旁边比了比,刚好和她一样宽。
  再看地面,不同于第一次来的时候,地上很干净,虽然没达到一层不染的境界,但寻不出一根草屑。
  他也太贤惠了吧!
  纳兰初身后摸了摸他铺在地上当椅子的垫子,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物事,翻来覆去地看。
  这垫子尽管是用稻草编织的,但摸上去很是平滑,缝隙细密,不像是出自一个男子之手。
  嗯,不对。
  她抬眼看了下他清隽偏冷却稍显稚嫩的眉眼,装作成熟地摸了摸下巴。
  应该还是个孩子。
  过了会儿,祁叙起身,打开炉灶把烤热的红薯拿出来,顺手摸过一张手掌宽的垫子,把红薯包好,走到她身边递给她。
  “你不吃?”
  祁叙摇头。
  纳兰初起初想要义正言辞表示拒绝。
  她已经当着他的面吃过一个了,要是把这个也吃了,那她在他眼中不就是饭桶了?她好歹还是要点儿面子的。
  但......真的好香啊。
  她吸吸鼻子。
  烤热的红薯挥发出香甜的气味,勾得她胃里馋虫蠢蠢欲动。肚子也开始不安分,叽里咕噜动了起来。
  这个红薯好像比她吃的第一个还要香一些。
  难道是在别人家的缘故?
  “不吃我就扔了。”
  “不许!”她站起来,做出几分矜持的样子,勉为其难地伸出手,“不能浪费粮食,还是给我吧。”
  祁叙把红薯给他,自己在一边又开始叮叮当当地开始敲。
  得到红薯的纳兰初剥开皮,冲着嫩黄的红薯肉嗷呜就是一大口,眼睛微弯,满足地眯起眼。
  嗯,真好吃。
  这心满意足的表情,完全是把当初说自己不重口腹之欲的话抛之脑后了。
  等纳兰初吃完,日头已经逐渐偏西。
  等她吃到最后一口,才发现原来这垫子也是他编的,比她手大一点点,刚好能够包住整个红薯。用来编织的稻草应该被打薄过,只留下最结实的一层。
  编得这么精巧,比府里那些用具貌似还精致些,用来包红薯——总感觉有些暴殄天物。
  她刚把这垫子放回原处,回首一望,撞上他的目光。
  她愣了愣,多看了他的眼睛一眼。
  一缕日光穿过窗子,落进他浓黑如墨的眼睛,仿佛那千年不见天光的寒洞,蓦然有了春意。
  小时候她总是认不清人脸,娘告诉她,让她通过认别人的眼睛来认人。这法子不大管用,但这么多年过去,每当遇到一个不熟悉的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他的眼睛。
  不同的人,拥有的眼睛也各不相同,连眼珠的颜色都有细微的分别。人的眼睛,有的明澈,有的污浊,有的棕中透黄,有的褐中带黑,甚至还有灰中泛蓝的。但没有一双像眼前人这样,黑得纯粹又透彻,剔透如墨玉,灿明若星辰。
  纳兰初搓搓手,心中暗想,以后一定要找到同他瞳色相近的珠子,然后好生珍藏着。
  正想着,突然一声咳嗽打断他的思绪。
  纳兰初循声望去。
  祁叙别过眼,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临到离开时,她趁着他不注意,飞快朝墙后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床单薄的被子,估摸着只有她手掌厚。
  破破旧旧的,补丁叠着补丁。
  冬日刚过,气候也才回暖不久,这床被子在夏天的时候盖还差不多,春天也太薄了点儿。
  要是有床更厚的被子就好了。
  这想法一直伴随着到她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氏见她一脸心不在焉,顺口问了句:“想的什么,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纳兰初脱口而出:“被子。”
  张氏和宋砚对视一眼,搁下筷子,眼神中透露着些许兴味:“什么被子,说来听听?”
  “没什么没什么。”她脸上羞耻万分,摇头不迭。
  宋砚浅笑:“初初大了,许是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娘你就别问她了。”
  他设得一手好激将法,纳兰初又岂是他的对手。
  过了片刻,只听她果然不情不愿道:“不是什么小秘密。”
  “那是什么,哥哥不能听?”
  她瘪瘪嘴。
  能自然是能的,毕竟尴尬的是她。
  纳兰初眼一闭心一横,说道:“今天我上山的时候,看到他在修屋子。”
  “然后呢。”
  “我把娘要我带给他的红薯给了他。”她特地在“娘”这个字加重了语调,视线在两人的脸上盘旋了下,有些心虚。
  其实她不仅进去了,还把带给他的红薯也吃了。
  “继续。”宋砚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我就进去看了,发现他就盖着一床很薄的被子。”她伸出手比了比,“就只有这么薄。”
  “你看得倒仔细。”张氏斜了她一眼。
  她慢吞吞放下手,不自在地捏捏指尖,给自己找补:“也不是特别仔细,就只看了一下,就一下。”
  宋砚含笑道:“娘,我记得我柜子里还有一床棉被,让初初带给他吧。”
  “行吧,明早上给你去拿,你带过去就是。”
  对于祁叙,张氏心中也存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怜惜。
  丈夫死后,他们孤儿寡母地住在山沟沟里,欺负他们的人不在少数。更别说他还死了母亲,还摊上一群吸人血的亲戚,这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他们家是穷,但能帮一点也是一点。
  瞥见身旁小姑娘嘴角藏不住的笑,她忍不住失笑。
  这孩子总是对别人的事格外上心。
  第二天一大早,纳兰初就把被子塞在背篓里出了门。
  但到了地方,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门没有锁上,纳兰初一推就开了。她把被子放在屋里,背上背篓去割草。
  临近中午,她总算把草塞满了整个背篓。
  听张氏说,就要到了春耕的时候。这里的人家都是以种田为生,每家每户至少要养一头牛耕田。即使是宋家以张氏卖布为生,却也留着一亩三分地,为的是一家人的口粮。
  牛要吃草,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牛,所以这附近的几个草丛,除了宋家附近的,已经被割得没剩几丛了。
  宋家附近的草肯定要留着应急用,动不得的。所以为了得到足够的草喂牛,她不得不走到更远的地方。
  去更远的地方倒没什么,但问题是她不大认识路。其实不认识路倒也不算太要紧,最最要紧的是,她记性不好,除非一条路天天走,否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纳兰初望着背篓里的一捧草,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罢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不会一点办法也没有,到时候她处处留记号不就成了?
  想着时间还早,她又去了趟祁叙那儿。
  她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纳兰初想着许是他觉得自己给他起的名字不大好听,便故意不回她。没想到走到门前,发现屋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片人影也没见着。
  她望了眼太阳,晃得耀眼。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日中十分,她卸下背篓,决定去找人。
  祁叙住的山坡实际上是有很大一片群山连结而成,恰好在山群最突出的位置,平日里虽然风有些大,但坐北靠南,日照充足。
  再往山的深处走就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树林,一棵棵树木高耸入云,树冠如盖,遮天蔽日,外头的阳光在这里无所遁形,阴森扑面而来。
  与这边相比,好像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好在树林里有一条小路,虽然路上长满了矮草,但好歹说明有人经过的痕迹。
  想让她钻林子是不可能的。
  纳兰初带上镰刀,沿着小路径直往树林里走。越往里走,树木就越发茂密,潮湿阴暗的空气弥漫在胸腔里。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回声游荡,在空寂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
  孤寂伴随着寒冷,侵袭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她小心朝四处张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只鸟蹲在树枝上,尖利叫了一阵,在她经过树下时,扑着翅膀惊空飞走。
  纳兰初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觉得她开始似乎太高看她自己了。
  这地方,她怎么可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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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对于自己的胆量到底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有些底数在的。她喜欢看鬼怪话本是一回事,但要真见鬼了,不消说,她肯定是第一个被吓哭的。
  按照她哥的话说,她就是典型的叶公好龙。
  平时一个人窝在屋里看话本看得如痴如醉,废寝忘食。有时候天黑了,还要提灯照着看。视话本如命,还特地做了个檀木箱子把它们整整齐齐放在床下,生怕别人偷了去。时常去听说书人讲,闲的时候还能自己动手写。
  本来她藏得挺好的,哪知道有一天她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鬼面具,整天带着到处转悠。有天晚上她正准备入睡,冷不丁看到屋外一张鬼脸经过,吓得她立即原形毕露,哭得稀里哗啦。
  后来还是爹给她出了气,她哥被狠揍了一顿不说,还赔了他三个月零花钱。
  她把手里的镰刀捏得紧紧的,心里不停地默念在家里抄的那些佛经。
  越往前走她就越后悔,心里不停打着退堂鼓,还越打越急。
  这佛经算是白念了。
  早知道直接回家多好,还省得这么多的事。
  突然,她步子停顿,背后猛地一寒,发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她。
  她屏气凝神,叫苦不迭。
  这青天白日的,不会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吧?
  身后的东西见她停下,似乎加快了许多。
  纳兰初举起镰刀。
  管他是人是鬼,白日吓人,先受她一刀再说!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她肩上,她咬紧牙关,挥刀而去。
  身后的人似乎早就预判了她的动作,侧身一闪,躲过她的刀。
  冷淡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祁叙面无表情看着她,眼中闪过不解。
  “怎么是你?!”
  纳兰初简直要被气死了,一股郁气堵在胸腔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鼻子一酸,眼眶里又有泪在转。
  有时候她自己也很唾弃自己这爱哭的体质,真没骨气,娘说她这样的人最好拿捏了。
  祁叙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又沉默下来。
  她怎么又哭了?
  “你去哪儿了?”她声音有些颤抖,含着浓浓的委屈。她好心来送东西,不仅找不着人,到头来还被人吓了一遭,不委屈才怪。
  祁叙似乎也知道他刚才做的不对,很配合地指向她脚边的篮子。
  里面装了半篮子新鲜茶叶,绿柔柔的,有的还挂着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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