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若有所思的放下茶杯。
看了看天,已经四更了……该回去了。
这杯茶她喝的极慢,前所未有的慢。看的谈曼是慌上加慌。
一场施压的心理。
当呦呦起身离去,彻底离开房间,离开谈曼的视线,她才一下子身斜,坐到了地上……
狂喘起来。
段进,千万别叛主,别叛国!千万――
她现在只能在心中诚心的祈求。
陛下不是个揉得了沙子的人,这位辰王的替身看着亦然。
能被陛下千里迢迢得此重用派到这里来的人,不可能会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心里其实清楚,段进可能走了弯路。
谈曼一只手塞在口里,咬着手背,无声的哭了起来。
呦呦走了出去,没有让向笙带着直奔皇宫。
在这样静谧的乱市里走着。
四更天,已经有商贩带着蔬果往集市走,已经有人开始准备摆摊卖早点。
向笙想说话来着,呦呦突然很淡漠的说了一句。
“陪我走走吧!接下来会很忙。忙着应付这些暗探,忙着对付施幼南,还要提防宫里哪位不知道是谁要毒害我……”
语句里没有疲惫,没有惧意,也没有求生欲望。
有的就是淡漠,一种看开的那种语气。
带着颓然,却又带着万人中杀出敌围的肯定。
矛盾至此。
向笙一下子安静下来。
跟着呦呦走在这条石板路上,周围星星点点的人在说话。
自从出来了禁闭不过三月,发生的事情已经很多了。
不大不小的她刚刚好都能应付。
此时的场景让向笙觉得自己回到了在东唐的日子,她要么不吃早食,要么就是起很早,去一个摊位大吃两碗。
呦呦突然瞧着路边摊一个炸花卷的,顺着一拐就到了人家的摊子面前。
买了两个。
十分如旧的分了向笙一个。
当向笙捏着手上的炸花卷,看着身前那个背影,心里有一根弦松了松。
嘴角有些平缓。
张着口咬了一小口,酥脆焦香。
最简单的东西,不谓之不好……
“主子,我们该走了……”
向笙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个话不合时宜,但是要说!要做!
呦呦才啃到一半,回过头,整个人转过身子,脚下步子没停,倒行起来。
“我知道。”
然后咬一大口,十分喜欢的样子。
然后模糊不清的说。
“将段进看着,让他出来活动,却不能知道谈曼的行踪!让他传递消息,组织自己的人马,但是不能逃出你的视线。”
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
一口接着一口,不妨碍她说话……
“你那红色的小甲虫用好,盯着的人不远不近即可。
让秦爷派二三十人守住施幼南府邸附近,段进一旦接触就直接捕了,只要不死,废了都行。”
然后用油淋淋的手抓出袖子里的玉牌来,扔给向笙。
刚好,吃完。
双手一拍,油手在衣角处擦擦。
“走吧――回宫。”
向笙一只手捏着画卷,一只手揽着她,原路返回。
回去的时候水含已经进屋了,在桌子前撑着头背书,有一句没一句的,脑袋还在往下掉。
掉下去,撑起来,掉下去,撑起来。
眼睛反正是没有睁开。
一副样子可爱的紧。
呦呦看着,将衣裳一脱,卷起来塞在床底下,倒头就睡……
末了还看着桌子前的水含止不住的拉开嘴角笑笑。
天明。
当水含拖着睁不开的眼睛叫呦呦起床的时候,那呦呦才是一个真的不愿意!
却又不能缺席。
因为她在太学殿上课睡觉,已经引了好几次贺嘉佑下了早朝来听学,‘特意’盯着她!
不过效用不大,该睡依旧睡。
她浑浑噩噩的模样度过是真的好,过于勤奋惹人猜忌用心不良。
……其实是她的身份有错,她无论怎么做都是用行不良。
但是迟到这件事贺嘉佑能纠正,只要到了时辰她人没到,轿子就会到。
睡也要抬过去。
这是真厉害!
还好,呦呦一般都是徒步。今日怕是……
才一个哈欠打起来,殿外就有太监候着,恭敬的喊着。
“辰王殿下,今日又要迟了……您穿好衣裳,奴才们带您去太学殿。”
水含眼睛勉强睁得开,十分敷衍的给她洗漱,穿衣。
然后两个人都睡眼朦胧的道别,特意让水含好好休息,自己被小太监扶上了轿子。
惦着胳膊靠在轿子里浅睡。
眼睛睁不开,但是脑子却还是在动的。
地形她十分清楚,只要有一个弯道拐的不对,呦呦就有办法闹腾,跟着她的暗卫自然就会出手。
她现在,貌似再也不是势单力薄。
虽然在她身边的人势力非常混乱,廖胜于无啊。只要用的得当,哪怕是施幼南,她都能有的好……
眼皮子稍微用力一抬,帘子刚巧飞起来。
看了一眼白宫墙。
快到了――
估计贺羡轻现在都磨拳擦掌的等着她吧。
在外人眼里日日睡觉没读过书的她,可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胡乱立赌自取其辱嘛。
贺羡轻自然是兴起的。
她今日胜了就是隐藏野心,输了当然就是丢人,能丢到东唐去!
所以,今日要不输不赢才好。
太学殿一到,几位太监如释重负,这位祖宗可算是送来了。
去接早了怕被骂,接完了圣上责怪。
看似轻松简单的事儿,时间拿捏不好两头落责,实在是煎熬。
呦呦一路睡过来,虽然还是困,但好歹要进了门才能再睡,迷迷糊糊进去怎么也是仪态不好。
丢了李清辰的脸。
她抖抖衣裳,还是觉得有些不好。
随手指派了个太监。
“你来――”
那太监上前,蹑手蹑脚的给呦呦整理衣袍。
巧了,石漏时刻一到,有人敲击了鼓。
她迟了……
跟着来的太监立马全都跪下,跪请责罚。
一个个的看他就像看个老虎一样,瑟瑟发抖。
呦呦看着自己的衣裳还没整理好。
“靠你们都没用……”
说着就往里头走。
那几个得了劲儿的磕头,嘴里叫着饶命。
呦呦当没看见一样,才走了几步,突然被叫住。
“殿下。”
呦呦一侧身,蒋木……
他一身青衣蓝褂子,合着风走来。
一双眸子今日颜色倒是软了些,右眼的重瞳今日也颜色不重,温和的厉害。
倒是头一遭看着他是这样温和的模样。比之以前将近不近的距离真是舒服多了。
“怎么?”呦呦问。
他谦和的走近,将一本薄书夹在腋下,伸出纤细的指节,给她理衣裳。
这里刚巧处在一棵树下,从太学殿往这边瞧,什么也看不到。
蒋木连腰带都解下来重新给她系好,腰上的络子也给她挂好。
他眉间若蹙,有一丝笑意,细不可观。
“这是谁给你穿的衣裳?故意让你丢人的?”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近的话语,呦呦有些想往后退。
蒋木正巧手在她腰侧,暗暗使力。
稍弯的腰,脑袋抬起来,略微仰望她……
“怎么?我做不得?”
这话轻软的厉害,呦呦倏然耳尖晕出颜色。
有些太近了。
“这别人看见,怕是不好……”
蒋木指尖力道一加,呦呦足下不由得往前又近了半步。
他直起身子,伸出手,将呦呦的发冠取下,重新束了下。
整个过程又慢又缓。
蒋木嘴里念着:“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在意人家的眼光?”
说的像是熟稔的不得了一样。
她一向没规矩,大多时候仪态也都是不注意的,确实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
蒋木拨弄着她的头发,接着说。
“没关系,这是害羞。你可能不知道,我告诉就好……以后我还告诉你,可好?”
语气今日是出奇的温柔。
呦呦突然仰起头,觉得蒋木不对,声音有些厉气。一手拍掉他的手。
“发生了什么事?”
蒋木停下手,也不闪躲,与她平视起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要走了……我想多看看你,好记下些。”
呦呦心里是‘噔’的明亮起来。
蒋木这样说,就是快拿到兵防图了。
明亮的眸子对上蒋木深沉平静的眼,一下子,呦呦目光也淡下去。
蒋木伸出手,覆在她的眼眸之上。
“别这样看着我。该走就走!不必留念,记在心里就好。你最讨厌的日子要离你而去,切莫因为我再回来。这是我最大的愿景。”
我行事危险,一步踏错,说没了……就没了。
她早日离去,看不到那样的他,最好。
如果,如果有那一日封侯拜相,或许会舍了也不一定。
可是架在贺淳君与施幼南中间,太难。
他每日过的日子是怎么的如履薄冰他才清楚。
呦呦再厉害,他不希望她知道,不希望她出手。蒋木就想她能离这些远远的,安安全全的度过余生。
呦呦感知着脸上掌心的温度,刚刚好……问问的覆在她的眼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