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屑,有些怨毒,又有些无奈与叹服。
她回答最后一句的时候,贺嘉佑正巧在门外,听到这里,驻足了一小会就走了。
回到自己的殿里,准备批阅折子之际,让王舟去藏书阁将这本最早一册取来看看。
第88章 小糖
当王舟送来,他按着呦呦所说的直接翻至四十七页,十一列,一数,第十三个字正好是‘人微不诤,才庸不荐’的‘诤’字。
书一合。
贺嘉佑拿着朱笔,鼻音一哼,手下无慢,开始细细批阅起来。
呦呦通常都是睡到下学,今日睡得更晚一些,直接睡到了申时三刻去了。
蒋木推了一日所有的事,就在自己的位子上等着,一边翻书……
当呦呦醒时,日头都下去了些,天色已经昏暗了。
懒腰一伸,一边打哈欠一边看着,整个太学殿已经夸张了点了灯树。
晃着微亮的光影。
她继而揉揉眼睛,一脸紧蹙的松散面部神经,揉揉脖子。
饿了……肚子一叫。
她揉揉肚子。
蒋木动作轻缓,并没有打扰呦呦起身的拉筋去惫。等她清醒些。
蒋木突然开口。
“人微不诤,才庸不荐的‘诤’在南息老卷,最早一册刊印的那一版,是四十七页,十一列,第十三个字。呦呦,我一直以为你不谙此道……”
突然轻柔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虽然突兀,但呦呦却在第一个字就听出是蒋木的声音,所有的戒备放下。
只是循着声音转过了头。
她瞪着眼睛,“我说的?”
蒋木隔着几桌的距离,语调娴静。
“不出意外,没个几日广陵就会知道,东唐的辰王在南息装痴卖傻,不求上进,实则颖悟绝伦,敏而好学。其心可鉴!”
语气随意的很,只是内容就让呦呦头疼。
“他的十句必定也回答的出来,我这算什么。”
说着起身,准备回去找饭吃。
蒋木也跟着,但是嘴里接着说。
“可羡王并不知道第一版的内容是什么。”
语气就是□□的问呦呦是如何知道的。
她十分坦诚地回答道:“之前关进闭的时候无聊,曾经去过几趟藏书阁……趁夜的时候。”
藏书阁十分大,也总有皇族贵胄去借阅,守备之人也常常更替,故而少了一两本并不会被及时发现。
蒋木将一侧的食篮一提,这是下学后贺拂明着阿阮送来的。
用缎布裹着保温,现在应该还是热的,就是瓮的可能没有那么酥脆。
他才拎起来,呦呦就看见了,三步做两步的就跨过来,有些迫不及待。
蒋木手上动作没停,嘴里却跟着说:“几趟?怕是几十趟,几百趟吧!”
打开一大片暗红色的缎布,给她取一块出来,不等着他递出来,呦呦就已经猴急了劈手先拿了一块。
大口咬着,十分……无仪态。
蒋木看着她狼吞虎咽,不免皱了一下眉。
食篮子里还贴心的放了一个白瓷碗,正用碗盖盖的好好的。
蒋木取出来,也还是温热的。
盖子一打开,是鱼粥。
鲜美的味道一下子就窜入了呦呦的鼻腔,引的她肚子又响了一声……
呦呦一笑,有些不太好意思。
蒋木捧着瓷碗吹了吹,小小的用嘴唇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嘴,才递过去。
呦呦一手拿着,抬着腕子就低头直接喝起来。
他老旧的说:“你注意一下仪态行吗?土匪吗?”
呦呦一边摇着头,一边还咕噜咕噜的咽着粥。食道里全是食物,说不了话还要回应蒋木。
蒋木从衣袖里取出一方帕子,就等着呦呦喝完。
她喝完放下的那一刻,蒋木帕子就伸到她的唇边,将粥留下的污渍给她轻轻的擦去。
手上的白瓷碗还来不及放在案几上,就这样托在手上。
她眨了眨眼睛,咽了一口口水。
没有说话。
直到蒋木擦完,她才继续咬着饼,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呦呦,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去藏书阁到底背了多少书。”
手上开始捡拾着食篮。
天愈发的黑了,太学殿里的灯树也越发的亮了,烛火都闪映在他们的身上。
一种暖暖的橘光,打在蒋木的脸庞之上。
呦呦看着,咬了下唇,眼睛滴溜溜的转起来,似在想。
“藏书阁的书大约看了快一半的一半吧。还有许多你没有见过的孤本。”
蒋木闻言,心弦一动。
但更多的是惊。
南息皇宫内的藏书阁大约藏书十几万册,她却说她看了四分之一。
这便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
“那你这六年,也不闲呀。”
蒋木将收拾好的食篮提上,准备送她回九方阁。
呦呦咬着饼,声音有些模糊。
“可不是。我无聊啊,得打发呀。除了去偷偷的看书,我还能做什么?”
蒋木突然语调拔高,带着些调侃。
“奥?你不是还在钓鱼吗?不是还在种菜吗?”
呦呦闻言,整个人突然一愣,脚下直接停止了。
看着身侧的蒋木。
手里的饼这一口都忘记了咬。
语句突然清晰起来,一字一字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关禁闭的这六年里,从来没有人看望过她,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没有人从她的宫殿门口路过。
那么,钓鱼和种地他是怎么知道的?
呦呦眼珠子突然黑的发亮,却带着寒气。
蒋木温温的一笑。
“你出来后,我去过。厨房里有鱼鳞,院子里有菜地。我只要不瞎,便知道你做过这两件事情。”
呦呦拔起来的谨慎现在慢慢放下。
继续咬起手上的饼。
突然用非常细小的声音,察不可闻的问了一句:“宫中会有暗卫,那种武功比向笙还高的,有吗?”
蒋木看着呦呦这句话问的这般小心翼翼,就知道,这个问题比较重要。
他在二人并肩,摩擦衣袖之际,悄悄的在她手背上写了一个字。
有。
呦呦吐了一口气。
一边咬着笔,一边说。
“那我大意了。陛下应该早就知道我去过藏书阁,却未阻拦过我。这是何意?”
蒋木神色也突然加深,哽着嗓子说。
“不知。”
呦呦深想,贺嘉佑之前并不知道“他”是他的儿子,那明知道她去藏书阁,为什么不动?
有何原因?
呦呦一时间也想不出来答案,只是觉得贺嘉佑这个行为十分诡异。
而蒋木嗅到的更多的是,危险。
陛下这样实在是太反常了。
二人此时在白色的宫道是并肩走着,各自怀揣着心思,没有再说话了。
没走几步,呦呦突然侧过头。
“你今日你出宫?再不出去,你可就出不去了。用什么样的身份留在宫里?”
心里还想,难道是有什么隐情,任务?不然怎么长期看不到的人,今日突然进宫了。
贺淳君在宫外建的府。
除了太子在东宫之外,所有的皇子满十二之后都会挪居宫外。
包括贺秉修的亲弟弟,羡王贺羡轻。
蒋木一愣,扭过脸,带了些微末笑意。
“自然是辰王的书童身份留下来。”
这话说的,呦呦面上一臊。
还好天色暗了些,不然蒋木是不是又要告诉她,她是害羞了?
“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需要借用这个身份留下来?要不要我帮你?”
呦呦最本能的反应就是这。
蒋木听着,漠然难受,如鲠在喉。
眼眶一酸,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最想说,呦呦,不必如此日日提心吊胆。
一点风吹草动就觉得一定是有事发生。
可是他说不出口。
如果她不保持这样的警惕,随时都会死在这里。
这样做是必须。
但是他更心疼。
蒋木动了动掌心,原是想摸摸她的头,最后手还没有抬起来,便又垂了下去。
呦呦见他良久不说话,突然侧过头,继续问。
“真的有事?”
话声低沉,一股子戒备在里头。
蒋木喟叹一声,轻轻说:“有。”
呦呦一脸严肃,一双眼睛突然变的深邃可怕起来,就连走的步子都觉得沉重了。
樱口微启:“什么事?”
蒋木看着她,突然眉眼柔和起来,带着光斑,微微一笑。
“见你。”
声音清透,温柔的声线直击呦呦的心底。
像是在广袤无垠的地方呐喊一样,不停的在呦呦心里回响这两个字,一声比一声大。
她所有的严肃防备突然断裂开。
刺猬一样,此时的刺全部收回,变成柔软。
脸上一怔,慢慢的眉眼也沁上的柔软之色,原本日日绷直的脸突然柔和起来。眼睛里带着些光亮,正在熠熠闪动。
亮得不像话。
呦呦心里是真的一瞬间搁下了许多,没了紧促担忧的心。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索性将头偏在一处,无言起来。
却又有些舍不得不看他,慢慢、慢慢的将脑袋又转回去,余光时不时的扫他一眼。
明明是并肩齐行,却还要如此偷偷摸摸的,真是一种不太好描述的感觉……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无声的路。
呦呦没与人这样相处过,所以所以她不知道说什么。
而蒋木是知道呦呦这样,便不急,慢慢的让她适应。
她突然想问,刚张口又闭上,脑袋一垂。
算了,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