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雍京的布局是沿用的前朝旧制,若从云端看去,城中道路除了西北,大部分都横平竖直,将街区划成许多个豆腐块块。
宫城皇城和内城就被这些豆腐块块组成的外城团团包裹在中间偏东北的位置。
几百条大路小路之中,最车水马龙的当属位于轴线上的平佑大道和贯穿东西的清安长街。
清安长街右侧,皇城外缘内城里侧,是一溜的巷道胡同,许多达官贵人的宅子次第铺开,像长在一根枝条上的桐花。
陆府也是这些桐花中的一朵,往日门前石狮张牙舞爪,来访的人无不道一声气派。
今日刚过晌午,这朵桐花却被许多披坚执锐的兵士团团围住,门口还堆着几只巡防营从东洋寻来的新鲜武器。
那武器看起来像是被刷了黑漆的粗筒,黑黢黢的圆口却叫人没来由心惊胆战,连石狮子也显得没有用,除了踩绣球一无是处。
门口围了不少人,大家看着兵士们进去,很久之后又看到兵士们出来,手里的铁链却空空如也,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大概猜到,陆太师恐怕是在朝中倒台了,陆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很快,陆府所有出入口都被贴上了封条,且都有兵士严守。
“这是皇上要把陆家抄了吗?怎么回事啊?”
眼看大部分兵士都撤走了,火|炮也被拉走,围观的老百姓才稍微活跃了一点,开始议论。
“这哪个晓得哦,我也是才来,还没看到热闹哩。”
“散了吧散了吧,天下的乌鸦都是一样的黑,这个陆太师指不定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藏了多少银两,这回被皇上逮住了,真是大快人心。”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望着古雅阔气的大宅,不无幸灾乐祸道。
“说的也是,诶呀,这些个太师啊什么的······也该给他们点苦头吃,天天就知道作威作福。”旁边人不少人点点头,跟着附和。
“正是如此,”书生见有人听,自是更愿意说,也说的越来越忘乎所以,“他以为他们家是什么人上人么?普天下的皇亲国戚,都没有人像他们家这样张狂,教养出的儿女也都飞扬跋扈,不把百姓当人,凶悍之名都快传到了外邦——”
正说得起劲,忽然间脑袋一痛,头发被人狠狠抓住往后扯,一个愤怒的声音骂道:“你、你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书生听出声音的主人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但因头顶本就毛发稀疏,又怕小丫头手下没轻重,生气下死手,一时不敢大力挣脱。
他弯腰扭头,姿势狼狈地怒吼:“你是什么东西?敢抓你郑爷爷的头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找死!”
女孩被他一喝骂,险些吓的松了手,但最后还是硬撑着,回骂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前几日还到门前来递拜帖,求着当老——太师的门生,转身就红口白牙诬陷别人!
“你说贪官污吏,你看到了几个?你看到我们老爷收过谁的好处?说出来啊,还诬蔑别人儿女没有教养——呸,你个没血性的软骨头这辈子也配议论陆少爷陆小姐——”
这些话句句属实,也句句击中了他的软肋。
旁边人这会儿不议论陆府,转而议论这书生真不是个东西,想着过个拆桥,却连个上桥的本事也没有,只能玩落井下石这套。
书生听到这儿被激怒了,满脸涨红大吼着:“你松不松手,小娼妇,这么护着罪犯,怕不是你姘头也——”
“砰!”
他话没说完,头上就被一个不知何处飞来的蹴鞠砸中,直接趴到地上,门牙也磕掉了两颗,鼻子更是鲜血直流,不一会儿就满脸都染红了。
人群都怕摊上责任,连忙散开了——反正不远处就有官兵老爷,他们必然会管的。
女孩机灵,早在蹴鞠飞来时便下意识地松手放开了书生的头发,自己侧身让了一下,与阴影擦肩而过。
她在人群里望着那个男人,哈哈笑了两声,忽然又瘪了嘴,似乎想哭。
就在这时,背却被人拍了拍。
她转过身,低下头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拿着根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小脸绽开太阳花一样灿烂的笑容:“燕儿姐姐吃糖葫芦。”
小燕儿抹掉眼角欲滴的泪,瞪起眼警惕道:“你是谁?为什么叫我燕儿姐姐?”
小男孩嘿嘿两声,眼睛四下瞄了瞄,看到小燕儿身后一个蓝衣男人正快马扬鞭赶来,便抓住小燕儿的手道:“是陆小姐叫我来接你的。”
“是——”小燕儿想挣脱却发现小男孩力气出奇的大,她轻易就被拉着跑了起来。
“是陆家嫡小姐。”小男孩将她带进一个偏僻小巷停下。
气喘吁吁的小燕儿还没说话,后脖颈一痛,人便软软倒下了。
小男孩望着从旁边屋顶上跳下的青年,笑嘻嘻:“木萧哥哥可真行,一下一个小姐姐。”
青年没有理会他,只是将人扛起,便飞檐走壁而去。
小男孩朝他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自己啃起了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