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竟啧了一声,让人将自己的马牵过来:“借你两天,到了还我。”
孟沛道:“多谢。”
薛竟的表情真的很想打他:“谁要他娘的你谢我,你知不知道老子已经打到了——”他忽的压住话头,转头看孟沛身旁的温宣鱼,“这是?”
孟沛道:“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薛竟有些意外看她打扮:“怎么穿成这样?若是莱县破了定然首当被杀。”说完了他忽然回过神来,北戎屠城,向来是先从兵戎开始,若是城破了,穿成这样的温宣鱼必定先斩死于屠刀之下,最后按照北戎的习惯,会将所有人合在一起烧了。这丫头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跟着孟沛去的。
薛竟有些感慨道:“孟季泽你可真他娘好福气。”
孟沛笑:“末将也这么认为。”他伸手牵住温宣鱼的手。
薛竟眼角顿时抽了一下:“矫情什么,矫情什么?”
温宣鱼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薛竟看了一眼孟沛,向前快走了一步,示意有话和他说。
“跟你说的一样。老子到了三州,一颗粮都没有收到。慕容小子带来的粮,说是为了防止北戎劫掠,交给了万仞保管。老子去问万仞,万仞又说那粮本是慕容钧给他的。因为他的兵多兵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推我我推你,当着其他节度使的面,老子也骂过几回。”
孟沛看薛竟脸上神色:“所以,现在这批粮是到了将军手里了?”
薛竟啧了一声:“我还不是跟你学的。年年送到边疆的粮草总是被‘北戎’抢走一半,老子等‘北戎’抢,还不如自己抢。这万淼可真是胆大,竟然将粮卖给了赵武夷,难怪他能撑那么久——”他又露出可惜的模样,“赵武夷那怂包被老子打了两回,看着就跑,那三城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三城得了,长安门户洞开……结果你非要我来莱县,为了过来,我跑了两晚上山路。除了你的命,你再给我个理由。”
孟沛道:“民心。”
薛竟转头看孟沛,好像明白,但并不理解。
在边城,向来是以实力说话。
民心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他们的前面,那城门里面又走出了人来,这些人形容枯槁,但脸上都带着热烈温柔的无声的笑,他们的手上有的捧着热腾腾的汤饼,有的是端着陶罐晾得刚刚好的粥,还有人捧着被子,最前面的一个小孩子竟抱了一个枕头。
他们轻手轻脚走出来,准备将自己的最好的东西送给传闻中的名不虚传的金淮军。
——不,才不是传说中军纪严明,从不趁火打劫这样程度的。完全不是,而是攻下了一座城池,却会在城外自行休息,对这些老百姓丝毫不犯的仁义之师啊。
那些敌人费尽心思想要抢夺来却被老百姓偷偷埋在地下的东西,都被他们真心而又小心捧了出来。
有个小孩子在母亲的怂恿下,向着薛竟和孟沛这里跑了一步,他手里捧着一罐汤,热气腾腾。
但走了几步,他离开了大人,就变得有些害怕起来。
冰冷的铠甲和薛竟天生的彪悍威严让他变得胆怯。
但是有另一个小孩子也跑了过来,站到了他身边,两个小孩子好像突然彼此得了勇气。
这时,孟沛膝盖微弯,单膝半跪下来,薛竟默了一下,也如此,那小孩子跑了过来,将手上的汤送给了薛竟:“谢,谢谢——”他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说完了,回头看自己母亲,年轻的妇人无声鼓励他。
隐隐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湖水里,越来越多的人说起了这两个字,他们的声音和刚刚不同,嘈杂而又拥挤,好像失去了这个机会,就再也没办法说出来似的。他们的眼睛明亮,里面闪烁着奇异的光。
薛竟从来都对这些事情看得很轻,此刻却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力量,这些力量让他那些困倦的骑兵都重新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他慢慢道:“我好像明白你说的意思了。现在我就算进了长安,也绝对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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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戎大败,朝中震撼。但是赵武夷的进攻却没有停止,而此刻的四周节度使却不能辖制,吃了几次败仗,眼看已经弱下去的赵武夷竟然又抖起来了。
长安诏书一道又一道传来,要金淮军前去护援。
而这个时候,薛竟拿出了杀手锏:他的兵没有粮草,实在无法支撑到前去截住赵武夷。
慕容太后亲自下了懿旨,要慕容钧拿出粮食先拨付给金淮军。
但此刻的慕容钧仓库中早已空空如也。
这些粮草和长安的安危不知怎么就突然联在了一起,从原本的无足轻重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而就在他再次以太后的名义向万淼提出粮草移交问题的时候,这一日的早上,一个不速之客带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年轻女人,忽然亲自来到了他的营帐中。
第63章 慕容钧之死
慕容钧的营帐外是一丛青翠欲滴的新竹, 竹子开花以后,大片大片死亡,而在新的一年伊始, 落了第一场春雨后,新鲜的竹笋又从地下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