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转着一颗光润的璎珞上的碧色玛瑙, 目光忽明忽暗。看着坐在主帐中沉默的各地豪绅代表和官吏。桌上的美酒醇香, 但是却没有一人举杯而饮。
一场酒宴僵局已经持续很久。
“所以,现在真的是一石粮食也拿不出来了?”
一个满脸油胖的豪绅低头赔笑:“大人拿着太后的懿旨, 奉的是天命,小人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君罔上,实在是……灾年兵乱,现在又要开仓赈灾——实在是……”
其他人连连称是。
然后很快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开始说现在手中事务繁多, 提出了提前离开。
慕容钧挥手,面无表情示意侍卫将他们带下去。
慕容钧在将军粮交给万仞派来的人时, 同样留了个心眼,对外只说是为防北戎劫掠, 所有军粮全部由督军万淼监督万节度使进行分派。万淼知道他的防备心思也同意了。
但是在派人接收粮食的时候, 却出了岔子。
来人虽然是拿着万淼的令牌,也是大雍兵士制式打扮,但是却是赵武夷的人。
他们就在慕容钧眼皮子地下大模大样接收了这些粮草,然后运走了。
在之后, 这批粮草再无下落。
同样的,万淼承诺的会个他送来的人也没有下文。
直到收到慕容贵妃的密信,他才知道, 万淼早就秘密被赵武夷“挟持”,招降失败不说,自己还搭了进去, 现在仍“困在”凤翔城。
而那所谓粮草接收函是用“挟持”的万淼的印信和令牌伪造的。
现在,粮没了,自然怪不到“身不由己”的万淼,而是在没有仔细核查的慕容钧身上。
慕容钧派出搜寻的斥候,也只找到了当日那批来收粮的人的尸体,一粒米都没见到。
慕容钧至此只能一口咬定,当日来的人是万节度使的名义派来的,按照手续履行交接,只是粮食后来是被抢了还是卖了,其他一概不知。
反正边军多方管辖的地方,这样的糊涂账就跟大宅里面的公账一样,总是对不清楚。
太后震怒亲自下了懿旨,要慕容钧追回粮食交付给没有粮草无法前行的金淮军,一解长安之围。
被人当成猴耍了一通,慕容钧现在必须想办法将粮食在三州找回来。
上一回借口安宁公主的和亲出嫁,三州各地的地方官趁机大多已经征了一回税,将税征收的年份又向后加了几年。现在有的州县收的税已经到了三十年后,已隐隐有流民闹事的迹象。
而那批征收的“嫁妆”现在因为和亲失败,安宁公主又“死”在乱军中,早就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
而现在这些吃肥了的豪绅却个比个会哭穷。
不见棺材不掉泪。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将这个锅扔出去。
他现在手里关于万家的黑料可是足够万家喝一壶。特别是在查出之前万家和赵武夷关系匪浅,甚至和北戎那个死在瑞玉的小王子也有远亲关系,
他仰头喝了一杯,正沉思的时候,门口的传令兵进来,送来了一方手帕,那手帕上正有一尾鱼。
慕容钧心里一动,立刻抬起头来,让来人进来,很快,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带着一个带着锥帽的年轻跛脚女人走了进来。
女子身形容貌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微微蹙眉,等着那女人揭开面纱,女人伸出素白的手,缓缓向上撩开锥帽,从下巴开始露出一张白皙漂亮又沉默的脸。
这一张脸上了新的胭脂,红的唇更红,白的肌肤更白,细腻的厚粉盖住了她脸上些许的残次,只有一种朦胧而又动人的美丽,赫然和温宣鱼有五分相似。
正是被封为安宁公主和亲却中途消失的温宣珠。
慕容钧乍然见到这张脸,眸中寒光一闪,他把玩着玛瑙的手按在桌子上:“是你。你竟然没死。”
那同行畏缩的男人收回了四处看着美酒的目光,见温宣珠竟然真的认识这人,似乎有些后悔不迭,大约是后悔没有提前多费点心思在温宣珠身上。
他结结巴巴又喜笑颜开,上前一步想趁热打铁:“大人,那日是小人看这位娘子昏倒在路边,瞧着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娘子,就救了回去。这些日子外面兵荒马乱,娘子也吃了不少苦头,这等娘子醒来了,好不容易得到大人的消息,这立刻巴巴将娘子送来,您可以看看,可是一根头发都没有少。”
不但没少,似乎还多了一些东西。
慕容钧微微蹙眉看向温宣珠那因为过紧的旧衣而微微隆起的小腹。
男人不敢明着张口要赏赐,眼睛在慕容钧把玩放下的那玛瑙上又看了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