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大的已经去请示了少爷,余后流从来都没有什么表情,淡然的很,本来来的婀娜多姿的丫鬟也收敛了不少,敬重了些。
“姨娘找我何事?”不过二尺高的人儿,站在垫高的书桌旁。
“奴婢也不知。”只一眼,便看出雕花木制书桌的名贵,也看出浑然天成的贵气和不可侵犯的大少爷,脸上表情冷淡。对姨娘似乎没有亲近之意。
赶紧低头回到:“姨娘只差遣了奴婢过来请您。”
良久,笔落声传来,空气中出现了一句:“走吧。”
随着他们二人的远去,浮生院里却多了一些嘈杂。
众人心头都有一丝明悟:只怕是为了至之学院的名额。
“姨娘,你怎么突然醒了?”余三揉着惺忪的睡眼想起自己刚刚醒了时候姨娘颇为沉重的眼神。
“三宝啊,你是娘唯一的儿子啊,我们这样的人家至之也只有一个名额,等老爷回来姨娘一定给你争取。
“姨娘,你就省省吧,母亲又岂能让您随便糊弄。”今天又是清醒余的一天。
这些年同余大和余二的斗智斗勇中他早就发现了自己几斤几两。
“不,姨娘一定会把最好的都给你。”她怎么可能甘愿拱手让人呢。
“流儿,你可知我们府是有一个名额的?”眉姨娘坐在上首,眉眼间带着一丝忧愁。可却美的惊人,让人忍不住想为她抚平忧愁。
“自是知道。”余后流的眉眼与其相似却多了男孩子该有的坚毅,此时虽然还小也能窥见日后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你如此聪慧,到时定要争取一番。若是有了那个名额,便不必如此辛苦了。”
这孩子还是冷淡的很,这样怎么可能拿到名额。
“不了姨娘,我有自己的想法。”余后流端坐如松,气质高洁。
“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你就实话告诉姨娘,是不是老太君有别的想法,你还非要瞒着我。”眉姨娘长得好看,杏眼黛眉,一掉眼泪便似那青山拢乌云,梨花也带水。
“姨娘,老太君没有想法,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该去学堂了。”余后流施施然告辞。
小厮金戈连忙跟上,眉姨娘美则美矣,然脑子实在是不行啊……
“少爷,湖里的天蚕丝我已经全收起来了。”金戈怎么也想不到那日的落水竟然暗藏玄机。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王府也是如此呀,不知那些人为何削尖了脑袋也想进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找个合适的时间,送给小四。”时值入学季,府里人心浮动。
“好嘞,少爷。”金戈表示自己的抓话能力还是很棒的,合适嘛……
就是让恐惧和怀疑慢慢折磨一个人
“查到天蚕丝的记录了吗?”其实他不太明白这样做的背后深意,为了除掉他吗,这很难。
“查到了,除了夫人房里,其他姨娘都已经裁制成衣,剩余的布料不能支撑这样的行为。夫人似乎将天蚕丝赏给了二少爷。”二少爷看起来可是令人如沐春风,没想到也会牵扯到这件事里。
“祖母果然有大智慧,竟能用如此美妙的手段令参与的人员一个不落地接受惩罚。”
金戈默默跟在少爷身后,全部人受罚,当然没有一个跑得掉,少爷真的是对老太君无脑崇拜。
对峙
“你知道这个地方最残忍的是什么吗?他笑着问她,“只要不出人命,就可以有光明正大的地方将你打的半死……不活。”
她看着为了利益竟然如此与他人合谋与庶出的大哥争得你死我活的亲哥,忍不住劝诫了几句却只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事情。
脑海里不停地充斥着这句话。
余清缨从噩梦中醒来,看了看自己短短的小胖手,她回到了小时候,这不是做梦。她一定能改变的。
过几天,父亲会从烟花柳巷里抽身回家决定至之学院内定名额的事情,秦姨娘会上蹿下跳,眉姨娘会恨庶出的哥哥不懂跟父亲争取,娘亲会一声不吭,父亲不生厌烦请来祖母,最终名额还是哥哥的。
只是哥哥以后会变……
余清缨细细的思索着其中的关系,没有人知道他被打的半死不活,大概大哥知道,只是为何一个人会变得如此彻底?
她突然想起一个伺候在身边的女官,做起分内的事情也是很干净利落让人瞧着舒服极了,只是最后没想到她竟然偷盗宫里的财务还鱼目混珠,若非她身边人机警过人发现了,怕是能叫人瞒了去。
她那天气极了,亲自审问,她却神情悲悯又带了几分嘲意,:“您是皇后娘娘,是天下那尖尖尊贵的人又怎么会懂我在我的位置上活得有多艰难。”
“您是王府贵女,一出生便是下人环伺照顾,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您的娘亲给您的日常用度那都是比着最尖的来。而我记事起就要照顾弟弟妹妹。”
似是破罐子破摔了,那个女官收敛了嘲意,淡然地讲述自己的故事,“家里没钱养孩子了便被卖给了牙行,刚好采购的嬷嬷瞧上了我给了高价,不然我便要卖给场子里的。”
“什么是场子里?”她疑惑了,身边人赶紧轻声解释。
场子是卖身的地方……
“我进了宫,发现嬷嬷瞧上我是为了给自己养老,而我要从奴婢里的最底下一点点做起,嬷嬷心疼我想给管事姑姑塞钱却被嘲笑啥也不是,还想靠着这点小钱收买她。”
“一个铜板能换两个馒头,而宫里当时的伙食是一个馒头和一盘馊菜。那次漫天飞舞的铜钱飘飘落落发出叮当响的声音。可我只看到了嬷嬷眼里的悲戚与绝望。”
“即使是我们,命如草芥,前途如随波的树叶,身不由己,可我也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我弟弟妹妹成亲,父母嬷嬷要养老,吃喝住穿哪样不要钱,我在宫里用命当下人,却不过你指尖露出的一点小金子,”
她突然狰狞了,“你说,我如何能甘心?”
这个不甘心大概便是她犯错的最大原由吧,她放过了她,却听到了她一头撞死的消息。
那么,哥哥定也是不甘心的,他到底何处不甘心呢?
若是娘亲在的话,她定能知晓。
余清缨突的眼前一亮,那个女官说得对极了,娘亲对她是真的好,相较之下,对哥哥就没有那么好了。
那么这个是不是就是一个原因之一,一个人能变化那么大,一定会有很多原因。
虽然改变的原因不止一个,她会一个个找出来,逐一消灭。
现在是改变她发现的第一个原因的时候了……
“夫人,三小姐来找您呢!”寒梅是王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之一,看到余清缨款款而来,眼前一亮。夫人早被后院磨平了气性,平常都是淡着一张脸只有对着三小姐的时候才有笑容。连二少爷也只有冷脸相待……
“缨儿来了?”这丫头自从双眼有神之后便不再每晚同她睡了,虽然还在一个院子里。看着女儿小短腿款款走来,到是很有意趣得很。
寒梅看着夫人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意宽慰了不少,三小姐还是要多来,不然夫人一点生气都没有。
“上些缨儿爱吃的茶点来,寒梅你亲自去盯着些。”寒梅听了便带着笑意呼人一起去。三小姐真是夫人心尖上的人。
只一瞬,这院里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余清嘉在院中的花园看的清清楚楚,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也自己进去了。
只听到胞妹在说什么花草,便迈着小步伐,噙着小微笑,气度翩翩地走进去了。
“什么花草值得你这么惦记呀?”
笑意盈盈,若人间四月桃花漫天,如沐春风。
可她却冷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双桃花眼像极了他的父亲,从淡然优雅中退去,多了些冰霜。
“这次过来,所谓何事?”
这话冷的让人心寒,余清缨当即便皱了眉。
“母亲也知入秋这几天正是入学季,过了这次的入学季,咱们家就该提交去至之学院的名单了,此事……”
余清嘉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他就是想试试。
话音刚落,她便知道他为什么来了,她的眼眸是凤眼,真的开始打量一个人的时候带着浓厚的审视。
下方的孩子面色若桃,眉正眼若灿星炯炯有神,着秋白深衣,二尺高。站的笔直有礼处在她的正下方,嘴角噙着适意地微笑,本是三月桃花点点,漫天迷醉,灼灼目光盯着她烫了些,晃了神不再见这漫天飞舞的桃花瓣,不再见那如沐春风的气度,只见到了光秃秃的桃树,一如冬凛。
这是她的孩子吧,可偏偏,那双眼像极了他的父亲,既多情又无情。
“母亲,这个名额给我难道不是名正言顺吗?您又为什么如此犹豫。”他的期待一直高高悬起,忍不住开了口。
“一切待你父亲做决定吧。”她低下头抿茶。
余清缨在想自己上一世为什么都不曾注意到这些场景,是被那些花样极多的帕子迷了眼吗,怎连母兄离心都看不出来。
秋白的身影僵了几多,似是明白了什么的。收起了笑意,一下便从热夏跳到了寒冬。
她上一世在做什么?在玩帕子吗?兄长在娘面前受了冷意也无动于衷……
“寒梅姑姑和七弦你们带着她们退下。”余清缨突然开口,糯中带脆的声音里透着坚定也打破了内堂里的僵局。
眸目清明,本是无害又喜人,此刻却透着强硬,不怒自威,镇住了各种蠢蠢欲动,安静退下。
看着她们安静退下,余清缨便缓缓开口了,一字一句客观中带着不满
“娘,至之学院名额的重要性连成天只会哭哭啼啼的眉姨娘都知道还专程遣人去了浮生院里把大哥请了去,让他在父亲面前替自己争取,秦姨娘更是不必说。”糯糯的声音里冷静又带着几分童稚。
凛冬都停滞了几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傻了那么多年的胞妹一朝开智连府里的局势都看的清清楚楚。
余清嘉此次过来正是因为奶娘透露的风声,眉姨娘都主动开口提点余大,还有秦姨娘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会努力争取,更何况自己的爹又是个一心沉迷于美色的人,余三在府里跟个小霸王似的也不见他斥责。余大更是浑然天成一股贵气,又聪慧过人。
明明他们只是庶出可在府里过的却比他如意多了,连两位姨娘都知道争取,可他的母亲呢居然连一句话都不想为他说。
他胸中的酸涩和怒意早就将他的神智灼灼燃烧,突然一只小手牵住了他。令他的火熄了一半。软软的,戳中了他的心。
“哥哥,我们走。”余清缨那双水辘辘的大眼睛看着茫然的余清嘉,抬起小短腿带他离开了这里。
背景里的徐言晚淡然之极,眸中似有泪光,晶莹闪亮。
作者有话要说:
缨宝虽然是重生的,虽然有了一世的记忆,但正如她前一世的结局可见她没有那么聪明,她也不是有了一世的记忆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是的,她脑子真的不是很好~
名额
唐茶摸着热气腾腾的茶,这些天的日子与从前那段日子真的是形成鲜明的对比。锦衣玉食,群从环伺。
“在村子里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村民大多心善,愿意接济着我们祖孙俩,那孩子差点就烧糊涂了,大夫也束手无策,连算命先生都说那是生死大劫。过了才能活,没过那都是命该如此。”
过去的日子总是带了点苦涩,好在结果不错。
“苦了你了,那样的生活又怎么会是好过的呢?”她生来便是锦衣玉食,所有的锦衣玉食又岂是可以唾手可得的,总是用艰苦去换来的。
“我那点苦只是小打小闹哪比得上你带兵打仗来的难熬。”唐茶喝下杯中茶,带着两孩子去学堂。
初兴历五年状元,出任翰林二年,入皇家学院任教,同年为都城令,扫平大大小小个案,上至公主下至平民。在位期间,案件逐年减少,后迁至礼部任侍郎,于同年文比中立奇功,帝喜,三年后任尚书,入内阁。初兴十五年,唐茶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内阁人士。
余后流对于走在眼前的从容不迫,和蔼不失威严的老先生一直抱有莫大的敬佩,只不过他的晚年确实凄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