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刚赚了这老些银子,就吃这啊。”大奔搅动着碗里的素面。
秦时岳面色淡淡,“不吃饿着。”
“吃吃吃,我没说不吃。”大奔赶紧低头吸面。
秦时岳眼神扫过街边,在一个摊子上停下来。
年迈的老妇人正在兜售女孩子家戴的珠花头绳还有香包香囊等小物件。
都不是金贵东西,珠花也都是拿线编的。
这倒让秦时岳想起另一件自己该买的东西,催促大奔,“快点吃……”
两人吃好饭,往首饰铺子去。
“客官想看点什么?”正当中午,店里没什么人,一个妇人坐在柜台后懒懒地打着哈欠。
“想要把梳子,要结实点大一点的,梳齿不要太密。”秦时岳道。
妇人起身去架子上拿了几个,“都是好木头,梳发不刺头皮,不涩不勾头发丝儿,你看看。”
“给家里娘子买的吧,小娘子头发厚又密,用这个最好。”
秦时岳没有回答她,只是挨个把梳子拿起来看了看摸了摸,然后指指,“要一把这样的,还有两把这样的。”
妇人一愣,又打量了眼秦时岳。
看着也不像有钱,家里还娶了两个妾啊?
男人真是一个德行。
这个倒是会一碗水端平。
妇人拿了三把梳子过来,“可还要点别的什么?”
秦时岳犹豫了一下,眼神扫向柜台,“挑两对银镯子吧,将那个拿给我看看。”
母亲和二婶,当初嫁到王府的时候,哪个不是嫁妆箱笼堆满房间。
如今,是什么都没有了。
秦时岳指尖擦过银镯上的纹路,又看了看另一对。
可以补回去,首饰,书册,富贵,地位,都可以复原。
只有这几年的时光,他怎么也补偿不了家里。
他将一生都有所亏欠。
秦时岳离开首饰店,走了几步,折回去,又没走几步站住,再走回来。
大奔都看愣了,“哥,你要干啥啊?”
来来回回地犹豫。
秦时岳整理了一下板车上的东西,“没什么,去药铺。”
药铺那,乔掌柜把打包好的药给他,仔细说了用量。
“多谢……”秦时岳接过药包,顿了顿,“另外,还有件事,想问问乔掌柜。”
“你说。”乔掌柜点点头。
“有无一种痴傻,不是脑部受伤,可能是小时候受到巨大的惊吓导致的。”秦时岳压低了声音。
乔掌柜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秦时岳问的是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是有的,如果正在小孩记事萌智的时候受了惊吓,可能就会让脑子发育缓慢,导致痴傻,但这种……”
秦时岳心下沉了沉,“掌柜的但说无妨。”
“我医术不精,没遇到过这种病人,但这样的,因为不是受伤,不能说是简单地治愈了伤口就好了,比如失忆这一类的,说不定治好了脑上的伤就能想起来。”
乔掌柜斟酌着用词,“这种心理受惊导致的发育迟缓,很可能是,无药可解的。因为,没法治,她是自己心里的毛病,可能……如果再次有这样的巨大刺激,可能会好。”
“但也可能,直接就把人刺激没了。”
第68章
孤鸿哥哥一定会心想事成
乔掌柜一听秦时岳问的这个问题,马上就想到上次随他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
是真漂亮乖巧的孩子,一看就是那种外美内秀的,但行为举止皆似小孩。
任谁见了都要说声可惜。
这样的样貌,身段儿,合该在人世间好好地走一遭,不是隐没在破落村野间。
秦时岳问之前就有了猜测,听了乔掌柜的话倒也不算惊讶,“我知道了。”
“要是不妨碍生活,也没必要折腾。”乔掌柜谨慎道。
秦时岳嗯了声,“不过随口问问,告辞了。”
小姑娘两个哥哥肯定也是带她四处求医问药过,定是没有结果。
他方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问一下。
秦时岳摇了摇头,示意大奔动身。
关他什么事呢。
……
祁门县,秦孤鸿刚从衙门出来正要去店里,就被一个妇人喊走,“孤鸿,孤鸿过来。”
秦孤鸿抬眸看去,街角,妇人在冲他招手。
“孙大嫂,你叫我。”秦孤鸿走过去。
妇人拉着他到巷子里,避开了来往的人,忍着怒气,“孤鸿啊,我问你,你们村儿里,是不是死了个年轻寡妇?”
秦孤鸿点点头,又觉得有些疑惑。
这事儿,也能传到镇上来?
大概是大家都比较喜欢谈论这种事吧。
“哼,我就知道孙大成那个孬种在外边养她了!那个贱寡妇,我见着几次孙大成和她眉来眼去,跑到你们村子里。”妇人恨恨地骂着。
秦孤鸿惊讶地愣住。
余娘子,和孙大哥,还有关系?
孙大哥平时在衙门里看着老实本分的样子,竟,竟也做出这种事。
妇人在秦孤鸿面前咒骂一顿,秦孤鸿大概也了解了怎么回事。
孙大哥不知道怎么和余娘子认识,孙大哥看余娘子可怜,又是个寡妇,所以有时候余娘子到镇上,能帮忙的地方也帮一下。
一来二去的,孙大哥就有点喜欢这余娘子,但始终没对她怎么样。
直到最近,孙大哥和孙大嫂连连吵架,严重的时候都能动手,孙大哥就越发想把余娘子带回家。
余娘子死前还见了孙大哥一面,估计他们家在镇上买地买房的事也是孙大哥说的。
妇人骂了半天,又对秦孤鸿道,“听说那寡妇死得惨是不是?”
死者的事,秦孤鸿不想多说,“孙大嫂找我来还有别的事吗?”
“就是听说人死了问问你是不是真的,行,我回家做饭去了,我告诉你,你可得在衙门里帮我盯好了孙大成,看他再和哪个寡妇眉来眼去!”妇人骂骂咧咧地离开。
秦孤鸿轻叹口气,按了按眉心。
这都是什么事儿。
他转身出了巷子,却不想一转脸就看到孙大成坐在路边抽烟袋。
那模样,不知道来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孙大哥。”秦孤鸿轻轻喊了他一声。
男人沉默着,黝黑的脸上笼罩着一股凄苦。
“你也觉得是我害死她?”男人终于出声。
“我不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回事。”秦孤鸿在他身边坐下。
“嫂子一时生气,说了些气话,孙大哥你莫要时刻记在心里。”
孙大成苦笑,“她哪是一时生气,她那是觉得我窝囊又没用多少年了。”
“余娘她,性子刚烈,是我,是我逼的她。”
男人发出一声泣音,捂住脸,烟袋掉在地上。
他一次都没碰过余娘子。
余娘子也从来没有勾引过他,连跟他说话都不怎么看他。
他不敢,也穷,他光是养家都养不起,又怎么可能去填补一个寡妇。
但是他真喜欢余娘子,他终于鼓起勇气,跟她说要把她带回家。
却被家里的母老虎发现了。
余娘子被骂得羞愤欲死,家里的母老虎叫嚣着要找男人弄死她。
他拦着妇人让余娘子跑。
却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就出了事。
当时村里人去秦家的时候,孙大成其实也在,他来找余娘子,却发现人已经死了。
余娘子是自杀的,秦孤鸿想到。
她被逼到了绝路。
被孙大嫂威胁辱骂,又到家里去求助无果,晚上再被谷家老大凌辱,这个苦命的女人,选择用把刀结束自己的命。
就死在谷家门口,这是她痛苦的大部分来源。
这是她的报复,也是她的哀鸣。
孙大成低低地哭着,秦孤鸿把烟袋放到他身边,站起身来,“人死不能复生,孙大哥节哀。”
“我不会说什么的,先走了。”
孙大哥是真的老实了一辈子。
可就这么一点不老实的地方,给他自己和余娘子原本就辛苦的生活,带来致命的打击。
谁都不是凶手。
可谁也不无辜。
看孙大嫂那个样子,只怕孙大哥以后在家更不好过。
秦孤鸿垂着眸想,连走过了铺子都不知道,还是姜妧跑过去把他拉住的,“孤鸿哥哥?”
秦孤鸿猛地回神,迷茫地眨眨眼,看看周围,不好意思地笑,“哎呀,没看见路。”
“哥哥说走路一定要看路的,不然会有车车撞你。”姜妧拉着人回到店里。
小姑娘不乐意在家待着,家里人就把她带出来到店里玩了。
“嗯,妧妹妹说的,我一定会记住。”秦孤鸿浅笑着。
“所以孤鸿哥哥在想什么呢?”姜妧趴到桌上问他。
秦孤鸿眼前浮现余娘子死时的场景。
带着血迹的白布,随意停放的尸体,连棺材都没有直接挖坑埋了的坟墓。
青年忽地攥紧手指。
一个余娘子如此。
天下又还有多少个余娘子,余公子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近年来物价浮涨,大小天灾接连,边陲之地并非和平安稳,农民苦于田租地价,商人行市毫无规范。
繁华景象下的,是朝廷和国家积存已久的弊端,正在逐渐显露。
少年的壮志似乎又要浮上心头。
他的老师曾说过,如果朝内奢靡享乐之风不改,不出二十年必有足以伤筋动骨的大乱子。
可二十年内,他还有机会回到京城,去往朝堂吗。
如今,已没有二十年了。
秦孤鸿感到茫然。
“孤鸿哥哥?”姜妧在秦孤鸿面前挥挥手,青年拉回神思,“抱歉,我想事情想走神啦。”
“妧妧有时候也这样……”小姑娘笑眯眯地拉着秦孤鸿的手,“孤鸿哥哥想的这么认真,一定会心想事成。”
第69章
二哥哥没有女孩喜欢的
秦孤鸿听着姜妧的话一笑,“嗯,我们妧妹妹说会心想事成,就一定会。”
“今天店里生意好吗?”
姜妧忙不迭点头,“好呀好呀。”
因着秦墓已经带着工人和石料回来了,所以新家那边正争分夺秒地修缮,秦铭秦墓都在那边盯着。
姜清平每日做完福掌柜的饭菜,只能再整三笼包子和一锅煎饺卖,就也得去帮忙。
所以基本刚出锅就会被排队的人买完。
正说话间,姜清平笑着招呼了一下客人,“沈小姐又来了。”
这位沈小姐自打买了他哥卖的绣帕,那真是芳心暗许了。
沈小姐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打扰了,还有锅贴吗?”
“正好今儿做的多,留了一些,给您拿上。”姜清平笑眯眯道。
沈小姐眼神扫过屋里,声音低下去,脸色微微红了,“你,你家大哥不在吗?”
姜清平把油纸包递给沈小姐,“家里有点其他的事大哥去忙了,您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不不不,不用了。”沈小姐忙摇头,拿着油纸包付了钱匆匆离开。
姜清平啧啧两声,“瞧瞧,我大哥就是会在外边笼络女人欢心。”
虞氏洗着中午的菜,闻言一笑,“这只能说庭郎人好,女孩子家都喜欢。”
黎玉婉揉着面团,“可不是,要说平郎模样也是俊的,可有女孩子喜欢你啊?”
提到这个姜清平就觉得委屈,“可不是!怎么就没人喜欢我呢!”
他英俊潇洒帅小伙,长相身高都不差,那怎么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没有女孩喜欢他。
就看着别人女朋友一个一个地换,每到过节他就孤家寡人一个。
按理说他女性朋友也不少啊,可都是把他当哥们呜呜呜。
姜妧可怜地看着姜清平,“二哥哥没人追的,大哥哥说他不靠谱,所以没有女孩子喜欢。”
秦孤鸿忍不住低笑,“是吗,可我们看,清平兄很靠谱。”
“那是因为他……”姜妧正要说,被姜清平赶紧拦住,“咳咳!妧妧!给哥哥点面子。”
姜妧眨眨眼,“不给……”
几个人一同笑起来,姜清平瞪了姜妧一眼,“坏妹妹……”
“所以因为什么。”秦孤鸿饶有兴趣地问。
姜妧拉着他的手,“因为哥哥来之前不这样,他很懒,他……”
“嘘嘘嘘!妧妧!嘘!”姜清平忙过来捂住姜妧的嘴。
这话可不敢往外说。
家里人都以为姜清平是羞臊了想让姜妧留面子,倒也没怀疑什么。
姜妧又被捂嘴,气得挠了挠姜清平。
成天被捂嘴。
新家那边,姜清庭拿着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打量着逐渐露出本来面目的宅院,去找秦铭和秦墓商量。
“咱们是不是要把耕地买回来,我不太懂,这附近的地算耕地吗?”
秦墓喝了口水,“这周边的不是,再往里去,大概走个一里地的样子,是耕地,我打听过,都是二等田。”
姜清庭抿了抿唇,二等田的话,那还真是不一定能买得起。
这里田地划分等级严格,好的地确实价格不菲。